秋风寒，一切照计发展。
玱玹答应了岳梁的邀约。
“即便做了万全准备，你也要先护好自己。”玱玹临行前郑重嘱咐小夭。
“王叔们还真是下了大功夫，不仅召来羲和部禹疆，还下了防风家这道暗棋。”他道，“若不是你提醒我仔细调查最近入城人员名单，想必我今日轻易不得离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夭语气笃定，“他们不会是你的阻碍了。”
宴会开席热闹非常，与贵女们游刃有余周旋了一会，小夭便寻了理由离席。
她走着走着，就走到熟悉的亭中。
黄树下，绛紫色衣袍的黑发公子眉眼似笑非笑，捏杯饮酒，只一个侧影。
小夭站在亭下看他，她神情安静，只是看着。
好一会儿，她转身离开，耳畔却传来男子忽然而来的声音，“姑娘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一直在猜你想做什么。”
小夭转回身，对上防风邶慵懒含笑的眉眼，“没成想，姑娘竟就这样走了。”
小夭神色自然：“宴中无趣，来院赏景。”她唇畔轻浅，礼貌疏离，“若让公子误会了，真是抱歉。”
防风邶不搭她腔：“既是道歉，那总要有些表现吧？”
“……”小夭问，“公子想要我怎么做？”
防风邶笑，他悠悠倒了杯酒，“你若是愿意陪我喝酒，就再好不过了。”
他意有所指，小夭顿了顿，而后迈步行至他身侧，落座。
她垂眸看那杯酒，一切似曾相识，心中竟生出几分感怀。
她将酒饮尽，酒杯轻轻置于桌上，“这样，公子可满意？”
防风邶不语，他看着眼前面容明媚的少女，像是要把她印在心里，而后轻声问道，“我若是对姑娘一见钟情了……该如何是好？”
小夭避开他的眼：“公子对女子都向来这样随意撩拨吗？”
防风邶笑：“这就冤枉我了……对你，可不是随便。”他尾音压低，似美酒醇厚，隐约勾人。
小夭心中叹息，还是这般满口胡言乱语惑人心神的话，但她并不打算揭穿他的身份。
她起身要离开，却被人拽住了衣角。她低首，好脾气地问道：“公子还想要做什么？”
防风邶站起身，对上她的眼：“我想你记住我。”风流公子唇畔的笑依旧，眸底掺了些难得的认真，却好似错觉般夹杂一丝苦。
他执起少女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字，边写边道。
小夭在心里一道与他念。
“防。”
“风。”
“邶。”
防风邶。
“记住了？”
小夭抬头，看见防风邶朝她笑，墨眸内若春水搅池：“下回，可一定要认得我。”
小夭只好将戏演完：“你是防风意映的……”
“二哥。”防风邶道，微微挑眉，“你认识小妹？”
小夭趁机将手从他手中抽出，于袖下仿若就能消去掌心的发烫，垂眸静道，“曾见过。”
她又道：“若无别事，我先走了。”
而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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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萃苑喧闹渐熄，宾客陆续离开。
小夭站在等候的马车前，见玱玹与禹疆说笑着出府。一阵风过，她抬首，防风邶身着黑袍于天马之上，手上执弓。
都到齐了。
小夭于是淡淡开口：“玱玹。”
禹疆趁机发起攻势，灵力生拳，拳拳击中玱玹腹部。玱玹挨了结结实实，几拳后终于反抗，二人灵力相冲震出余波，周遭人都被牵连倒下。
小夭虽心有预防，却还是无法与之抵抗，半跪于地，嘴角流下一道血。
玱玹转头看，气定神闲的眸底染上几分慌张：“小夭！”
小夭声音加重提醒他：“哥哥！”
玱玹刚回神，禹疆却不留生机急速开启下一轮攻击，这一掌正中他胸口，玱玹倒地口吐鲜血。
即便知道这是苦肉计，可小夭的眼仍是忍不住红了，禹疆手中现出一把通体蓝晶状的刀：“禹疆！”小夭压低声音却几乎是吼道，“你想让整个羲和部灭族吗？！”
禹疆大声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羲和部无关！”
小夭：“我是皓翎王姬，我说有关就有关！”
禹疆不可置信道：“你是皓翎王姬，居然要为了一个外人，毁灭羲和部？！”
“那你呢？”小夭缓缓起身，眸色暗沉藏着锐利，“勾结外人刺杀西炎王孙，破坏两国关系，为部族惹来灭族之祸！”
“我没有和外人勾结！”禹疆眼睛发红，大声辩解，“玱玹砍了我哥哥的头，我只能取他的头祭奠哥哥！”
他像是被戳中什么，不愿再与小夭多说，而是举刀要挥下，可是刀刃却在瞬间崩裂。
蒙面的黑衣女子出现与他相抗，二人争斗间愈发远离。
可玱玹与小夭都知道一切都还没结束，今夜是一场以命为局的计，黑夜之上，还有踏空而行的天马。
“别动！”
小夭清楚相柳的箭术，她一面喊一面冲向玱玹，在他猝不及防的眼神中将他抱紧，挡住防风邶射箭的方向。
她知晓玱玹早做了准备，但她依旧害怕这变动会超出预想。
玱玹猜到她的想法，开始剧烈挣扎：“小夭让开！”
小夭死死抱紧他：“别动！”
她抬头，远远对上黑袍下男子俊美的脸，和那双墨色的眸。
少女眼边是未消却的红，倔强地与他对视，唇线紧绷。
防风邶早已搭弓只待箭发，却终是轻轻笑了下，夜深风冷，他驾着天马转身离去。
“保护主上！”
结界消散，侍卫们纷纷冲进来。
小夭手上力气终于卸下，即便一切在计划之中，她还是好像卸下重担松了口气。
二人终于上了马车，紧急赶去医治。
车内，恐惧却攫取着玱玹的心脏，他落泪仍是后怕，如今旁无他人，他终于可以说话：“与禹疆饮酒时我下了你事先准备的药悄然弱化他灵力，他根本伤不到我根本，面对防风家的暗杀我也做了防护。”
“我已准备万全之策，你为什么还要上前？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让你待在马车里，不要靠近吗？！”
“我不信什么万全之策，哥哥。”小夭低声道，她抬眼与玱玹对视，“你知道我不是不谙世事的王姬，我要站在你身边，而不是躲在你身后。”
玱玹：“我不会有事，这只是苦肉计！”
小夭：“苦肉计也难言差错！”更何况她知晓那不是单纯的防风氏，那是九命相柳。
兄妹二人对视，两双未消痕迹的泪眼。玱玹语气终于缓下：“那你应该提前告知我。”
小夭道：“我若告诉你，你必不会同意。”
“……”他说不过她，终是叹气，“……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过了这次就好了。”小夭唇畔终于露出几分清浅，她扶着兄长，握紧他的手，“今后，我们再也无需如此了。”
西炎王孙遇刺，即便玱玹处境再尴尬，也有络绎不绝的医师被派来诊治，但都惶恐离去。
夜深，朝云峰上难得灯火通明。
小夭坐在玱玹不远处支着脸颊昏昏欲睡。
“你若是困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小夭睁开眼：“虽说禹疆灵力被减，但你却故意多挨了他几拳。”
玱玹被捉到把柄，只好认罪：“既是苦肉计，当然是越真越好。”见小夭神色不改，他于是转移话题，“你的药用的真是妙，我伤势明明无碍，医师诊断出来却说病势危急，九死一生。”
“各方逛的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法子自然也就见多了。”小夭说着站起身来，“你的伤势已经稳下来了，接下来我们就只需静静等着。”
玱玹笑，视线却远去：“听闻近来中原多雷雨。”
“是啊。”小夭顺他目光远望漆黑如墨的天，“就快了。”
玱玹装病，小夭也没了去处，她于是在朝云峰上的药房里打发时间。
苗圃以为她是在替玱玹研究，担忧道：“王姬这些日天天泡在这里，还是找些时间休息休息吧。玱玹殿下的伤势现已稳住，您也不必如此忧心了。”
小夭看着药锅中咕嘟嘟的毒药回她：“我知道了。”
“对了。”苗圃突然想到什么，拿出一物来，“离去皓翎时您忘了拿，我想着您从前常常看它，便替您收着了，之前一直没寻到机会讲。”
小夭眼神从药锅上随意看过去，却怔住。
那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也再陌生不过。相柳死后，她便一气之下把它摔了，而后与一些旧物埋在匣子里。
狌狌镜。
小夭接下，指尖因用力捏紧小圆镜而泛白。
“我知道了。”她神色如常，声音很低，“你有心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