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此时,大帅府门外停了几辆马车,为首的马车旁站了一位身量颀长的贵人,旁边随从问道,“要不要奴才进去寻三皇子?”

    那位贵人轻叹一口气,“不必,再等等。”

    而院内,李缙终于醉得人事不省,哐一下就要栽倒在地,还好一旁的侍卫眼明手快,接住了他,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住了李缙,用眼神问萧衍怎么办?

    萧衍:“送出去吧,”想了想又补充道:“等等,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吧。”

    萧衍也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这一站天旋地转,差点直直地向后倒去,雁西上前扶住了她,“便让他们送吧,我扶你回去歇下。”

    萧衍勉力站稳,拍了拍雁西的肩,安慰道:“没事,我酒量比他好多了。”

    雁西头疼,不欲与她顶嘴,便只好依了她。

    高林见到萧衍被扶着走出来,而李缙已经被人架着走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极为克制地向萧衍行礼,“打扰郡主了。”

    萧衍缓缓走下门前的台阶,她不想在高林面前失态,或者说自小以来,她都不想在皇后宫里人面前失态,“高公公久等了,今日为三皇子送行,便多喝了两杯,高公公勿怪。”

    “郡主这是说哪里话,这外头风大,郡主就不必远送了,尽早回去歇着吧。”高林说着话,便让下面的人将李缙接过,小心地扶进了马车里。

    萧衍现在脚下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可她又想向高林再走近一步,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雁西迅速接过,并用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扶住了萧衍的后背。

    萧衍忖度着开口:“高公公...”

    高林:“郡主不必多言,老奴虽是个没见识的,可郡主是知道老奴的,老奴一直对孩子都是喜欢得紧的。说句僭越的话,郡主小时候住在我们娘娘宫里的时候,老奴可是无比欢喜的。”

    萧衍低下头笑了一下,这老狐狸欺负我喝醉了,话还没让人说完,便在这里跟我打太极。

    萧衍也没和他多纠缠,勉力站定,抱拳对着高林深深鞠了一躬。

    高林连忙扶起来,“哎哟,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可折煞老奴了。”

    萧衍感激地望着高林:“那萧衍就不耽搁您了,高公公一路小心。回宫后替我向皇后娘娘带声好,就说萧衍请娘娘安。”

    高林:“诶,您回吧,老奴一定替您把话带到。”

    待回到车里,高林便敛了神色,一脸凝重,心里默默盘算着萧衍今晚这番话到底是何用意。

    萧衍一向眼高于顶,今日肯对自己一介奴才行此大礼,仅仅只是为了替那小子铺路吗?她当真想要将那小子收进萧家?不说别人,萧家那位老太君会答应吗?

    可若是为了示好,这一切又做得太明显,过于招摇了吧?

    萧衍望着远去的马车,松了一口气,身体瞬间垮了下来,她望向自己身畔的雁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道,你小子,这下子进京都,想必是没人会轻易动你了。

    雁西本就不胜酒力,这下子被她如此柔和地望着微笑,刚刚被风吹散的一点酒气就又上了头。

    这时,萧衍感觉脸上凉凉地,伸手一摸,似乎像雪粒子,忽然间惊喜得像一个小孩子,“下雪了,雁西你快看,下雪了...”说着仰起头就想拿脸去接雪。

    这下子可苦了雁西,软绵绵地萧衍他扶起来轻而易举,可是闹腾地醉鬼,扶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萧衍闭着眼睛东倒西歪,像个不太灵活地陀螺。

    忽然,萧衍拉起雁西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待到两人爬到罗什寺的灵谷塔塔顶时,雁西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了,他没想到喝多了的萧衍如此不老实。

    这里是整个凉州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凉州都尽收眼底,喝多了的萧衍好像不会干别的事,光会笑,她望着脚下那星星点点的烛火,笑得满足又哀伤。

    萧衍指向远处:“雁西,你看,这就是万家灯火,这就是人间情暖。每一盏烛火背后都有一家人,不论富贵贫瘠,不论疾病健康,总归...是一家人...”

    萧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以前我问我爹,在这黄沙砾砾的地方,粗衣粝食的消耗大半辈子,值不值得。你猜他怎么说?”似乎也不期待谁的回答,便又絮絮叨叨道:“他就把我带来这里,让我看这...看这凉州城...”

    “他说,每次到这里来,看着这幅景象,他便会心安,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会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说,人站得越高,肩上的担子就越重,食百姓膏脂,自当殚精竭虑,护佑这江河稳固。”

    “他说,人活一世,但求心安...”

    塔顶很暗,只有寂寂月色衬着黑暗中的两人,雁西看到萧衍眼中水光盈盈,蓦地就想到了那日鏖战一天从城墙上下来回到大帅府的萧衍,浑身染血,杀气未散,却像一件易碎的琉璃。

    此时雪越下越大,如断线的明珠一线一线从两人眼前闪过,萧衍眨了眨眼,忽然转过头冲着雁西狡黠一笑,在醉意的衬托下,多了几分憨态可爱,“雁西你知道吗?在京都啊...有这么一个传说...传说若是两个有情人能在一起见证今冬的初雪,便能白首到老。”

    说完像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一般,萧衍低下头止不住的笑,手还不安分地又攀上了雁西的肩头,“你说,今年的初雪,怎么是我们两个一起看的呢?”

    雁西忽然问道:“你想和谁一起看?”

    萧衍闻言一愣,歪着脑袋思考了半晌,又似没听清又似脑子根本转不动,甩了甩头,一转身竟从门后角落里摸索出两小坛子酒来。

    雁西刚刚悬着的心还没放下,现在又被惊得语塞。

    萧衍已经晕得七荤八素,酒坛子的木塞拔了半天愣是纹丝不动,雁西看她皱着眉头跟自己较劲,终是不忍,上前帮她拔开了酒封。

    萧衍稚童一般转眼眉开眼笑,咕咚灌了自己一大口,“我跟你说,这可是好东西,这是塞外的葡萄酒,是我爹...”一滴泪珠滑落,砸在雁西手背,“是我爹...好不容易得来的,给了我几罐...”说着萧衍身子一软瘫坐下来,将怀里的酒坛子越抱越紧,几乎自言自语的呢喃:“就只剩这么一点了...没了...都没了...”

    雁西的心揪成了一团,他颤抖着伸出手,战战兢兢地替萧衍拭掉了脸上的泪珠,他在萧衍身边坐下,好让萧衍歪倒下来的时候能靠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衍靠在雁西身上又哭又笑,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不着边际。雁西僵着身子一动也没敢动,愣是坚持了快两个时辰,做萧衍的人形支柱。

    两罐酒都见了底,萧衍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寒冬的夜深了,凉气也渐盛,饶是萧衍多年习武,醉酒过后也扛不住这冷意。

    萧衍觉察到身边的暖意,便缠人的攀了上去,瑟缩进了雁西的怀里,渐渐地整个人都挂到了雁西身上。

    酒意浓重的呼吸洒在雁西的脖颈间,熏得雁西又有些醉了,他只有一下一下数着自己粗重略带颤抖的呼吸才能堪堪稳住自己的心神,扶住萧衍腰间的手被自己强压着没有使上一点力气。

    良久,确定怀里的人真的已经睡熟了,他才敢抱着她慢慢起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大帅府。

    今夜的雪下得又大又急,短短几个时辰,凉州城的街道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白雪,万籁俱寂里,雁西的耳边只有萧衍的呼吸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他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远都没有尽头。那样,他一定会好好地谢一谢那向来薄情寡恩的老天爷,赐予他此生与萧衍同行的机会。

    萧衍睡得并不安稳,在雁西将要把她放下时,她一回手拽住了雁西的衣襟,头重脚轻的雁西一下子被带的趴在了床上。

    萧衍的脸在雁西眼中无限放大,鼻尖几乎相触,雁西脑中一轰鸣,胸腔里面擂起了大鼓。萧衍眼睫轻颤,朱唇微启,吐息间带着微弱的酒气,雁西鬼迷了心窍一般微微俯身,即将触到那双唇的刹那,从那唇齿间传出含糊不清的一声呢喃。

    雁西觉得自己今晚是真的醉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

    他靠近萧衍,轻声问道:“你叫谁?”

    萧衍:“...稷哥哥”说话间眼睛悠悠地睁开,又叫了一遍:“稷哥哥...”萧衍的双手又不安分了起来,抬手抚上雁西的脸颊,似乎确认定了,忽然抬起头吻了雁西一下。

    雁西脸上血色褪尽,握紧了放在萧衍两侧的双手,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谁知身下的人眼睛眨了两眨,脑袋一歪,将身子蜷成一团,竟然又睡着了。

    雁西里外凉了个透,他面如死灰般从萧衍身上挪开,又小心将她放平,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就想跑。可是走到半路,终于还是折返,细细凝望了床上的人良久,从怀里掏出一个细致小巧的木雕放在了萧衍床头,这才离去。

    关门声响起后,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将自己面向了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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