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佟月白更愧疚了。

    她平时对他的态度是有多差啊……？但那也不能怪她，他的举止也太气人了。

    可此时佟月白却第一次发觉，办公室姐姐们红着脸悄声讨论他的英俊，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确实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笑起来像在发光，兼具少年的清爽和青年的沉稳。

    她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他，那时他正在和别人说话，她当时还想：这个人可真好看。但随着他目光移向她，那种被侵略感让佟月白迅速忘了他的长相，之后随着他举止一次比一次过分，她更是看到他就厌烦。

    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是很难欣赏他的优点的。

    七婶为龙渊把脉，又进行了一番望闻问切，治疗方式相当的古典，最后得出结论：“他的身体非常好。”

    “真的没事吗？”佟月白不放心。

    七婶瞥了龙渊一眼，对她说：“他很强壮。倒是你，身体太虚了，需要多注意。”

    她大为窘迫。却没想龙渊一脸紧张：“具体需要注意什么？”

    她拽了拽他，清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昨夜遇险。

    七婶听了她的陈述，沉吟半晌，道：“这是你命里带来的，跟你家人的遭遇也有些关系。”

    佟月白不知所措，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我爸妈，还有我外公外婆，他们都是因为我才……？”

    她发觉自己的声音被哽咽卡住，有些说不下去了。

    “简直一派胡言！你是哪来的神棍。”龙渊拧眉，就要把她拉走。

    七婶瞪了他一眼：“年轻人，脾气这么冲。”

    佟月白挣开他的手，迅速收拾好心情。

    七婶对她道：“他们不是因为你早逝，恰恰相反，他们都是命中带光的人，也就是俗称的善人。他们活着的时候压住了你命里带来的东西，在他们离世后，你楼下阿婆的光也能勉强照拂你。但阿婆老了，护不住你了。”

    “那，我该怎么办？”她陷入迷茫。

    七婶沉吟片刻，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我得回老家拿点东西。你男朋友身上的能量很强，这段时间你就先和他待在一起。”

    “啊……我们不是……”她有些尴尬，韵子大概太着急了，没有跟七婶说清楚。

    “你去阿韵那里也行。”七婶看了龙渊一眼。

    佟月白将七婶送走，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厚着脸皮麻烦龙渊几天。韵子是网络主播，专职助农，立志带领自家乡亲们脱贫，这几天去外地出差，忙得脚不沾地。

    她若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立刻马不停蹄赶回来，直到这件事解决。

    可连佟月白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能解决，而且韵子最近谈的客户又很重量级，这对大家都很重要。

    她只能寻求龙渊的帮助。他不愿意或是提别的要求，她都能理解，毕竟她拒绝过他很多次。

    但他立刻答应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这让她很意外。因为初次见面他就展开热烈的追求，佟月白一直都觉得他是个纵情欢场的轻浮男人，可从昨夜到现在，她对他的印象一直都在刷新。

    或者说，她更多想起之前与他见面的细节。

    他的话真的很少，每次被她拒绝，他都会干脆离开，从不试图说服或是骚扰。

    不像有些男人总借着别的理由，对女孩子动手动脚。他举止规矩，跟佟月白的距离基本保持在一米以上，若不是他的眼神太□□，她会觉得他在执行某种公事，在举止和言语方面，他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

    ……应该说，他言语的不礼貌都仅对她身边的异性。

    这让佟月白对他产生了一丝淡淡的好奇。

    “你和老板娘对那些东西……似乎很熟悉？”佟月白试探道。

    经过一夜的冷静，和七婶的解释，她已经初步分析出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但对于龙渊、咖啡店老板娘和老板的本身，她依然困惑重重。

    尤其是龙渊，一天前他还是隔壁公司的小老板，今天摇身一变，成了她身边的玄学神秘人。

    龙渊道：“这个世界，有光就有暗，一样事物的出现必然伴生出其他东西。他们是终身与黑白两界打交道之人，而我……”

    他停顿间，目光凝视她，像在思考如何解释。

    佟月白屏住呼吸。

    “我的祖上与此沾边，因此偶然接触过。但我是个普通人。”

    他语气平平，但她却解析到了想要的信息。

    其一：除了普通人生活的“表世界”外，还有存在着寻常人不为所知的“里世界”，老板娘和老板正是游走于两界并以此为生的人。

    其二：龙渊祖上是“里世界”极有地位的存在，所以即便龙渊态度很差，老板娘对他也依然算得上客气，且直言他“身份尊贵”。

    其三：龙家到了龙渊这一代，虽然他本人极不喜欢“里世界”，只想做个普通人，但他本身多少也遗传了一些天赋，所以昨夜他才能救下她。

    消化完这些信息，佟月白对龙渊的选择感同身受。换了是她，也不想每天过着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的日子。

    “七婶说，这些是我命里带来的，您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她也问过七婶，但七婶并未细说，似乎是不愿多谈。

    龙渊语速平缓，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担心。”

    佟月白看着他，不说话。龙渊大约是意识到了她的坚持，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太极图，指着上面的黑白阴阳鱼，道：“这个世界，阴阳是相对平衡的，但它们融合和对抗的过程并不静止。”

    在龙渊的解释下，佟月白才终于明白过来。

    按照中国文化传统的说法：她前生属于“善”阵营，为了维护世界和平，灭杀压制过很多“恶”。有因必有果，她从前力压的“恶”，在她压不住的时候，必然会反噬她。

    说起来很玄幻，但这对于整个“表、里世界”来说，却是不值一提的寻常现象，她并非特例。

    “等她回来，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你和平常一样生活就行。”龙渊做了总结。

    不得不说，龙渊轻松的态度带动了她，佟月白这才找回了自己。

    不管如何，生活总要继续。

    吃过早餐，她打开手机APP查看本地高级酒店，并委婉地邀请龙渊与她同行。想起他跟老板娘的交流，住在这里的费用恐怕很高，她可能支付不起这段时间的花销。但也不能理直气壮花他的钱，更何况她还麻烦着他。

    龙渊这次却直接拒绝了她。

    “一般酒店没有这里的防御机制。”龙渊说道，“如果你担心的是费用的问题，大可不必。我有的是钱，若不能花在你身上，它们就是一堆废纸，一文不值。”

    啊……这样说爸妈辛苦留下的基业真的好吗？

    佟月白莫名的有些脸颊发热。

    龙先生在追求女孩这方面真的……

    于是，她不再纠结费用问题，他在帮助她，她总不能让他为了钱跟她涉险，事情解决之后再将费用还给他就是了。

    事情刚告一段落，韵子就打过来问情况。

    “七婶在解决……嗯，没大碍，你专心工作。”佟月白轻描淡写将她哄回去，挂了电话，她决定回家一趟。

    “现在是白天，应该没事？”她抬头寻求龙渊的意见。

    龙渊“嗯”了一声。

    佟月白便开始在手机上记录要带的东西，一边往家里走。

    走到巷子入口，一个踉踉跄跄的醉汉忽然从中冒出，笑嘻嘻朝佟月白扑来，她吓了一跳，下一秒就被龙渊护在身后。

    他一把掐住醉汉，将他卡在墙上动弹不得，那醉汉怪叫起来，他眯了眯眼看佟月白：“哎呀，原来是小月白~都交男朋友了~！”

    她扯了扯龙渊，龙渊松手让他离开，她看着他晃悠悠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感慨。

    “怎么？”龙渊低声问她。

    佟月白回过神，笑笑：“没什么，只是有点感慨。”

    他盯着她，一副要往下听的表情，她只好说：“那个叔叔以前还挺好的。”

    佟月白还小的时候，醉汉还不是醉汉，他和他的前妻常拿糖逗她，印象中是个开朗爱笑的男人，与妻子的日子虽然并不富裕，但也过得有滋有味。后来听楼下阿婆说，他们家有栋房子赶上拆迁，一夜暴富。

    “有些人很奇怪，贫苦时都一起过来了，突然有了钱，反而过不下去。”

    那个叔叔很快在猪朋狗友的影响下染上赌瘾，而他原本温柔的妻子家中有兄弟，因一直备受冷落忽视，为了拿钱回娘家‘证明自己’，也逐渐面目全非。两人为钱大打出手，不菲的拆迁款很快被败光。

    阿婆当时和佟月白不止一次感慨：人穷身边反而清净，能过好这一生。一夜暴富，突然多出来的亲戚好友，有的是办法哄得你把家底败光，连原本的平静日子都回不去。

    龙渊“嗯”了一声，她以为他会就着话题发表至少一句感慨，但他就这么没了下文，让她感到一丝尴尬，开始反省自己是否话太多。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移向佟月白。在他们交互的视线中，他垂下眼帘思考了片刻，才说道：“值得称赞的良好特质，只有经受过大起大落才能验证真伪。事实上，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只是碍于环境，才不得不展现出无害与温良的品质，和另一个被环境塑造的人，假惺惺过着自己信以为真的‘圆满’一生。”

    佟月白诧异于他这近乎刻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