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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风月

    暖风熏得游人醉,桃花染尽山妩媚。这景色再美,玉迦也绝不会为此停留。在她心目中,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故乡。

    当初大学毕业,她还是选择回来这个不怎么富裕的小城镇工作,一是自己不喜欢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和那些个尔虞我诈的职场算计,她觉得麻烦又心累,她喜欢的是那种慢悠悠的惬意,自由自在的安心。二是自己对于土生土长的故乡,她总是有种莫名的感情,每次寒暑放假回来,她就觉得很放松很欣喜,仿佛这个地方有魔力,能让她永远开心。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在逃避,她不喜欢冒险,不喜欢压力,不喜欢喧嚣,只喜欢家乡的安逸,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什么大能力的人,世上优秀的人成千上万,而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争来争去瞎折腾自己,还不一定有结果,于是自己先果断放弃。再者加上自己本就是个恋旧的人,旧人往事,总能使她唏嘘不已。因为这里的很多回忆让她难以忘怀,这里有她儿时的回忆,也有她亮丽的青春。在这里,她第一次知道青春期的悸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那个她曾经暗恋的男孩,她不知道后来,但当时是真真切切地喜欢了很久,她此生不会忘记。直到现在,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自虐倾向,把自己锁在过去是极其自虐的形式,虽然,她明白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但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去折腾、去挣扎、去尝试的勇气了,她也害怕,她也想改变,但就是迈不出第一步。她想着,如果哪天她终于迈出去了,那将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远处桃树上,一个翩跹的白影融入这粉色花海中,那人手执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瞧着,这会儿却被这奇奇怪怪的女子给分去了几分注意力,他侧脸便瞥见了这张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脸,就是这张脸,让他那晚受到了惊吓,心神慌乱,直至现在,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内心慌张。不然他也不会在此重温《清心经》。

    怎么又是她?他心里想着,却也很快释然了,是啊,师傅让长云领她在南苍山到处走走,来这儿,碰见却也合理。只是,这女子,果然跟寻常女子有些不一样,不仅行为上,连说话也是如此。

    他是再也不想跟这人有什么交集了。于是继续不动声色地斜靠着粗壮的桃树,这个位置,她应该不会看到他的。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这桃林深处,画川收回目光,眸色淡然地继续瞧着手中的书。

    玉迦转了许久,仍旧走不回和长云原先约定好的地方,她果然高估了自己,长云那会儿说的话,果然不是诓她的。于是她掏出那支刻了卷云图腾的精巧竹哨,索性放到嘴上吹起来,只一声,一时间,林间顿时风起,桃瓣漫天,玉迦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龙卷风?巧合吧?她正呆若木鸡地想着,只见一人踏步而来,脚尖轻点桃瓣,如风急行,瞬间来到她面前。

    我一定是眼花了,最近总是眼睛有毛病,看什么都是不真切的,这一定是幻觉。于是她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眼前确有一人,仪态翩翩,满脸笑靥,此人正是长云。

    “我说的没错吧,外人容易迷路。”

    “你这也太快了吧?我刚吹,你就过来,你该不会就在这儿附近吧。”

    “算是吧,离你不远。”他若有所思地说。

    “唉,可惜了,要是能再坚持一下,就能靠自己走出去了。”玉迦有意无意地感慨着。

    与此同时,听到哨响的还有那个人,只是,当他赶来,便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

    桃花树下,这两人,有说有笑,和着桃林的氤氲之色,竟显得如此和谐般配。长云不消说,也算是这南苍山上数一数二的俊郎,而这个女子,虽说衣着怪异,但这张容颜,也算是世间罕见的美,尽管这女子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场和魔力,但气质出众的人,只一眼,便能让人难以忘记,这也许就是一种独特的美吧。此情此景,似一幅灵动的画,框住了郎才女貌的一双人,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应当就是这样。

    不知怎的,他竟有些烦躁。也许是自己修为不够,这书,果然得多看几遍才行,他想着便顺势握紧了手上那本《清心经》,一个纵身悄然离开。

    出了桃花坞,长云领着她来到了一处河滩,眼前这河,名唤渡玄河,河水清冽,据说河中央很深,河滩两边则清浅,因河滩附近满是白色的细沙,因此整条河便呈现出白色环绕,中间绿色点缀的景象。河滩两旁清浅处能瞧见河中的游鱼惬意而悠闲地追逐着。

    顺着河滩边沿往前走,随着脚步的加紧,那不知是何处的溪流声愈来愈大,那声音,如雷贯耳,走了好一会儿,一股冲天的气势映入眼帘,那磅礴的水柱从天而下,她果然瞧见了那水的源头,那是一条终年水量充沛的瀑布,名叫“落泉”。瀑布附近,有一个天然的环形水潭,潭中无鱼,潭水极冷,因此望着有些许袅袅寒气。

    看着这崇山峻岭,玉迦不禁感慨道:“这地方真大。”

    “是啊,我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

    看着头顶的太阳,玉迦心里想,不行,这地方这样大,绕到天黑可能还没参观完,像这样漫无目的随意走,走出去估计难,还容易迷路,这一路跟着这个人走,自己都绕晕了。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呀。

    她坐在水边那漆黑的岩石上,擦拭着额上沁出的细汗。

    “那个,长云啊,我想问一下你们南苍山的山门在哪里呀?”

    长云停顿了一下,“你想去看吗?”

    “呃……”她立马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呵呵笑着说:“没……没别的意思,我不是要那个啥,你不要误会啊,我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误打误撞从哪儿进的你们南苍山的?”

    只见长云收起笑容来,停顿了一下,然后一脸认真地说:“玉迦姑娘,其实今日我若不告诉你,你也终有一日会知道的,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但是,你也可能回不去你原来的地方了。掌门特意交代,不能让你走,我想自有他的道理。”

    “哎呀,你多想了,我只是出于好奇,就随便问问而已。你不必为难。”

    “恕我不能带你去,但我可以告诉你,南苍山门的大致方位。等掌门允许了,我再带你去看看。”

    他说得那样诚恳,玉迦低下头,淡淡地回了一句:“好。那我等你下次带我去。”

    玉迦终于从长云这里知道了南苍山山门的具体位置,并了解到,一到晚上亥时,南苍山便不允许弟子随意进出,除非情况特殊,或者掌门应允,否则触犯者将会受到处罚。

    玉迦最终还是选择了欺骗眼前这个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尽管现在的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但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看着水中长发披肩的倒影,再加上刚刚沁出的汗,玉迦突然想起,她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蓬头垢面的,即使逃出去了,人家也会因为格外嫌弃而不愿意跟她搭讪,更不愿意帮助她,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现在都是看脸的时代。但是,在这儿洗澡,她又害怕,毕竟,这里可是南苍山啊,都是男的,怎么洗澡啊!想到这里,她又犯了难,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自己脏兮兮的,不洗吧,不行,洗吧,又不行。

    “你有心事?”

    “没……没有。”玉迦勉强地笑着回答。

    “这一路回来,你都心不在焉的,若是有难处,你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呃……那个……算了……”玉迦欲言又止。

    “你的住所到了,明天,我再带你到别处去逛逛吧。”

    “好。”她漫不经心地答道。

    “那个,长云。”看着转身离去的长云,她突然急切地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见她迟迟没说出口,他笑着问:“你看,天色尚早,要不,再去走走。”

    “不了。”她感觉自己还是说不出口。

    “好的,那你早点休息。”

    “长云,我想问你。” 见他转身,她终于鼓起勇气,顿了一会儿,她艰难地说出了那句:“洗澡去哪里洗?”

    长云先是愣愣地看着她,继而一脸惶恐。

    “你……你……你的话,我也不是很清楚。”

    见他慌张的样子,像是被吓得不轻。玉迦失望而又懊悔,早知道不问了,现在是两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想洗澡?”长云终于缓过神来。见她没回答,他继续道:“我们这儿,确实有澡堂子,不过都是男子在里边洗。当然,南苍山的弟子,也有不喜欢凑热闹的,便自己在自己房里洗。你……”

    话没说完,玉迦的脸和耳朵已经开始发烫:“有澡盆子吗?”

    “有。”他似乎已经知道她要干嘛了,“我去找个干净的给你。”

    “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你说。”他已经做好了听从吩咐的准备。

    “帮我看会儿门可以吗?”

    他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起来,慌张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主要是……我害怕。”

    见她低下头,他终于还是点头应允了。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群山,晚风轻拂那院中开得正艳的红月季,门外的那人,第一次如此不安地来回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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