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哥布林首领走到关押女人们的地方，身后是数个人高马大举着火把的哥布林，猩红的火光给众人惨白的脸蒙上一层不详的血色。

    哥布林首领向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几个相对人高马大的哥布林上前来粗暴地剥下女人的衣服，另两个麻木的女人大概已在哥布林的洞窟中见过无数惨剧，此时赤身裸体也不觉得羞涩，脸上只有绝望和麻木，唯独塞西尔的脸上还残余着属于人类社会的羞涩与耻辱，但很快也被绝望取代，剥去衣物的过程就像给羊剥皮，只是宰杀时的一道程序罢了。

    哥布林把□□的女人们扛起来往外走，借此机会伊菲革涅娅打量着哥布林的装备，他们并没有穿着盔甲，而是披着活剥下来的羊皮，只有腰带上系着短刀。

    哥布林的脸上和□□的胸膛上都涂抹着螺旋状的符号，形似羊角，应该是用羊血涂的，散发出血液特有的腥臭。

    祭祀？

    哥布林这样的装扮让伊菲革涅娅想到祭祀。与人类不同，魔物信仰的是深渊中的魔神，但五百年前他被人类的三位勇者合力封印在极境的裂谷之下，如今即使祭拜也不会有神迹显现，除了最忠心于魔神的诸位使徒，魔物们早就不再举行祭祀，底层魔物更是最早抛弃信仰的存在。

    那么，这些哥布林又是在祭祀谁？

    伊菲革涅娅猜不出答案。

    哥布林把四个女人带到一处空地，四角的位置都布置着高台，被高台环绕的是一个刻画在地上的复杂的图腾，形似一个巨大的羊头。

    一个哥布林将绳索抛过右上角的高台顶端的横柱，另一端绑住女人的脚，把麻木的女人倒着吊在台子上。随即拔出刀，利落地割开女人的喉咙放血。

    带着凌虐的意味，他们割的动作很慢，女人痛苦地抽搐挣扎，但哥布林只是从容地按压她的腹部，让血汩汩流淌的速度加快。

    鲜血淌到地上，刚好填满了四分之一的图腾。

    首领哥布林满意地拍拍动手的那个哥布林的肩膀，示意他继续。

    哥布林依照女人们被掳进洞窟的顺序动手，第二个女人也按照一样的程序被割喉放血，这时，图腾中羊弯曲的两角已经被血填满。此时天色渐渐亮起来，如果一切顺利，图腾被鲜血填满之时也就是太阳升起之时。

    第三个是塞西尔。

    伊菲革涅娅预备动手，这是合适的时机：有成功的两例在前，哥布林因进展顺利放松了警惕，并且此时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塞西尔身上，即使是挨在自己身边的哥布林，也正和其他人一样用崇敬、期待的眼光注视着羊图腾。

    伊菲革涅娅不动声色地放松绳索，反手握住吐出的刀，一手勒住哥布林的脖子，直接把刀扎进他的后心。

    哥布林甚至来不及叫一声就魂归西天，而其他哥布林仍痴痴地注视着羊图腾，像是被它摄住心神，丝毫没有发觉此处已有同胞丧命。即使他们祭祀的是某个真实存在的神明，大概也是邪神无疑。

    重要的祭品逃跑一定会引来追捕，人的体力是有限度的，伊菲革涅娅清楚自己最多再杀掉三四个哥布林。只求逃跑倒是不难，哥布林的驻地距离村庄不远，且一路上都是茂密的丛林，哥布林没有超人的嗅觉和视觉，要隐匿身形躲过他们的搜查很容易。

    不过在逃跑之前，最好再给他们增加一点障碍。

    正在伊菲革涅娅悄悄地解下周围哥布林系在腰带上的匕首的时候，一只箭擦着首领哥布林的鼻子射断了吊起塞西尔的绳索，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一地尘土。

    塞西尔先是摔得一怔，随即眼睛亮起来，有人来救我了！她心里的求生欲重新被点燃，尽管腿上的束缚仍在，她仍然全力挣扎着站起来向外跳。

    “吱吱！”

    被惹怒的首领哥布林一声尖啸，像是发出了某种讯号，所有的哥布林从神思恍惚的状态中脱离，警惕地围成一圈。

    计划有变，伊菲革涅娅清楚附近村庄的人绝不会大发善心前来营救，这只会是塞西尔口中的救兵，如果现在坐视不理，塞西尔出事难保自己不会被迁怒。

    伊菲革涅娅猛地回身割开一侧的哥布林的喉咙，踩着哥布林的身体借力跃到高处，反而冲向了被围在中央的塞西尔。

    此时首领哥布林已不打算按照固定程序来，直接提起塞西尔的头发，高高地向她举起刀。

    伊菲革涅娅投出从哥布林身上摸来的短刀，短刀刺破空气向首领哥布林的头部飞去，正当首领哥布林躲避时，伊菲革涅娅已经冲到他身前，一矮身用短刀割断他的筋腱。

    首领哥布林暴怒地举起拳头，吱吱地尖叫，其他哥布林却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前来，而是张开四肢作出威吓的样子在原地转悠。

    哥布林虽然成群结队地出现，却绝不是富有团队精神的魔物，比起为首领悍不畏死地挑战强敌，他们更希望等其他同族与其两败俱伤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见其他哥布林如此胆小，首领哥布林一脚踏地，硬生生折断了原本吊着塞西尔的架子，挥舞着它像挥舞狼牙棒，气势汹汹向伊菲革涅娅全力劈来。

    狠狠地把塞西尔踹开，借着反作用力，伊菲革涅娅避开这一击。

    踩在细长的架子上急速向前，跳起躲开首领哥布林试图抓住她的手，深深地，伊菲革涅娅把短刀刺进首领哥布林的眼眶。力道不够，她用手臂的力量把首领哥布林的头颅压向自己，像是拥抱。

    首领哥布林从喉咙里挤出了凄厉的惨叫，就像那些曾被他凌虐的女人那样，但是他已经无力回天。

    此时，塞西尔也用刚才伊菲革涅娅塞进她手里的匕首割开了手上和脚上的绳索，尽管手腕被割得鲜血淋漓，她却毫不在乎。

    跌跌撞撞地，她拼命地跑起来。

    一口气杀了三个哥布林，伊菲革涅娅气喘吁吁地站在地上，但是毫无惧色，反而坚定地握住刀。面对欺软怕硬的哥布林，气势也是重要的一环。

    见首领身死，两个女人也显露出体力不支的迹象，其他哥布林终于骚动起来，向塞西尔和伊菲革涅娅扑去。

    “我们是不是出场太晚了，感觉风头都被抢光了啊。”

    “是林的问题呢。明明是亲和自然的精灵还是耳聪目明的弓箭手，却花了那么多时间才侦察到哥布林的驻地。我们果然还是把他踢出去吧。”

    “哈？怪我，明明是你们一路过来太悠哉吧，以为是去郊游吗？而且谁给你的权利把队长踢出去？”

    “解决了。”

    随着聊天的声音，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魔法阵，自魔法阵的中心，一道细细的纯白光柱直达地表，不断延伸的光柱吞没了哥布林，也吞没了伊菲革涅娅和塞西尔。

    耀眼的光刺痛了眼球，伊菲革涅娅将手盖在眼前。

    魔法阵消失后，伊菲革涅娅的眼前是如雕塑般凝固的哥布林。

    “呼——”

    近百个哥布林就如细沙般消散在空气中，在伊菲革涅娅的眼前是孩子气地吹气的红发少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弱者的成群结队根本没有意义。哥布林这样的生物，即使聚集在一起也只是相互倾轧，不过是一盘散沙，轻易就湮灭在空气中。

    我也想变的这样强大，占据伊菲革涅娅内心的，唯有这一个欲望。

    不，不对，我想要，我真正想要的是，我要超过他，我想要比任何存在都强，甚至是那个轻率地把我送到这个世界来的神，我要胜过那个神。

    不是在这个世界安全的生活下去就够了，不是庸庸碌碌的在这个世界苟活就够了，甚至也不是在这个世界获得幸福就够了，远远不够。

    对自己说谎也没用，我的内心根本无法平静。伊菲革涅娅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平静只是在自我欺骗。

    伊菲革涅娅不怨恨神，不怨恨凶暴的盗贼、残忍的魔物、冷漠的村民，她谁也不怨恨。她只是无法容忍这些能够支配自己的存在仍旧活在这个世界上，仅此而已。

    比任何人都自由地活着

    为了达成这个愿望，我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贯彻我的自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也是冒险者吗？那两下子挺利落呢？”少年熔金般的眼眸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好奇地打量着伊菲革涅娅。

    “等等，利奥，闭上你的眼睛，这太失礼了！”精灵弓手一手捂住红发少年的眼睛，一手扯下自己的披风兜头盖住伊菲革涅娅的身体。他本人也礼貌地移开视线。

    “不是，我是山坡背面的村庄里的牧羊女。”伊菲革涅娅一面回答他的话，一面向塞西尔走去。伊菲革涅娅对裸露身体没什么感觉，但骤然被拉入人类社会的塞西尔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羞耻，正蜷缩在地上不敢起身。

    伊菲革涅娅把披风给塞西尔披上。

    “谢谢，呜……”大喜大悲之下，塞西尔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死死地抱住眼前的伊菲革涅娅，“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这不是个小型的哥布林群落，处在祭祀现场的应该是经过挑选的上层哥布林，洞窟中或许还有哥布林留存着，伊菲革涅娅不太清楚那个魔法的效用。

    四个人中有一个黑发蓝眼，脸色苍白的青年，似乎正是刚才施法的魔法师。他穿着黑色的法袍，上面绣着深蓝的星轨图，注视的时间久了似乎能看到沙砾般的星星正在其中缓慢流动。

    “魔法师，山洞里的哥布林也死了吗？”

    似乎是意识到在叫自己，魔法师抬起头来，“刚才的法阵以整个哥布林群落为捕捉目标，已经全都消灭了。”

    得到回复，伊菲革涅娅拍拍塞西尔的肩膀，示意她放开自己，塞西尔不好意思地摸摸通红的鼻子，站起来，见伊菲革涅娅往山洞的方向走去，她困惑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们之前的衣服还在洞窟里。”

    “我也和你一起去。”或许是伊菲革涅娅在首领哥布林的刀下救下了塞西尔，她现在对伊菲革涅娅有一种依赖的心理。

    “等等，你是塞西尔 弗雷曼吗？”精灵弓箭手的视线锁定塞西尔，“你的朋友莉莉安托我们来救你，接下来我们要把你带回王都才算完成任务。”

    “莉莉安？”塞西尔的脸上不由露出困惑的神色。

    为什么会是莉莉安？莉莉安确实是塞西尔的朋友，但她们的交情也只局限于贵族小姐的茶会，远远达不到无话不谈的密友的境地。

    我的父母……没有派人来救我吗？塞西尔的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经过这一次真实的遇险以后，她对冒险者的生活已经不再带有滤镜，她只希望自己能快点回到家中，抱一抱自己的父母，再看看他们的脸，在死前的走马灯中，她最后悔的就是一直让父母为自己担忧，不肯按他们为自己精心规划的最安全、惬意、适合自己的路上走。

    此刻的塞西尔只恨不得能长出翅膀立刻飞回家中，睡在自己柔软的带有蕾丝床幔的公主床上，喝一杯掺有葡萄酒的热牛奶，一觉睡到天亮，最好什么梦也不做。

    摇摇头，把不安的思绪甩开，塞西尔安慰自己，大概只是因为这几个冒险者先找到了我。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们救了我。等我回去也会给你们报酬的。请稍微等一会儿，让我们换上衣服。”塞西尔向冒险者们露出礼貌的微笑，随即快走几步跟上伊菲革涅娅的脚步。

    等她们走进洞窟以后，林有些为难地搔了搔脸颊，向其他人咨询意见，“喂，我们要不要告诉那个贵族小姐她家里人宣称她已经去世了啊？”

    牧师打扮的艾德莱德眯起狭长的狐狸眼，灰色的瞳孔像是金属一样泛着冷光，笑道：“我们的任务是护送她到王都，至于她的那个朋友想怎么安排她和我们无关，好心肠的林，你最好别给我们找麻烦。”他的语气充斥着显而易见的讽刺意味。

    “你！”林瞪着他，手捏成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艾德莱德没有丝毫恐惧，“要对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牧师动手？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没事的，林，反正顺其自然她也会知道的，你天天想这么多，怪不得你看起来是我们当中最老的。”利奥像是对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熟视无睹，脸上仍是嘻嘻哈哈的笑容。他猛地跳起勾住林的脖子，迫使他弯下身来，“我瞧你脸上都有抬头纹了！”

    “赞同。”魔法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什么鬼，我才二十二岁好吗？！不要因为我是精灵就觉得我年纪很大啊！”林抓狂地揪住利奥的肩膀死命摇晃，被利奥这么一打断，他对艾德莱德的火气也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