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你叫什么名字?”金发少女轻轻碰碰伊菲革涅娅的身体。

    “伊菲革涅娅,我是在牧羊的时候被捉来的。”

    “我是塞西尔 弗雷曼,弗雷曼家族的次女。”或许是想要安慰她,或许是想要借此安慰自己,塞西尔对伊菲革涅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的家人发现我这么久没有消息一定会派人来救我的,相信我,我们能够逃出去的……”像是催眠一般,她不断地喃喃着。

    “我相信你。”伊菲革涅娅没有说别的什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不过,伊菲革涅娅来到这个世界仅仅半年,见闻也只局限于这个村庄附近,她其实并没有听说过所谓的弗雷曼家族。但是这点没必要说出来让塞西尔更加恐慌。

    “那些哥布林这三天里都在做什么?”伊菲革涅娅试图从塞西尔口中得到一些情报。

    也许是伊菲革涅娅的镇定感染了塞西尔,她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她低声回复道,“他们什么也没做,但是看我们看得很严。白天不用说,驻地里到处都是哥布林,晚上他们也轮换着休息,每时每刻都有哥布林看守,我找不到能逃走的间隙。”

    “那边的尸体……你们来的时候就在了吗?”

    塞西尔轻微地发抖,“不是的……”她的话语中隐隐带上哭腔,“我们本来是接取了剿灭哥布林的委托才来到这儿的,但是这一批哥布林的实力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我们都被抓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莉丝蒂和米娅都被他们杀了……呜……”

    想到那段惨痛的记忆,塞西尔忍不住哭泣,但她仍然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更大的声音,担心把某个好事的哥布林引来。

    伊菲革涅娅不着痕迹地瞟了那堆尸骸一眼,恐怕那就是莉丝蒂和米娅的尸体了。

    塞西尔很快意识到这样哭或许会激起伊菲革涅娅内心的恐惧,她拼命地吞咽,强行停止哭泣,只是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伊菲革涅娅也没有冒然安慰她,任她自己平复心情。

    作为贵族的塞西尔,不愿意只是空虚地在名利场里打转,最后嫁给早已确定的对象。想要过有意义的人生,想要说自己想说的话,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抱着这样的想法离家出走成为了冒险者。作为冒险者的生活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结识了十分投契的莉丝蒂和米娅,以三人为一组接取各种各样的委托,过着充实的生活。

    可是,完全符合自己理想的、有意义的生活,脆弱的像是清晨的露珠,轻易地消散在真实的太阳下。

    直到这个时候塞西尔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多么软弱,即使获救,我也不可能再成为冒险者了。过去在莉丝蒂和米娅的照护下经历的冒险,看似惊险,实则不过是孩童过家家。作为牧师的自己从来不曾直面魔物,甚至也不曾直面伤口,只是头脑空空地在念诵祷言。

    近在咫尺的狡猾残忍的魔物,让人呼吸不过来的惨叫,真实的鲜血淋淋的伤口:裸露在外的黄色脂肪,纠缠在一起的筋络和红色的血肉,消失在哥布林的利齿中的场景,塞西尔到死都不会忘掉。

    可是,莉丝蒂和米娅却只是对手足无措的自己露出无奈的表情,好像这只是一次最寻常不过的死亡,不过恰好降临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想起冒险是与危机相伴的呢?

    终于,塞西尔意识到自己作为贵族诞生于王都是一种多么令人作呕的幸运。她只曾幻想过自己会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老去,虚度一生,却从没有想过其他的死亡的可能性。

    即使不能获救,我的死亡也只是这个世界上无数死亡中再寻常不过的一场。

    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点,或许太晚了吧,塞西尔暗暗苦笑。

    不过,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她多少也能接受死亡的结局了。

    在塞西尔平复心情的时候,伊菲革涅娅试图与和她们关在一起另两个红发女人搭话,她们长得有些相似,表现出相互守护的姿态,应当是一对姐妹。

    “你们是从莱特王国来的流民吗?”伊菲革涅娅的第一句话就让那对姐妹变了脸色。

    “腰带,”她微一抬头,视线落在那对姐妹腰间的系带上,“我们这儿的人是不会打这样的结的,这是常出海的人习惯打的结。而且颜色这样正,这样漂亮的火红色头发,我想只有莱特王国的纳特人才有。”

    虽然那对姐妹没有回答,但她们动摇的神色证明了伊菲革涅娅的判断是正确的。

    伊菲革涅娅所在的村庄位于圣嘉纳韦弗帝国边境,许多在本国活不下去的人会想方设法地偷渡到圣嘉纳韦弗帝国。

    莱特王国的君主施行的苛政连初来乍到的伊菲革涅娅都有所耳闻。他在登基前曾有贤名,常为平民伸张正义,维护律法的平等,但不久他对正义和律法的追求走向极端。他坚信唯有严苛的法律才能防止罪行的滋生,在国内,即使是因饥饿偷盗一个面包也会被处以极刑。但更可怕的是涉及口舌的罪名,没有谁能具体说出渎神罪的标准,但几乎日日都有人因渎神罪被判处极刑。

    莱特王国境内的大多数贵族和豪商都请教会开具新的纹章,早早逃到其他国家,但平民想要离开却没有那么容易。

    这对姐妹掏空自己的全部家财才弄到两张离境的船票,蛇头把她们安置在底层的货舱,狭小的货舱里挤着五十多个人,是个活地狱。很快,在黑暗、窒息和极度的湿热中妹妹生了病,不过也正因如此,其他难民担心被传染都离她们远远的,原本对姐妹俩虎视眈眈的蛇头也歇了心,最终她们都挨到了船靠岸。

    她们本以为生活即将迎来转机,虽然没有帝国的纹章,但不论是流浪、乞讨,她们总能活下去,没什么比活着更好。可惜哥布林的出现捣毁了她们的幻想。

    “我想在原地苦等转机是没有用处的,我们得想法子创造转机才行。你们来的比塞西尔更早,与这些哥布林接触更多,有没有观察到什么线索呢?”伊菲革涅娅恳切地注视着两个女人。

    “我们……”两个女人中更年轻的一个犹豫着开口,但立刻被另一个年长的女人打断,“别听她说的鬼话,我们这些流民在她们眼里就和闯进家里偷吃粮食的老鼠差不多,你觉得谁会想要帮助老鼠?”

    年轻女人的视线在伊菲革涅娅和姐姐之间打转,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答。两人将身体背过去,作出彻底的拒绝沟通的姿态。

    不过伊菲革涅娅倒是能理解她们的戒备心,圣嘉纳韦弗帝国宣称接收各地的流民,但大量涌入的流民侵占了原住民的生存空间,同时也造成不少犯罪,因此大部分人对流民的态度都十分恶劣,杀害、□□、贩卖流民的犯罪事件层出不穷。

    “她们不会告诉你的。”听到伊菲革涅娅向她们搭话,塞西尔厌恶地说,她看起来终于缓过来了。

    塞西尔脸上的神情,以厌恶来形容都显得太轻,那些女人在她眼中比蛆虫更令人作呕,仅仅是提起她们,她就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她们甘心为虎作伥,帮助哥布林诱捕其他女人,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们,莉丝蒂怎么可能……”塞西尔说不下去了,她绀色的眼睛里充满悲痛。

    英雄不好当,伊菲革涅娅事不关己地想。突然,她耳朵微动,听到细弱的像是梦呓一般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们要活下去……”。那声音很轻,语调却极其刚硬,透露出说话者毫不动摇的决心。

    伊菲革涅娅静静地注视着那对姐妹的背影,纳特人仿佛火焰燃烧般充满生命力的红色头发,即使已沾满脏污,身处黑暗的洞穴,仍让人觉得耀眼和明亮。她在心里低低地叹息,即使侥幸逃离哥布林,活下去也并非易事。

    天色逐渐暗下来,本就昏暗的山洞此刻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趁此机会,伊菲革涅娅挪动身体,找到一处不易被哥布林和其他女人发觉的山洞的角落。

    借着凸起的岩壁和其他女人身体的遮掩,伊菲革涅娅反折身体,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极力向后伸,在背部和双臂间形成一个环形的空间,双腿穿过手臂间的空间,把被反绑的手挪到身前。吐出短刀,用双膝夹住刀身,咬住刀柄把刀拔出,用刀切断绳索以后,伊菲革涅娅重新给自己绑了一个看似牢固实则极易挣脱的结,然后重新把刀塞回去。

    她的动作很快,这么做下来也不过两三分钟,其他人丝毫没有察觉。

    正如塞西尔所说,哥布林盯得很严,伊菲革涅娅解开绳子不久,强壮的哥布林涌入,以三人为一组,三班轮换地看守着她们。

    伊菲革涅娅原本想晚上逃走,但哥布林不同寻常的严防死守让她找不到机会,作为冒险者的塞西尔也无法成为帮手。塞西尔告诉伊菲革涅娅,这些天来哥布林只给她们喂过一些水,失去了装备又多日没有进食的塞西尔四肢无力,不要说杀死哥布林,就连跑起来都做不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带塞西尔逃出去或许会得到一些报偿,但自己的生命始终是最高的,伊菲革涅娅并不认为自己生命的价值比塞西尔或者其他什么贵族更轻、更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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