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师父听了也是沉默不语，八苦禅师便接着讲了第二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又道：“千年之前，在天岩禅寺佛祖殿内的房檐上，住了一只蜘蛛，日日结网，日日听经闻禅，便也有了灵性。忽一日，一阵大风把一滴露珠吹到了蜘蛛的网上，那露珠晶莹剔透，蜘蛛很是喜欢，每日看着它，甚为幸福快乐。又有一日，大风又来了，露珠也被吹走了，蜘蛛便郁郁寡欢，眼看就快要死了。佛祖不忍，便赐了它人间一行。

    蜘蛛投胎到了一个官宦之家，化为一个富家小姐，起名为珠儿。一晃十六年过去，珠儿长成了一名千娇百媚的少女。这一年，皇上为金科状态甘露在后花园开庆功宴，甘露容貌俊美，才华横溢，当场便俘获了珠儿的芳心。当然，皇上的小女儿长风公主也对甘露情根深重。珠儿还记得前世的事情，她知道甘露就是那颗露珠，佛祖一定会她得偿所愿。

    哪知有一日，两家正巧去天岩禅寺上香，珠儿与甘露走廊相遇，如同经年好友，相谈甚欢。但是珠儿却感受不到半点甘露对自己的情意。反而甘露处处向她打听长风公主的消息。珠儿很是难过。

    又过了几日，珠儿又接到了皇上赐婚的旨意，已将她许配给了大殿下芝草王子。珠儿更是心灰意冷，茶饭不思，日渐衰弱。弥留之际，那芝草王子却拿着剑跑到珠儿床边，哭道：‘那日宴会在后花园，我对你一见钟情，苦苦哀求父皇多日，才得到了赐婚。如果你死了，我生之无味，便与你同去吧。’说罢便要自刎殉情。

    眼看又一条生命即将消逝。此时佛祖现身了，对珠儿说道：‘那日，露珠到了你的网上，你很快乐。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将露珠带给了你？是风。风带来了它，也带走了它。露珠只是你生命中的插曲，最终它是属于长风的。而芝草就是一千年前长在寺庙前的那枝小草啊，它默默看了你一千年，仰慕了你一千年，但你却从未低头看过它。’

    听完佛祖的话，珠儿终于明白了。她打掉芝草王子的剑，与他紧紧相拥在一起。”

    八苦禅师的故事讲完了。

    那小师父听到这，心中竟突然明悟了，泪流满面。

    情之一字难解，缘之一字有根。缘来了，便抓住；缘走了，便该放。苦苦执着，只是再生冤孽而已。从此，那小师父便割舍情缘，一心向佛，隐居山中，不再见那魔女了。

    “唉……可惜啊，可惜。”原来是这小和尚先放手了。虽然早知这必然是个悲剧故事，但听到此处，众人还是禁不住为这段感情唏嘘不已。

    钱无疆也叹了口气，接着讲道：

    小和尚这边是放下了，魔女那边却放不下。魔女苦苦寻找小和尚未果，只道是八苦禅师囚禁起了他，哪肯干休？怒气冲冲，魔性大发，带了教众，把个天幽城搅得是狂风骤雨、血气冲天，无辜之人死伤无数，逼着那八苦禅师把小师父还给她。

    八苦禅师别无他法，便想了一个计策，借了那小师父之名把那魔女骗入这宝塔之中，又在塔中结了个法阵，让魔女无法离开，意图通过佛法强行化解那魔女的执念。没想到那魔女着实厉害，过了不到几个月，便想了办法逃将出去。但从此似乎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在这天幽城里出现过。这塔也就成了古物了。

    众人听罢这宝塔旧事，只觉胸口一团愁绪难梳，不知道该怜、该叹、该恨、该伤？

    正惆怅间，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聒噪道：“钱老爷，你讲的故事可真好听呢。我就是好奇，那魔女被关在塔里几个月，是谁给她送饭？难不成她不会饿死的么？”却是闪电，一边拿鱼喂着那炎奇，一边睁着一双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

    易天被他气笑了，呵斥道：“就你这个脑瓜子，成日只想着吃。”

    众人也皆笑了，纷纷从那悲伤的故事中走了出来。

    此时，湖上飘来了几个艄公渔女的对唱歌声，将那夕阳衬得越发红了。

    只听老艄公唱道：“哎……什么上来一点红呢？什么上来像弯弓呢？什么上来数不清？什么上来黑洞洞呢？”

    又听远处有渔女唱道：“哎……太阳上来一点红呢，月牙上来像弯弓呢，星星上来数不清，乌云上来黑洞洞呢……”

    那老艄公哈哈一笑，又唱道：“哎……什么上来方有方呢？什么上来圆又圆呢？什么上来成双对？什么上来噜噜转呢？”

    渔女接着回道：“哎……桌子上来方有方呢，碟儿上来圆又圆呢，筷子上来成双对，酒壶上来噜噜转呢……”

    ……

    那艄公渔女声音辽阔，曲调俗中带雅，好一幅富足悠闲美满景象。寒霜等人听了，不禁交口称赞。各游船心满意足而归，深觉不虚此行。

    只有易天心事重重，想起那故事中魔女与小师父的□□，暗自想道：“父亲若知寒霜是碧灵渊圣女，不知许不许我与她一起？”

    再过几日便是钱无疆的寿宴了，钱府自然是大操大办，天幽城中世家贵族尽皆请了个遍，下人们也忙得焦头烂额。那钱无疆自然也是写了个帖子给寒霜的，但寿宴当晚正是送丫鬟进城主府的日子，寒霜自然不会错过，故而以“本性喜静，不惯应酬交际”为由推辞了。

    钱无疆倒也不以为意，他心下本也担忧家中悍妇见了寒霜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风波来。于是，嘱咐好别院的下人们好生伺候寒霜等人，独自回府去了。

    晚间，一辆马车从钱府别院驶出，车内坐着两名女子，梳着丫鬟们常见的双丫髻。

    只听寒霜掩口小声道：“没想到你扮成女子，倒是颇为美貌呢。”原来另一位正是易天。

    易天笑回道：“都怨你想的古怪主意，非要替代这小红去往城主府一探究竟，我不扮成女子，如何护你周全？”

    寒霜道：“听说这位天幽城主甚为疼爱夫人，每年都选用新的丫鬟进去伺候。料想这么多年府内也累积了不少人了，我们混进去，估计也不容易被注意。”

    二人聊天间，马车已经进了城主府内。便有府内管事领了二人来到一个房间休息，有十几名丫鬟已经比她们先来，大伙叽叽喳喳地聊天，颇为热闹。

    有丫鬟憧憬道：“听说城主夫人原来也是一名丫鬟，如果我有幸也被城主看重，将来可就飞黄腾达，富贵无限啦。”看来，大家对城主府内的生活颇为期待。

    等至众人睡下，二人便蹑手蹑脚溜出房间，在院中探查起来。行至不远，便来到一处破败之所，蛛网密布，灰尘满窗，更奇的是那院落的树木倒显得比其他各处更加茂盛些。

    两人躲到一根树下，奇道：“怎么城主府内还有这么个场所，跟冷宫似的，一个人皆无。”突然，寒霜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原来是被一根树枝绊了一下。

    易天笑道：“你可是怕黑？”便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来。烁烁光华之下，寒霜稍觉心安。低头看去，又不禁魂飞天外，一把抱住易天，身躯颤抖，把头紧紧埋在他怀里，也不说话，只用手指着地上。易天突得她投怀送抱，只觉一片娇躯温软，发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扑鼻而来，顿觉心中一荡。定睛看去，原来地上是一只断手，皮肤褶皱失水已然干瘪，显然死去已久，夜光下甚是恐怖。

    易天伸手搂了搂怀中玉人，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只是一节枯骨。”寒霜这才定了定心神，抬起头，抓着易天的手，退到另一棵树下。

    只听易天沉吟半晌，突道：“不对。”随即捡了个枯枝在树下挖了起来，不一会便挖出一具干瘪尸体来。两人面面相觑，继续挖掘，竟然越挖越多，至少有十几具。这里俨然一座乱葬岗。

    寒霜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里这么荒芜，树木却甚为粗壮茂盛，原来地下埋着这许多尸体，充当了养料。”

    这城主府内，到底发生了何事？两人对视一眼，只怕要亲自问问城主或者城主夫人方有所得。

    两人也不知道府内地形如何，便互牵了手向着院中声音最大、光线最亮的地方找去。须臾，便来到一处华丽院落，想来必是府中身份高贵之人的住所。

    贴着窗边听去，里面隐约似有几个女子交谈之声。易天小心在窗边戳破两个洞口，与寒霜一同望去，却见一个中年美妇赤身露体，全身仅着一件极小的肚兜，正趴在一张塌上，一张脸上布满了泪水。两人不禁瞬时脸色通红，双手紧握，全身都觉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