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和展柯宇吻了多久，几秒钟，还是几分钟？

    分开后，清醒过来的我立即陷入巨大的恐慌，我想我的脸色应该灰败得跟死人差不多。展柯宇看着我，也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替我、替我们解围。

    我们被凌霄救了。

    凌霄忽然夸张地嚎叫一声：“展柯宇，老子跟你兄弟十几年，也要跟你痛快亲几轮！”

    他嗖地蹿过来，从我面前拉开展柯宇。

    王跃飞和饭团会意，也扑上去拽住展柯宇。王跃飞笑着嚷嚷：“来来来，一起一起，必须舌吻，要比你亲小洛更带劲。”

    展柯宇被他们仨围攻，一时手忙脚乱，场面瞬间变得滑稽，很多人笑着拍手。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糊弄过去，或者，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装作这是一个玩笑。

    宗黎明疾步过来拉起我，将我的头按到肩窝，带着怒意小声说：“跟我走！”

    我头重脚轻地被他带到门厅，他取了我的外套给我穿上，自己也穿上外套，拉着我出了门。

    夜凉如水，月色明亮，我垂着头一声不吭被他带着走。

    大宅里的嬉闹声越来越远，宗黎明望望周围，忽然停步，回头对我发火：“你是不是疯了！先不说这是公共场合，即使私下，你也得记住，他不是自由人，你得跟他保持距离！”

    他气急败坏，整个人接近火山爆发。

    我已经能够思考，正为刚才的荒唐懊恼不已，面对宗黎明的指责，我无言以对，只能窘迫地攥着外套一角，揉来揉去。

    “我明白你旧情难忘，听到那首歌情不自禁，但是，但是，傻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宗黎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说不下去了。

    虽然宗黎明说话刻薄，但对我素来宽容，眼下，他被我气到七窍生烟，可是，“知三当三”、“不知廉耻””、“破坏别人家庭”之类狠揭疮疤的话他都回避了。我感激他给我留了面子，否则，我会更加无地自容。

    “老子的人，轮不到你教训！”黑暗里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是展柯宇——他这么快就追来了？！

    因为匆忙，他没穿外套。

    “你特么混蛋王八蛋，害小洛当众难堪！”宗黎明转向展柯宇，暴怒地骂他。

    “麻烦你先反思，今天到底是谁先挑的事！”展柯宇走近，傲慢地看着宗黎明。

    宗黎明被噎住，一时哑然。

    他俩剑拔弩张地面对面，让我想起十年前，南山保健室外走廊上的一幕，因为我，这对昔日好友反目了。

    今天他俩再度针尖对麦芒，又是因为我！我就是个碰不得的大麻烦！

    我不能让他们的关系更恶化，我得自己解决问题。

    我上前一步，挡到他俩中间。

    “宗黎明，这事我自己能处理。”我先对宗黎明说，然后拉住展柯宇的手腕：“你过来。”

    展柯宇没反抗，任我拉他到离宗黎明五六米远的地方，站住后不安地盯着我。

    我松开他，低下头想了想，稳定了情绪组织好语言才开口：“本来，我打算前晚就跟你说清楚的，不巧赶上你的生日，所以拖到今晚。”

    “你想说什么？”展柯宇抓住我的胳膊。

    我挣脱他：“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跟你见面了，太累了！”

    “为什么觉得累？”展柯宇逼问过来。

    “我不想跟你吵，一二三四来来回回掰扯，你我立场不同，永远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决定，你接受就好！”我不愿意当着宗黎明的面跟展柯宇撕破脸，徒劳辩论我们旧情复燃的各种证据成立与否，更加不愿意痛斥他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绝世渣男，为了一己之私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我。当着宗黎明，我希望给他，也给自己，留点最后的颜面。

    今天的吻，是两人的一时冲动，不涉及感情，与未来无关。

    展柯宇望了一眼宗黎明，表情阴晴不定：“小洛，你真是一以贯之的残忍又可恨，从柔情蜜意到冷酷无情总是无缝衔接到丝滑，一点缓冲都没有地踹开我！”

    他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怒不可遏，相反，他很冷静，让我意外。

    “那你就当我再次对不起你，别再来找我了，除非你想逼我辞职，永远离开这里。”这句话说完，我转头看向宗黎明，略略提高声音，“抱歉，我不跟你一起走，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我绝不会再次丢下展柯宇，和宗黎明一起离开，这是我维护展柯宇自尊心的底线。

    他当年那受伤至深的眼神，我没法承受第二次。

    长出一口气，我走向大门。虽然艰难，但我做到了，豁出去斩断了情丝，连日来情感上的煎熬、道德上的自责终于有了干脆利落的收场，虽然这个收场，对我来说，是比无望更深的绝望！

    出大门后，逆着来时的路，我往反方向走——我还是担心展柯宇或者宗黎明会追来。

    高尚社区人烟稀少，一路寂寥无人，不像爷爷奶奶家的老房子周围，市井氛围浓郁，不到后半夜，人声车声难以消停。

    真安静啊！唯有街灯散发柔和的光芒陪伴我。

    不知走了多久，望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外摆着两套红色的塑料桌椅。我觉得累了，过去坐下。

    应该很晚了吧，但我不想掏手机看时间，眼下的我，只适合脑子放空独处。

    可惜，没过几分钟，手机突兀地响了，打破了寂静。我叹息一声，但没接。

    打电话的人坚持不懈，铃声越来越刺耳，刺耳到我担心便利店的员工会探头张望。我只得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

    是哥哥！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盯着哥哥两个字发愣。

    最近，我时不时忘了哥哥，忘了我身上还套着枷锁，这枷锁，我大概要套一辈子！

    我的坚强和麻木忽然如水银泻地，“哗”地散掉了！

    靠到便利店的墙上，仰头望着星空，我开始难过。平静的假象崩塌，疼痛如藤蔓迅速生长，一秒内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我困在中央。我的五脏六腑如同被煎炒烹炸，尖锐的痛感传导至神经末梢。

    在手机不屈不挠的铃声里，我努力抵抗一阵阵火烧火燎、催心伤肝的痛。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星空如同我被疼痛搅散了的意志，混沌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