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空调的影院，爆米花和甜橙汁过分的糖度让人嘴巴干渴。

    大屏幕上放映着感人的一幕：一对父子对视，父亲慈爱地点点头，说，不愧是我的孩子，随后紧紧拥抱在了一起。两人还都穿着非常特殊的服装——我们一般把这叫做特摄皮套。

    放映厅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哇，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小孩子。

    “妈妈，赛罗的妈妈是谁啊？奥特曼怎么生出小奥特曼的？”

    “赛罗真厉害，我不当戴拿了，下次我要当赛罗！”

    这是双胞胎兄妹俩的哥哥。

    “那我要当，赛文，我是你爸爸！”

    这是不甘示弱的妹妹。

    一片其乐融融的合家欢里，坐在影院最后一排拉高平均年龄的四个成年人好像和后排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在电影片尾曲响起的那一刻，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中，莱伊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和另外三人一起出来看这种电影。

    他宁愿和琴酒单独出任务。

    金发男人没空发现死对头的痛苦。

    他侧头和发小窃窃私语：“怎么回事啊，seven的儿子为什么是zero？他妈难不成叫负七？还有其他奥特曼，战力削的也太离谱了吧？”

    那句「Ultraman Zero」的台词一出现，看得津津有味的他耳边炸了一道惊雷——扭头一看请他们看电影的梨酒，对方眼睛只盯着屏幕，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

    巧合，巧合吧。

    苏格兰暗自点头，并在内心os差的最大的分明是清晰度，过于高清的画面和特效，让二十来岁的他不由产生了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感觉。

    “帅不就完了。”

    黑发女青年吃完最后一口爆米花，表情和那些孩子一样神采奕奕，她在面对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时永远无法控制好心情。“我宣布，以后我的新梦中情人就是赛罗了。”

    昵称也是zero的某人脑仁颤了颤：？你别太离谱。

    “新？那旧的是谁？”

    “阿古茹啊。”她对莱伊说：“真别说，我觉得你和阿古茹有点像。”

    莱伊冷着张脸在走神，不参与这种幼稚的讨论。另外三人居然能在这种话题上找到共同点，倒显得他格格不入了。

    ……他也不是非要融入这种话题。

    “拜托，两个头标超酷的好吧！莱伊你觉得呢？”

    长发男人没想到还能问到自己头上：“嗯，还行。”

    梨酒：“你好敷衍。”

    波本呵了一声：“问他干嘛，他又没有童年。”

    ——一个英国人的童年不是奥特曼和假面超人真是对不起了啊。

    听着波本和梨酒为了战力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苏格兰对莱伊笑道：“舍命陪君子啊。”

    莱伊摇摇头，明明是被拉上要爆炸的贼船。

    不出几日四人就要飞往芝加哥，在这之前梨酒忽然神秘兮兮地对他们说，要请他们看电影，至于什么片子，到了再说。

    这几天比较闲，想着和梨酒把关系搞好一些也没什么坏处，一部电影而已，莱伊率先答应下来。

    他以为以梨酒的兴趣爱好，大概率是个悬疑片，恐怖b级片也有可能，口味重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直到他看到取出的电影票上《宇宙英○之超银○传说》几个字，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莱伊抬头找寻电影海报，被那极具气势的两奥对峙海报亮瞎了眼。

    “我给组织里认识的人都送了票，只有你们来捧场。”梨酒从身后拍了拍莱伊的肩膀：“好厚米。”

    ————

    从放映厅出来，几人套上了外衣。莱伊和梨酒都偏好长风衣，用梨酒的话说是既保暖又拉风，能防雨还耐脏，十分滴方便。而苏格兰和波本更习惯短款外套，苏格兰爱穿高领衫，冬季也不例外，防寒服里是米白色高领毛衣。十二月的东京，温度确实美丽冻人。

    “要到圣诞节了。”四周已经零星装点起来的红绿装饰，梨酒问：“你们日本圣诞放假吗？”

    “圣诞不是法定节日。”苏格兰解释道：“不过前一天是天长节，全民放假，之后还有新年假期。”

    但那都和组织员工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天长节？”

    “天皇的生日。”

    “哦——”梨酒拖长了语调：“管他的，能放假就是好节。你说他俩怎么这么慢，不会在厕所打起来了吧？”

    两人站在电影院的过道等着莱伊和波本，墙上是一幅幅电影海报，都是以前的老片子。

    《一条安达鲁狗》、《圣山》……好几部都是被唐瑜拉着看过的电影，在拉丁美洲长大的唐偏爱这些超现实主义的艺术。梨酒一开始靠着墙，后来蹲在了地上，把围巾底部揉成一团放在怀里。

    “啊，希区柯克，那个海报超级经典。”

    她抬头看着苏格兰，发现对方好像越过自己在看什么，于是挪开身体：“你在看什么？”

    “《死者田园祭》。”苏格兰收回目光。走廊上空气有些冷，时不时还有风吹过。

    大学时电影鉴赏选修课的作业就选的寺山修司，当然，他不会和梨酒说这些。

    梨酒的声音雀跃起来：“寺山修司啊，我看得最多的是《抛掉书本上街去》，我很喜欢他的电影构图，每次看之后都会梦到很有意思的画面。”

    苏格兰只是默默听着，他知道梨酒也不需要他说什么，有时候她分享欲上来，只要自己说尽兴了，别人不要打断她就好。

    但梨酒没有继续往下说自己的梦。

    “你看那张海报，是不是很有魔幻现实主义风格。”

    “我觉得，”苏格兰望着走廊尽头：“莱伊能答应陪你来看奥特曼大电影这件事，就很魔幻现实主义。”

    “哈哈哈哈……哇，男模来了。”

    姗姗来迟的两人中间隔了一米多远，影院走廊的光影搭配上两人的身材和脸，居然硬生生走出了秀场的气势。

    “Yu？”

    突然的呼唤让梨酒回过头。

    裹着酒红色羽绒服的长发女子眼睛弯弯，比上次见时更加明艳动人。她独自一人往这边走来。

    梨酒站直了身体：“明美？”

    “刚才看背影觉得很像你……这位是？”

    苏格兰不清楚宫野明美是谁，淡淡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打量着她。他对梨酒的交际圈也有所了解，但依旧不认识此人——梨酒不是会主动去结识无关人员的人，相反，她一直刻意避开与人接触。

    梨酒无所谓道：“苏格兰威士忌。”

    不是绿川光，也不是「男友」。

    宫野明美的眼色闪了闪，依然在笑着，但已经严肃起来。

    “然后……”梨酒随手朝身后指了一下：“那两位，黑麦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

    个子高挑皮肤冷白还偏偏爱穿黑衣的莱伊，和肤黑但穿着白色外衣的波本，当两人的目光和宫野明美相遇时，空气中似乎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波本。你是梨酒的朋友？”金发男子态度堪称友善，让人挑不出错，可宫野明美没有接他的话，这就有些尴尬了。

    长发女子下意识颔首，态度礼貌，表情却陷入了深思。

    半天，只有难以忍耐的死寂，本就低的温度好像更冷了。梨酒发现自己和苏格兰被围在了中间，左看右看后非常实诚地问出一句：“你们看对眼了？”

    “不是不是！”宫野明美忙摆手道：“抱歉，我太失礼了。我是梨酒的朋友，宫野明美。”

    “明美——”

    女子的同学开始叫她。

    “马上就来！”宫野明美双手合十，露出歉意的笑容：“我同学还在等我，过几天再约好吗，梨酒？”

    她走之前还朝几瓶威士忌看了一眼。

    梨酒：“你说她看上谁了？”

    苏格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反正不会是他。连梨酒都看出了气氛的不对，他自然也发现了。

    “她是谁，你和组织外的人有接触？”金发男人收回心绪，神色自若问道。

    “宫野明美啊，志保的姐姐。”先是说了句废话，等对方要生气时才补充道：“志保是我博士校友，组织重点培育人才，研究生化药物，我就是因为和她走的稍微近了一些才被盯上的，明美也是组织的人。”

    “她们现在这种情况，应该算互为人质吧。”梨酒晃晃脑袋：“真恶心呐……不过我还以为你知道她。”

    她在说波本。

    “哦，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之前我不是说自己去约会了吗，我还以为你这种搞情报的会去调查每个组织成员的人际关系呢。看来你没查我，谢谢信赖。”

    ————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要回芝加哥。

    窝在沙发上看向阳台外的夜空，梨酒盯着手机屏幕，原本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她按灭屏幕，客厅里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看完电影后她先回了公寓，没有管其他三人去了哪。表现的虽然不明显，她也能猜到波本或莱伊其中一个人和宫野明美有关系，要是别人的八卦就算了，但这可是情报小王子波本——他平时天天挖其他人隐私的时候就该想过有这么一天。

    梨酒承认自己有点兴趣，不过这点好奇还不足以指挥她去绑了波本来讯问。

    顺其自然呗，也许宫野明美会主动来找她也说不定，反正总有八卦自己送上门。

    和其他美国大学一样，卡塞尔圣诞节放假，她不过圣诞节，但喜欢放假，特别是下雪的时候，宿舍里有供暖，窝在自己的书桌前看书或是发呆，一抬头就能看到积雪的德式建筑和屋檐的一排冰溜子。她住的单人间，有时会被唐瑜和恭加敲窗户拉出去玩雪，弄得身上都是水。还有一次大半夜她突发脑疾，想体会一下那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结果在天台冻了一晚，差点直接被抬进标本室。

    俞瑭不算社恐，但也懒得主动社交，因此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不多，大多数都只是熟人而已。而那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基本都是一毕业就被派往世界各处挖地开棺，连个下文都没有。保持联系的活人除了唐瑜，只剩一个阴魂不散的芬格尔，哦还有楚师弟，这孩子懂事，每次过节都会发来问候，俞瑭不记日子，全靠楚子航的短信提醒，比日历还准。

    说寂寞太矫情，俞瑭只是想找人瞎聊聊——能接的上她每一句话，让她不用伪装，从龙兽争霸起源聊到曼施坦因教授戴没戴假发的人。

    这样的人当然有。淦，一想到唐瑜现在可能在阳光明媚的热带海滩晒太阳，还不用干这种勾心斗角的活，她就忮忌地牙痒痒。

    突然被激起的怀旧心情还没抒发完，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梨酒赶紧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进门的黑发男人hi了一声，算打过招呼。

    “你不开灯吗。”

    话是这么说，苏格兰也没有把灯打开。眼睛很快适应了屋内的黑暗，躺在沙发上的青年懒散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客厅没有空调，温度很低，她上身披了一条薄毯子。

    梨酒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突然乖巧地坐直了身体，把毯子抱紧。

    苏格兰表情好冷，不是在外面把脸冻僵了吧。

    带着一身寒意的黑发男人在沙发边缘坐下，一言不语，思考着自己的事情，忽地感到有人塞了个冷冰冰的东西到自己手上。

    那团软和的东西散发着清香，男人捏了捏。

    剥了皮而且只吃了一瓣的橘子。

    “我回来时买的，太冰了吃不了，请你。”

    哪有人用吃了的橘子请人的。苏格兰舒了口气，拿出一片准备送到嘴里，手顿住了——

    眼角扫过梨酒笑得真挚的脸，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亮的，似乎还带有某种期待。

    苏格兰把橘子含进嘴里，没有咬。然后飞快地又拿了一瓣，趁梨酒还没有反应过来塞进了她的嘴里。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苏格兰给梨酒的那一瓣破了点皮，酸味顷刻间涌上鼻尖。

    “呸呸！”

    酸得舌根发苦，几乎尝不出一点甜味。

    梨酒吐出橘子，瞪着苏格兰，但又没办法做出任何报复行为——谁让她先捉弄人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苏格兰满意地咬下酸橘子，有搭档的表情作伴，连带着酸味也不算难以忍受了。但他还是得问一句：“你在哪买的橘子，买之前没有尝尝看吗？”

    这也太酸了，能买到这种极品真是鬼才。

    “橘生淮北则为枳，这个可能是北极圈的橘子……啊？买水果还能试吃吗？那多不好意思。”

    算了，不该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抱有太大生活常识上的期待。

    “那下次我们要是想吃水果尝尝鲜，但又不想买，就去水果店挨个试吃，吃了一口后边摇头皱眉边往外走，再换另一家——”

    “我就不了，这种事情让波本陪你吧，他可以帮你收集水果店的情报。”

    何等行为艺术啊，就算是黑衣组织也丢不起这个人。

    “橘子怎么处理，扔掉吗？”

    “那怎么行，我的钱买的，又不能报销。”这种时候某人开始节俭了，她鬼鬼祟祟一笑：“就算要扔，也要让这堆橘子发挥它最大的价值。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给波本送几个。”

    噢，亲爱的波本……祝他好运。

    苏格兰继续尝了一片橘子。

    等一下，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