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

    秋日的晚风微微拂动,似有桂子的香气弥漫在这繁华的上京城中。

    录安街最西边坐落着整条街上最热闹的茶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门口的灯笼随风摇曳,大厅里亮如白昼。

    台上正有名伶抱着琵琶在弹曲儿,正是奇曲雅乐,声如惊鸿。

    四处说话声嘈嘈杂杂。一名女子慌慌张张正绕过人群奔上了楼梯,往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钻去,甚至来不及去佛鬓边细密的汗珠,时不时往后伸手扯一把跟着的小丫头。

    绕过走廊最里侧厢房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起了争执,那人似又不敢大声嚷出来,压低声音说道“我早就说了这事干不得你非不听,现在他回来了怎么收场?倘若事情败露一丁半点,你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你们当初答应给的好处呢!”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怕什么!横竖目的都达到了,再说上头有人兜着咱们吃不了亏。”这语气俨然没有半分波澜。

    “你没成家懂个屁,我老婆孩子可都在家里,我不管,今天必须给我钱,夜里趁早我得带着她们逃了”说完听见一声刺耳的金属声。

    来这茶肆的文人偏多,都是来伏茶夜谈的,这厢争执的声音便显得尤为明显。

    女子白净的脸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韩三,你出来见我居然带兵刃,是怕疯了么?要不再等两天,我修书一封给世子……”

    正说着,大堂里突然安静了。

    紧随而来的是兵甲碰撞声和浓重的脚步声。

    这女子一怔,看向刚刚拽着和她一起奔跑的丫鬟,这丫头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说:“小姐,好像是官兵把这里围了”。

    “那人可还在……?”还未问完,眼神瞥向楼下门口,看到噩梦一般的何玄被几个小厮簇拥着,正盯着她,眯着眼阴测测的笑着,仿佛在说“看你往哪儿跑能躲得过我!”

    正这时,黑甲卫中间走出来一个人,目光扫视一圈。

    所有人都像静止了一般立在原地。

    有个穿青衣蓄胡的人弓着腰小心上前询问了句什么,约莫像是这家店的掌柜。

    过了半晌,那个身着军甲高大的人挥了挥手道“挨个儿搜!”

    顿时凝重紧张的氛围弥漫开来。

    屋里拿刀的那人猛的打开门一看,回头迫切地说道“来不及了,你说的那些老子都不信,快给我银票,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这个叫韩三的手中拿着短刀胡乱挥舞,显得激动不己。

    对面的人过了半晌,沉着一张脸缓缓站起来,一身宝蓝色团花束腰锦衣,看起来富贵非常。

    韩三自知已经得罪了他,可自己又没了后路,都说富贵险中求,只怕自己这次替人卖命已经东窗事发,惹的别人要断尾求生了,一时悔之晚矣。

    正思索着该怎么办时,背后一股力气使然,让他一个往前栽去,手上的短刀不偏不倚插中了对面人的侧腰。

    谢广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手按到自己的身上,红色的血立时在宝蓝色锦衣下氤氲开来一片,谢广强忍着怒气,另一只手揪住韩三的衣领,脸色苍白到说不出话来。

    “不,不,不是我……刚刚有人推我……”

    韩三哪里想到自己会真的动手,脸上的血色吓得全无,一双手丢掉了刀子控制不住地抖动。谢广乃是个大人物,一听他认识什么世子,便知自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惹官家的人。

    林梓兰站在后面一双手紧紧抓住衣带,心如鹿撞砰砰地跳,脑子里一片混沌。

    韩三回头看了看。面前的女子朱唇皓齿,好似下凡的仙子一般。只脸色隐约带着紧张,形色狼狈。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进来搜查的甲卫带走了。

    三人被推耸着下楼梯。

    林梓兰看向角落里恨不得把牙咬碎了的何玄。他自知身为太傅之子,可以在这京城中胡作非为,却不敢与官兵硬来。心想这小妮子颇有几分胆色,宁愿被人带走去受那牢狱之灾,也不肯跟他。快到嘴的鸭子飞了实在可惜,只能恨恨地甩袖离去。

    潮湿的空气弥漫在暗室里,又闷又黏腻的滋味并不好受。

    林梓兰清了清嗓子,越发难受了。从昨夜关到现在也丝毫没有困意。可她只能忍着,即便这样,也比落在何玄手中要强。

    失手伤人罪最多也只会被拘押几个月,料想等过阵子出去后,何玄的新鲜劲过去了,应该能避开的。

    只是这耽误的时间影响了她办正事。想到这里,林梓兰略蹙了下眉头,这可不就是旁人说的,惹不起只能躲了。

    正自嘲中,忽听见过道里有脚步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了几步开外的铁门那里。

    林梓兰垂首立住,眼帘一掀又随即落下,用余光扫到一抹玄色的袍角。虽未抬头,但直觉是那人在盯着自己看。

    随着进来的一行人乌泱泱一堆,可此时无人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料想此人身份不低,莫非自己是撞上了什么大案子上了?她迅速捋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一切,自己只是在人群里并不起眼,使手劲推得时候故意偏了些,应该不至于出人命,且与那二人确实不相识。

    本朝律法分明,又是天子脚下,料想不会有人不分是非黑白的断案。当然,他们盘查的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有利的。

    “殿下,那二人分开关押,持刀的汉子已然招了,这女子的确与在查要案并无关联,失手伤人罢了,按律例关押三个月”。

    一个穿着圆领官服的人开口说了话。

    “口供。”低沉的声线带着一丝凛冽,男人伸出手,立马有人把画押的口供奉上。

    似是纸张翻动的声音,林梓兰心想这结果应是和自己料想的大致一样,最后走个过场而已,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忽又听那人开口说了句“把她放了”。

    她蹴地抬起头,瞳孔微张,对上了一双冷冽的桃花眼。他虽然隐在暗处,可那眼底似有无尽的深渊,照的林梓兰心间发寒。

    男人用考究的眼神看了一眼,转身大步而去。他身高腿长,后面的人一边快步跟上一边回道“殿下慢走,下官立刻照办。”

    再次见到天光有些刺的眼睛睁不开,不过隔了一夜而已。林梓兰腹诽了一句,回头看了眼牢狱的大门,却怔怔地站着。

    大理寺?昨晚灯火太暗没看清,似这等持刀伤人罪不是应该关押在刑部么,连她这种平头百姓都知道,怎会如此……

    难怪这白日里身旁连个过路人都没有,森严威仪的大理寺,人人畏惧的所在。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能进去一遭又完好无损的走出来。

    就在林梓兰困惑不解的时候,同样有疑虑的是大将军裴忱。他进茶肆搜人的时候费了些功夫还折损了一个线人,就这么放过相关的人总觉得不甘心,何况那女子还容貌不凡。

    难道殿下看上她了?裴忱连忙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过于荒谬,殿下不近女色众人皆知,况且此案关系重大,殿下不就是为查清楚真相回来的吗?

    他犹疑再三,忍不住打马上前问道:“殿下真放心那女子没有参与其中么?末将觉得放了她不妥。”

    马上的人一袭玄色锦袍,面容俊朗,背脊如松。他微不可查地冽了下嘴角,想起那牢狱中的女子,风鬟雾鬓,淡定从容,全身上下只是素淡的装扮,没有华服,也没有精致的饰物,不是富贵的做派。

    一个没有依仗的人,何以能遇事毫无慌乱,除非她已能预知到事情的结果。

    韩三那二人,是他自回来派手下人盯了很久才揪出来的,近日所做有理有据,容不得他们不招。可这名女子误打误撞参合进来,无非是为了避难,或者有别的小心思,他都没兴趣知道。

    “自有人在盯着,过两日一问便知。”说完扬手挥鞭,马儿撒开四蹄,笔直如离弦的箭一般卷尘而起,飒踏如流星。

    裴忱立即策马跟上。

    殿下自边境回京不过才两月,接连来军营看望将士们。连他都不禁黯然神伤,这繁华竟逐的京城,似一张网,正无声的笼罩下来。

    银鹰展翅凌空,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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