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旧事

    翌日早课,司梦撑着头打瞌睡,手中还捻着一根线香。

    长棋托腮对着她吹一口气,掀动鬓角碎发。

    她从朦胧睡意中醒来,就见长司棋一脸八卦看着她。

    “何事?”

    “司兄,昨夜睡得不好吗?怎一脸倦容?”

    司梦抬抬眼皮,端坐起来反问:“是吗?”

    昨夜的确没怎么睡,回来后天都快亮了,本想打开荷包问问崔氏事情的缘由,无奈她残魂在外滞留太久,魂识融合需要一定时间。

    “你是不是悄摸干了什么事儿?”

    司梦心里头一咯噔,忙道:“没,只不过没睡好而已。”

    “哦。司兄,你说咱俩都一起经历这么多了,是不是可以推心置腹一把?”

    早课在长棋话音刚落时结束,司梦凝视他片刻,起身便走。

    “哎,司兄弟,你等等我啊。”

    长棋追上她,岂料司梦转身便是一脚,他眼疾,身子也利落,灵活避开退至安全距离。

    “你怎么又这样?我们不是说好不动手嘛。”

    “我不想和你推心置腹。”

    此刻弟子们也已走得差不多了,长棋没了顾虑,靠在一旁的石柱上道:“哎,你怎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王宫水深,咱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再说,那日在天鉴楼你的秘密不也让我看了嘛,不至于还有这么大的距离感吧。”

    秘密?司梦想起来了,那日在楼中急于解开谜团忘了隐藏,都叫眼前这个没脸没皮的给看去了,是她疏忽大意。

    “既然是秘密,那你就不应该知晓。”司梦上前,眉心、眼角、耳朵开始绽放灵力,还是如那晚在流丹阁一样。

    长棋心道不好,想要逃却来不及了,一股子温热的力量钻入他的眉眼,与他的识海相连。

    她想抹去他识海里与她秘密相关的记忆。

    为了不露马脚,长棋提早封了自己的灵脉,此刻有心挣脱也来不及解封灵脉,司梦已然入他梦了。

    他渐渐闭上眼睛。

    司梦盘坐在一片黑暗里,周遭安静得很,她缓缓睁眼,入目一片空寂。

    抬手一挥,四周光芒四射,逐渐呈现一片光明。

    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即便拂过黑暗,他的识海里还是茫茫一片白。

    正思考时,四周转瞬变黑,一切又回到原点。

    此人的梦境非黑即白,而黑暗总是长久的,光明却转瞬即逝,给人无限的凄凉和孤独。

    咚咚咚……

    司梦听到心跳的声音,她循声而去,是长棋的心海。

    “喂,你们在干嘛?”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心海跳动的节奏,灵力骤然失效,司梦的灵识被拉出长棋的识海。

    长棋猛地睁眼,与此同时,司梦也睁开双眼,仓皇往后退了几步。

    “问你们话呢?”

    长棋往声音来源的地方看去,正是那日冲着少鉴嚷嚷自己见过神仙的公主殿下,公主一双眼澄明,滴溜溜盯着他看,瞬间笑了。

    她走下坐撵,提着裙摆向长棋而来,围着长棋看了许久,全然看不见身旁还有个司梦。

    “你是天鉴司的弟子?”

    面对公主的发问,长棋心中毫无惶恐,答道:“正是。”

    “噢,你长得有点熟悉啊,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啊。”公主凑近长棋,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公主说笑,我等粗人,怎敢入公主慧眼。”

    “切,少和本公主打马虎眼。”

    公主转身才瞥见一旁的司梦,不过打量两眼,便回头对长棋道:“你,跟本公主走。”

    “啊?!”

    司梦舒了一口气,行过礼后便独自回寝房,临走时瞧见长棋求助的可怜眼神,轻置一笑。

    自作孽,不可活。

    上一次这么憋屈还是在五百年前吧,可好歹面对的是神界,这一次却是一个人界公主。

    长棋焉巴巴地站在公主的殿中,任由公主托腮看着他,不能言,不能怒,更不能动手。

    “喂,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是第一次见本公主了?”

    “嗯?当然是第一次。”

    公主离开案几,勾起长棋头上的纱帽,他高高束起的发尾瞬间散下,一丝一缕,没有一点瑕疵。

    她捏住长棋一小撮头发,缠绕在指尖,“你的小辫子可在我手中噢。”

    “……”

    那一句话更像是威胁,他笃定自己从未跟这位人界公主有过任何过节,也不允许一个陌生人这样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转个圈,巧妙地夺回公主手中的头发,“在下思来想去,还是想不起哪里冒犯过公主,还望公主指点一二。”

    “冒犯倒算不上,不过你挺有意思的。这样,我向父皇把你从少鉴那里要过来,你来我这里做个……做个什么呢?”

    公主琢磨起来,“男侍?不行。护卫?嗯,护卫好像还不错,小子,不如你就……”

    她转身,长棋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说:“公主,十分抱歉,我这一生的志向都在天鉴司,护卫一职实在担不起,有缘再见啦公主。”

    “你,臭小子,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到我身边的。”

    长棋一口气奔回司梦的小院子,猛地推开门就见一道魂魄悬在半空,周身有经文围绕,司梦正使用灵力帮助魂魄融合。

    长棋并不打扰她,识趣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杯茶水歇歇,这一路跑下来实在累得慌。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觉得这小神君心性不差,不像是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就是性子有些疏离,多相处相处或许会好些。她这段时间灵力提升不少,忘川河那一次,他本想在暗中助她,没想到她一人便可与忘川女对峙,还破了忘川入口,可见繁华尽头那苦寒之地是会阻人修行,压制灵力的。

    她该多出来走走。

    半霎后司梦渐渐收拢灵力,魂魄融合成功了。

    “司姑娘真是厉害。”他起身为她喝彩。

    司梦瞥他一眼,继续专心正事,她略施一术,暂时解了崔氏身边的经文。

    崔氏飘在半空,魂识才融合,她还是感到有些混沌,但过往种种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让她逐渐清醒。

    无语泪先落,身在熟悉之地,她情绪复杂,悲喜互掺。

    “没想到,还能再回来。”崔氏拂去泪水,声音虚弱。

    “是云济师傅将你的残魂托付给我,让我帮你解了上一世的因果。”

    “他已不在了吧?”

    “是。”

    “不是说好会接我回来吗?怎能食言?”

    司梦掏出案卷,交给崔氏,“这是我在天鉴楼找到的,当年之事是否真如案卷所述,只有你最清楚。”

    崔氏展开案卷,片刻后捏着案卷的手逐渐捏紧发抖。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她双眼布上一层腥红,愤怒之下将卷宗撕得稀碎。

    她望着那些碎片,那是王室和天鉴司给天下人的交代,什么妖妃,什么祸国殃民坏一国气运,都是欲加之罪,信手拈来罢了。

    她不是什么妖妃,从来都不是,“不过当年,的确有妖邪。”

    司梦,长棋同时看向她,异口同声问:“你见过?”

    崔氏伸手接住一片碎纸,上面刚好是一个“妖”字。

    “我那时的确未给王室诞下一子,日子久了便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我寻医问药,四处打听,惹来了妖邪之物。”

    那不过是在王宫中最普通的一个夜晚,她送走王上,独自入眠。睡到半夜时,刮起了大风,那风她至今还记得十分清楚,阴飕飕的,刮在她的皮肤上是刺骨的。

    她唤了数声侍女,都不见回应,便只能自己去关窗户。下床那一刻,她惊呼一声,慌乱跌地,险些撞在桌角上。

    “莫怕,崔氏。”

    那是个浑身带着黑气,杵着一根形状十分奇怪的拐棍的老太婆,她一步步接近,嘴里念着:“莫怕,我是来助你的。”

    “你是谁?”崔氏被逼至角落,无法动弹。

    老太婆蹲下身,一双枯朽的手抚上崔氏嫩滑的肌肤,夸赞道:“多好的面皮。”

    崔氏缩回手臂,“你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这里是王宫,由不得你乱来。”

    “哈哈哈,真是个天真的女人,难怪命运凄惨。”

    “你胡说什么?”

    “我说你命运凄惨,皆因你一生无子。”

    这句话狠狠戳中崔氏的心窝,她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我能逆转你的命运,但你需要拿东西来交换。”

    “你想要什么?”

    老太婆手中的拐杖指向她,“我成为你,你成为我,让我们身心合一,互相滋养,互相成就。你需要一子,甚至多子来稳固你的位置,你的爱人。而我,只需要你的身体。”

    崔氏有那么一瞬是动容的,可当她在微弱的烛光中照见对方真实的面容后,她毫不犹豫拒绝。

    她曾在一本杂记中看到过对神和妖邪的描述,神来时,光明而磊落,心系苍生,悲悯众人,不求回报;妖邪来时,黑暗降临,心性不坚定者易受蛊惑,与之交易,陷入深渊,永无回头。

    那张枯朽邪恶的面庞不是神,而是书中记载的妖邪。与妖邪做交易,不得善果,她始终记得牢牢的。

    “不,我不会和你做交易。”崔氏的声音落在寝殿每一个角落,一瞬间烛火跳跃,比之前燃得更加光亮。

    老太婆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她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重置拐杖,威胁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往后将永无宁日,这是你拒绝我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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