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距离还有四五百米,陆嘉南停在原地没动。他呼吸轻微地加快,气息从鼻尖钻出,喷在桑恬的指尖,像是被烈日烫过一般。
方才没觉得,此时停下来,桑恬陡然觉得有些热。
她扯扯陆嘉南的衣服,小声说:“要不,你先把我放下来吧。”
“口罩在我上衣口袋。”陆嘉南也不知道是没听清的原因,并没有把她放下。
两人僵了几秒,眼看人群越来越近,桑恬一声不吭,迅速摸出口罩给人戴好。
但陆嘉南这种自带光环的人,哪怕是戴上口罩,眉眼也很引人注目。
桑恬脑子一抽,不知怎么的,又伸手把自己的帽子戴到他头上,终于看不清脸了。
于是,当陶月呼啦啦带着一群人围上来时,就见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背着桑恬,要不是桑恬好好的在人家背上,她都快怀疑这人职业是不是不正当。
“桑桑,这位是?”她迟疑着问。
“唔,我一个朋友。”桑恬含混道,“恰好遇上了。”
“哦哦。”陶月没多想,和另一个同事手忙脚乱地把人扶到担架上,随行的景区医生便上前开始检查。
片刻后,医生刷刷在单子上写字:“不太严重,创面等下做个清理,其他部分用冰袋冷敷一下,注意不要剧烈运动,按时上药消毒,防止发炎。”
话落,桑恬松了口气。
尝试着动了动脚,发现还是阵阵刺痛,不免表情一皱。
“医生。”陆嘉南突然出声,隔着口罩,听起来有些低沉,“她脚动不了是怎么回事。”
医生头也不抬道:“正常现象,大几率是软组织挫伤,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医院拍个片子。”
陆嘉南嗯了下。
陶月扭头看了几眼桑恬口中的朋友,之前没注意,这会儿却越看越熟悉,总感觉在哪儿看过似的。
“桑桑你朋友他……”
桑恬一听她这疑惑的语气,顿时心里一紧,扭头就对陆嘉南道:“我没问题了,你不是有急事要处理吗?赶快回去吧。”
话落,陆嘉南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桑恬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
看什么看,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但为什么感觉这么心虚?
像是弥补似的,她又迅速补了句:“过几天请你吃饭。”
陆嘉南双手插在裤兜,转身就走。
他一句话没说,桑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
手机叮叮叮直响,陆嘉南抽空看了眼手机。
“喂?”
“哥,你在哪儿?”电话那头乔森不知道在干什么,话音十分嘈杂,“剧组这边东西都准备好了,马上就开拍。听场务说你出去散心,但我出来怎么没找到你人呀?”
“去卖苦力了。”陆嘉南道,“勉强赚了一顿饭。”
乔森霎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玩意儿?
卖苦力?赚一顿饭?
陆嘉南却没再跟他多啰嗦:“我等下就回去。”
他顺着山路拐向剧组的方向,迎面撞上两个年轻的女人。
不动声色地将口罩上拉,又蓦然一顿——他走得急,桑恬的帽子居然还在他身上。
*
景区休息室,桑恬把已经化水的冰袋扔进垃圾桶。
她意外扭伤,但同事们大多还在山上,也不好就此让他们返程,于是她便被安排在休息室等人回来。
陶月肩负照顾伤员的重任,拉个小椅子坐在她身边,忧心忡忡地开口:“还疼不疼呀?”
桑恬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问题:“估计后天就能走了。”
“那怎么行,至少要休息四五天吧。”陶月嘀咕了一句,“幸好遇见你朋友,不然越拖越严重。”
桑恬没作声,看了眼脚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陶月手机响了声,她待着无聊,索性打开群聊。
“卧槽!”突然间,她发出一声惊呼。
桑恬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陶月从椅子上猛地坐直,语气半是震惊半是激动:“啊啊啊啊!桑桑你快去看群消息,有人在景区偶遇了陆嘉南!!!!还拍了照片啊啊啊!陆嘉南啊!!!”
“陆嘉南?”桑恬嘴角微微抽搐,“月月,你上次不是还说不粉他的吗?”
陶月抱着手机,头也不回地冲出门:“我说过吗?什么时候?啊啊啊!不管了!是陆嘉南啊!他还在不在景区,我也要去偶遇!!!”
片刻后,她又拖着脚步慢吞吞回来,垂头丧气地道:“来不及了!听说景区已经拉网不许进了呜呜呜!”
桑恬:“……”
她张着嘴,好半晌才强迫自己忽视掉陶月此刻的模样。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和被魂穿似的……
桑恬没追过星,不太明白,想了想,应该和自己喜欢狗狗差不多吧。
不过陶月居然没从照片认出来他吗?
明明一小时前才见过。
桑恬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群聊,一看消息1000多,加载得她手机差点黑屏。
要知道,这群最热闹的一次,还是上季度奖金多发了200,群里一连串的“感谢主编。”
哼哧哼哧翻了半天,一张照片终于映入眼帘。
哦,原来是换了身衣服。
照片不太清楚,像是远景放大拍的,乌压压的一大群人,但照片中心的陆嘉南长得却仿佛和旁人不在一个次元。
“是不是很帅?”陶月情绪变化很快,这时又捧着脸凑过来嘿嘿直笑,“照这么糊都能帅人一脸,简直不给别的男人一条活路。”
桑恬没吭声,心想也就还能看吧,哪有那么夸张。
鉴于她对这种话题一向不太参与,陶月压根没想得到她的评价。
目光在照片上寸寸扫过,陶月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咦”了一声。
“他手里怎么还拿着顶粉色的帽子?”
桑恬闻言心里一咯噔,不用看,她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那帽子是谁的。
她顿时紧张起来,扭头看向陶月,只见她眉头一皱,宛如侦探附身般,将照片迅速放大。
“女款,绝对是女款!”半晌后,陶月喃喃道,“娱乐圈最后一方净土,单身贵族守门员,居然就要在我的见证下陨落了么?而且这顶帽子……”
陶月一顿,狐疑的眼光立刻落在桑恬身上,“桑桑,你今天的帽子?”
桑恬:“!”
她目光如炬,镇定地与陶月对视:“是黑色的,你忘记了吗?”
陶月眼神迷茫了瞬,似乎在回忆:“好像是哦。”
回忆完,她乐呵呵地道:“好巧,没想到你桑桑和陆嘉南今天戴了差不多的帽子耶。”
桑恬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冷汗,心想幸好陶月不知道她买的是双面帽,一面黑色,一面粉色。
她平常不着调,但对这种事的敏锐力简直让人感到可怕。
下午,爬山的同事陆陆续续返程,相比于老早就在休息室等待的桑恬和陶月,大部分人都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其中累得最惨的当属周主编。
周易,一个常年窝在办公室喝茶的养生党,一个坚信自己与小年轻相比,体力丝毫不差的自信男人,在上大巴时差点在众下属面前摔个大马哈后,终于宣布将“山”这个字在今后的团建方案中永远除名。
桑恬也理所当然地被批准了三天病假,连着周末正好五天。
五天不长不短,加上她脚又不能走,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期间,余惠惠知道她脚扭了,当即请年假从C大跑来见她。
两人好久未见,余惠惠便在桑恬这边过夜。
桑恬自然是没有问题,大学的时候,她和几个室友关系都不错,只是工作久了,联系也慢慢变少,但感情一直都在。
第一个晚上,桑恬和余惠惠都有些兴奋,说着说着,话题就歪到之前的大学同学身上。
余惠惠:“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班四分四合的那俩货终于要结婚了……分了那么多次,毕业时两人闹得轰轰烈烈,我还以为这俩人从此分道扬镳,再也不见,没想到转眼五年,这俩又和好了。”
桑恬躺在床上,回想了下当年帮忙劝架的场面,笑出声:“居然又在一起了啊。”
当年那两人包揽了桑恬宿舍大学四年一半的八卦,只因其中一个女生是她室友江雪的发小,每次分手都要哭哭啼啼来她宿舍求安慰,过几天合好了又高高兴兴来送喜糖。
桑恬一宿舍四人,光是喜糖就吃了四次,实在是对她印象深刻。
“唉,估计也是忘不掉,不然一个毕业在南,一个毕业在北,红线能重新牵起,不贿赂月老这事都成不了。”
余惠惠唏嘘不已:“那年他们分手,正好也碰上你和陆……呃,呸呸,桑桑不好意思啊。”
她抱歉地侧头看向桑恬,但关着灯,看不清桑恬的反应,只能懊恼地挠挠头。
半晌,她才听见桑恬慢吞吞的声音:“没关系,都多久了,早就没啥感觉了。”
“哦……”余惠惠想起上次看见的杂志,见桑恬声音如常,胆子大了点:“那采访后,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联系?
桑恬脑子里闪过这几个月的事,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脱口而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