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小子一大早就等在我这，从前见了我就跑，在外面浪着不肯回家。我还以为这次是他转性了，没想到是另有所图。”
金总笑骂道，“还是桑记者你在他跟前的面子大，不然我要见这臭小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付斯年语气无奈：“小姨你这是在诋毁我。”
他冲桑恬笑笑，神态为难还有点谦和：“抱歉，我在这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桑恬笑了笑：“不会。”
付斯年这个人，为人处世很难让人生出不舒服的感觉，他极度懂分寸，哪怕是遇到点状况外的小问题，也处理得游刃有余。
这回他以采访对象外甥的身份出现，桑恬除了诧异之外，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采访结束，我请你出去吃饭怎么样？”
“嗯？为什么？”
付斯年轻声说：“多谢你发的攻略，景色很美。”
桑恬挑眉：“不用，一笔算一笔，你上回已经请过了。”
“好吧，那我预定的进口金枪鱼可就便宜别人了。”付斯年摊开手，表情似乎有点遗憾。
金总翻了个白眼，不满道：“你小子和我抢什么人，要请也是我先请，把你那条鱼拿来。”
她的外甥她能不清楚吗？自打一进门眼睛就黏人家姑娘身上不下来了。
这点追人的小心思，在历经风雨的金总眼里简直是小儿科。
就是白瞎了那张好脸，听意思好像还没追上。
还得靠她来助力。
金总风风火火安排餐厅准备宴席，电话打完，她才看见手机里的消息。
“咦？”她诧异地眨眼。
“怎么了？”桑恬问。
“有新的客人要来，是投资方。”
金总捏着手机，满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居然真的来了。”
桑恬正在想这谁。
就听金总抬头道：
“桑记者你也认识，前阵子才采访呢。”
——陆嘉南。
几乎没做思考，桑恬脑子里就跳出这个名字。
付斯年不懂她们之间的暗号，打量桑恬片刻，目光微微闪动。
*
陆嘉南是和郑崇一起来的。
后者见突然陆嘉南反悔，心念一动，直接嚷着想要去度假山庄泡温泉放松。
哪怕陆嘉南额角青筋直跳地提醒他现在是夏天。
“夏天怎么了，夏天就不能泡温泉了？冬病夏治啊你知不知道……”
陆嘉南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在耳边碎碎念，觉得自己当时是疯了才会通知他。
这个度假山庄才规划的时候他来过一次，也没让人带路，就径自朝着会客厅而去。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幽静，偶尔几声鸟叫虫鸣，显得屋内的交谈声清晰可见。
一个女声响起，似乎是拒绝了什么。
随即一道男声从屋内传来，含着笑意，低沉温和：“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其实不用和我太客气的，桑恬。”
陆嘉南脚步一顿，抬眼看去，紧接着瞳孔紧缩。
但此刻屋内没人察觉出他的异样。
只有他身后的郑崇感觉出一丝微妙的情绪变化。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他一路走来都冒出热汗，但陆嘉南却仿佛刹那间进入深秋，周身冷凝的气息从每个毛孔里钻出来。
郑崇不明所以地顺着他视线往屋内看去。
只见一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侧对着他们，正抬手要替他对面的女子倒茶。
以郑崇混迹娱乐圈多年的眼光来看，这对男女除了相貌优越之外，似乎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嘉南你……”
陆嘉南忽然迈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疑问。
屋内的人听见动静，这才发现陆嘉南人到了。
金总率先起身，热情洋溢地打招呼：“陆总来了！”
陆嘉南是她项目的投资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她也不能仗着年纪乱叫人。
“金总。”
陆嘉南点头，简单地打完招呼，他目光扫过神色自然的桑恬，顿了下，最终落在晚一步起身的付斯年身上。
“这位是？”
金总心里意外陆嘉南居然会注意到别人，没多想就笑着道：“这是我外甥，之前在国外，最近才回来。斯年，这是陆总。”
付斯年微微一笑，客气地上前伸手：“你好，陆总。我姓付，付斯年。”
付斯年。
三个字在陆嘉南喉间滚了滚，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付斯年也在打量这张陌生英俊的面孔，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
“陆先生，我看你有几分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突然开口。
陆嘉南平淡地说：“不，我们不认识。”
金总见状大笑着对外甥道：“斯年你在国外待久了不清楚，陆总除了投资外，可是当下热度最高的演员。”
演员？
难道是自己是不经意间看过这人的影像？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付斯年忽略掉心里的怪异，松了口气笑道。
他下意识侧头寻找桑恬，却发现她靠在沙发上，表情平静，似乎并不在意来人是谁，说了什么。
“都坐下吧。”金总招呼着陆嘉南和郑崇，“正巧今天桑记者来我这，陆总你和桑记者之前认识，我就不多此一举介绍了。”
话落，屁股刚和椅子接触的郑崇陡然一个激灵，险些当场表演个凌空飞跃。
他满脸“卧槽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猛地扭头看向桑恬。
桑恬默默后移几分，与他大眼瞪小眼：“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
郑崇一张口，就被陆嘉南打断了：“你又抽筋了？”
郑崇：“……”
他摸摸鼻子，从眼角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男人，清了清嗓子说：“没事没事，是我抽筋了。”
目光却不肯从桑恬身上移开。
“原来这就是桑记者啊，我是郑崇，陆嘉南的经纪人。”
他笑眯眯地介绍，也不管背后嗖嗖的冷气，“久仰久仰啊，咱加个微信呗，以后指不定还找你合作呢。”
桑恬觉得这人眼神有些奇怪，迟疑了下才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今天我主要是来采访金总的……”
金总“哎呀”一声：“差点忘记正事。”
她扭头看向一旁冷淡的陆嘉南，又看看自家端着茶杯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外甥，斟酌着建议道：“要不陆总和斯年先在这稍等片刻，我和桑记者去隔壁书房聊聊？正好你们都是年轻人嘛，爱好话题都差不多，也不会无趣。”
被叫到的付斯年一怔，随即道：“我都可以，陆先生呢？”
陆嘉南和他对上视线，淡淡地说：“我也可以。”
于是会客厅只剩下陆嘉南，付斯年和郑崇三人。
“陆先生要喝茶吗？”
“不用，谢谢。”
“客气。”
对话就此结束，空气一下子变得沉寂。
郑崇悄悄看了眼相隔两米远的二人，付斯年被拒绝后也没觉得尴尬，自顾自从书橱里抽出一本英文书看起来。
而陆嘉南则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时间流逝，手机屏幕早就暗淡，映出男人冷漠的侧颜。
他眼帘低垂，打量着屏幕中自己的脸，眼梢不经意间露出淡淡讥讽。
付斯年记性不错，哪怕是三年前的短暂一面，居然都没能忘记。
陆嘉南闭上眼睛，本以为早就遗忘的画面却宛如电影播放般一帧帧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那是他记不清第多少次，借着拍摄的名义前往那个地方。
一切仿佛没什么变化，他遥遥地注视那人上课，看那人撑着脸在图书馆无聊地翻书，异国的水土并没有改变她多少，还是动不动就容易睡着。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温和地笼在她发间，并没有扰乱她的梦境，她看上去很惬意。
也许他可以再走近一点。陆嘉南没来由地升起这个念头。
不用借着人流隐藏身影，不用在她偶然间的一个回首中慌忙躲开视线。
但他到底没那个运气。
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孩在同伴的怂恿中，笨拙地操着不熟练的中文，想要搭讪这个异常美丽的东方女孩。
还没等他迈出一步，英俊斯文的年轻男子就笑眯眯挡着他。像是怕吵醒什么似的，他轻轻竖起一根手指。
“嘘——小声点，这是我女朋友哦。”
——原来她已经重新开始了，恍惚间陆嘉南想到。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一贯清晰理智的大脑几乎空白一片。
人群，桌椅，刺眼的玻璃窗，瞬间扭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呼啸着朝他涌来，碾碎他最后一丝幻想。
哗啦——
僵硬的躯体猛然撞向书架。
年轻男子循声扭头，目光诧异。
“先生你好，需要帮助吗？”他说。
陆嘉南猝然回神，脸色苍白到让男子以为他突生疾病。然而那丁点的狼狈却在对视一刹那消失不见。
“不用。”他轻声道，甚至没敢向那个方向再看一眼。
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陆嘉南都在反复怀疑，他那次的落荒而逃，究竟是事实，还是他失神间的幻象。
没有答案。
就像他永远不知道那天桑恬究竟有没有看见他一样。
此后，他再也没踏足那片土地。
＊
一个多小时的沉默后，书房门终于打开，传出女人们的笑语。
“不好意思，金总，今天耽误您时间了。”
“哪里哪里，和桑记者沟通很愉快！”
郑崇擦擦冷汗，寻思终于结束了。
他倒不是嫌采访时间长，主要是他一个人对两个人的冷气，他这把老骨头实在熬不住。
飞快地向陆嘉南一瞟。
对方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郑崇清楚，这家伙的气息可比刚才温和多了。
知道陆嘉南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是一回事，亲身体会到又是另一回事。
要不是时机不对，郑崇这会儿都想掏手机发微博记录这罕见的一刻。
桑恬一出门，会客厅凝滞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付斯年放下书，面上重新扬起笑：“小姨，餐厅那边发来消息，大家可以去吃饭了。”
“行，陆总你们也一起，今天我做东，都别客气！”
金总乐呵呵地招呼人去餐厅，余光瞥见她外甥步伐逐渐变慢，快要与桑记者并肩。
俊男靓女，这一幕怎么看都很赏心悦目。
正欣慰这小子还知道找机会拉近距离，一道高大的身影却冷不丁地岔进两人之间，恰好挡住了付斯年的动作。
金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