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花魁

    北国东部边境,某村落,莲华寺。

    小火萃取,药香悠悠,窗边映着一只清冷幽影在调素琴。床上躺着睡美人,别有死寂的壮烈之美。

    一位仪态端庄,眉清目秀的尼姑给厢房内的两位端来素斋。

    “她还没醒吗?”尼姑看了一眼床上的美人,双手作礼轻唤“阿弥陀佛”。

    窗边调琴的公子停下琴音,有些失落地摇头。

    尼姑随公子出门,寺内满塘荷花开地正好。

    “住持好生面熟。”

    眼前的尼姑很像他从前认识的一个故人,又小心翼翼地试探:“芙蕖,是你吗?”

    “施主认错人了,贫尼法号佛莲,一直守在这莲华,之前从未见过施主。”尼姑回答得很平静,淡然地离开。

    荷塘风起涟漪,莲花随风摇曳。

    穿过荷塘,莲华寺深处某个角落,一棵垂柳蔽罩着小土丘。

    小土丘光秃秃的,垂柳绿茵茵的,两者相伴成趣,别有一番意境。

    土丘后面藏着一块木碑,上面隐隐约约刻着一行字——“亡夫之墓”。

    作墓者谁?

    字迹斑驳,刻心入木。

    “芙蕖”是也。

    南风又起,一去经年。

    故事回到三年前。

    自四国朝见之后,南国内部发生叛乱,朱氏兄妹火速回国,顺势向北国借玄武军一用。楚平奉旨出征,帮助南国平定内乱。

    楚平走后,军营与玄武宫,每日书信往来络绎不绝。除了军令情报,还有锦书添羽遥寄相思。

    一日周容出宫,携巫渡微服私访。

    行至醉颜楼。

    “巫渡,你带我来此作甚?”

    这是她第一次见巫渡的地方,想起当初纯净的翩翩公子在这里格格不入,周容忍俊不禁。

    两人在三层依栏而坐,以茶代酒,小酌几杯。

    中场是姑娘们花枝招展的地方,四方行客同他们一样依栏而坐,从上到下,层层无虚席。

    “公子,你看这四方来宾。”

    顺着巫渡示意的方向看去,目光扫过一层层人群。定睛一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摄政王怎么来了?

    不得其解,只好喝茶。

    咚咚咚——

    小二锣鼓敲地急促响亮。

    中场弹琴跳舞的姑娘们有序排开,迎送着花魁的出场。

    这一幕周容很熟悉,勾起了她和楚平在白雪楼的回忆——不知道楚平现在过的如何。

    花魁一袭红衣,面纱下隐约可以看到雪肤花貌,虽然犹抱琵琶半遮面,但隐藏不了美人的风骨。

    美人烟波流转,让座中男客纷纷垂涎三尺。

    “花魁初拥,千金难买!”嬷嬷热情地吆喝,犹如拿出最宝贵的商品进行拍卖。

    一曲红绡不知数,千金一掷,为搏红颜笑。

    花魁真不愧为花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周容心想,可能这样形容并不恰当,但是看她出于烟花之地,却不染风尘之姿,别有可远观而不敢亵渎的风骨。

    等等......她很像一个人......

    周容停下手中的茶杯,将花魁美人的身影和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合,又和巫渡四目相对,缓缓开口:“芙蕖?”

    微笑默认。

    “还有哪位爷出更高价?”随着越来越高的竞金,嬷嬷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

    “黄金三千两。”

    一个沉稳的男音启齿,迅速引起了楼宇三层人的注意。只见公子一袭锦衣,想着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前来寻乐。一见公子俊颜,却不染一丝风流,君不见缄默自持下的波涛汹涌,更难语无法保护心上人的哀伤。何朔心想:芙蕖妹妹,我前来带你回家。

    红纱妖娆,虽然花魁的表情没有人可见,但是眼睛里的秋水被一瞬间剪断——成露,成珠,在奢靡的红纱下,默默流淌。芙蕖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只是将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静静地凝视着他。

    黄金三千两,别说买一个花魁初拥,就是赎她身也应该绰绰有余。谁让这花魁是芙蕖,朝廷有令,罪臣之女可不是随便就能赎身的。周容心想虽然高渝风月之事有过错,但让其女儿沦落此烟花之地,不免心软:“这样安排,真的合适吗?”

    巫渡推杯换盏:“属下自有分寸,行之有理,不久便行之有效。”然后颇有意味地看向不远处的摄政王,好像有种会发生什么的预感。

    在最后黄金三千两的回音中,花魁初拥被正式定音。

    何朔走过楼廊,慢慢地走近花魁的房间,隔着月色,左思右想了很多想对芙蕖说的话,边推边敲,步履跟着爱意左冲右撞。

    “何大人请留步。”

    一个带刀侍卫拦住了去路。

    夜至,华灯初上。醉颜楼外熙熙攘攘,纷纷热议着这个千金花魁的传奇。醉颜楼内,芙蓉帐暖。美人对镜,花红抿唇,垂发而梳。

    芙蕖看着镜中尽态极妍的美人,越是美丽,内心却越是厌恶这样的自己。她很恐惧,恐惧有一天自己也会在这烟花之地堕落而变得不堪。

    听见推门声,美人心喜,好似等郎君归来,未见人先夺其声:“朔哥哥。”

    等看见来者的轮廓,热情瞬间熄了火。

    “怎么,不欢迎我?”是一个熟悉的男音。

    拂身行起旧时的礼节,浅浅回答:“罪女芙蕖拜见摄政王。”

    还没有看清他是否面带愠色,只感觉到他的步履带着风,走到圆桌旁,稳重地坐下。芙蕖按照以往的那样,给他沏茶——不过今天这里这里只有酒。

    过了一会儿,芙蕖小心翼翼地试探:“王爷怎么来了?”

    男人似乎预见了她的问题,对视上她的眼睛:“你是朝廷罪臣之女,我来监察你是否安分。”

    监察犯人吗?

    芙蕖此刻觉得有些好笑,父亲之前嘱咐自己要献媚的人,原来就是这样的。她明白父亲所犯下的罪恶,自己也曾经尽自己的所能去赎罪。她深知这摄政王非良善之辈,倒不如说他才是这北国最大的祸患,监察犯人,他还真的说得出口。

    她不信周业没有起祸心。

    但听他话锋又转:“何朔有婚约了。”

    身体突然僵住,心房瞬间地抽搐,芙蕖一刻地恍神。

    “何朔将和北瑶公主定亲。”周业语音放的很缓慢,像是故意试探她的反应。

    北瑶公主,先帝宠妃李贵妃的女儿,北国的掌上明珠。何朔与公主结亲,算是攀上了高枝。

    不管心里多么失落,芙蕖还是违心地道出祝福:“驸马配公主,金玉良缘。”

    周业嘴角微起看不清的弧度,喝完她斟酌的一壶酒后,星夜离开。

    风萧萧,星月未眠,等他离开后,芙蕖重重地坐倒在地,仿佛失了魂魄。她想起了之前几次何朔乔装进入醉颜楼看望她,他总是温柔至极地陪她聊天解闷,陪她在这风尘之地守着一份纯真。他说,花魁初拥之际,他会想办法带她离开。而现在,这里只剩下她和未圆满的月亮,一起守着空房。

    看完戏的两个人走在回玄武宫的路上,一路目睹了华灯上彩又熄灭。周容沉思了许久,问巫渡:“你说北瑶公主为什么会看上何朔呢?”

    “臣不晓得。”

    巫渡的眼睛很沉静,沉静在夜色里,却不失光辉地落在女子的眼里,沉静背后,他也很想问问:花眠,你说你为什么会看上楚平呢?

    她不晓得,他也不晓得。

    “皇叔让朕给两人定下婚约,现在怎么感觉朕在打鸳鸯。”周容看着沉静的巫渡,开始打趣。

    “陛下巩固势力,拉拢人心,此亲事百利而无一害。”巫渡微笑回应,“陛下无需多虑。”

    周容感觉脚下碰到了一款小石头,于是弯腰捡起石头,调皮地向树梢停栖的鸟雀扔去。没有砸中,惊鹊飞散,满树摇曳。

    “朕这傀儡当的还是不错的吧。”

    自嘲还是不甘,她也分不清楚。

    “陛下又在说胡话了。”

    回到寝宫夜已深,周容刚睡下又突然间想到什么,又披上衣服走到书桌前伏案。写了几笔又觉得不妙,然后改了又写。写完,封信落款“楚平”两字,夜半传唤小厮,命送信到军营。

    送出信后,心情大悦,又慵慵懒懒爬回去睡觉。

    这一夜,梦的很香甜。

    翌日,羽林军密探传来信报。

    打开信报,定睛沉思,周容眉头微蹙,然后让密探退下。

    “想必陛下已经看过信报了吧。”伴着成熟的男音,摄政王从门口走进来。

    “皇叔——”

    情报的内容是关于楚平的身世。早年楚父征战时,曾因战败流落于南国边陲。负伤奄奄一息时,被楚母所救,在其悉心呵护下,楚父恢复健康。如话本小说那样,两人陷入爱河,一起回到北国成婚,生下楚平。关于楚母的出身,只道是南国边陲乡间郎中的女儿。好景不长,楚平六岁那年,母亲便消失了。

    这个情报挖掘的重点,是楚母消失的原因。楚母当年被查出是南国的细作,并且坐实了通敌叛国罪,被秘密处死了。那时楚父是北国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其妻子是南国细作,这对于北国来说是奇耻大辱,是令国家蒙羞的丑闻。于是先帝封锁一切关于细作的消息,秘密处死楚母,对外宣称其染恶疾而亡,楚父也因此流放到边疆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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