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许多不在册的老师，我喜欢向他们学习，直到那些东西变成我自己的武器…”——《东方苏丹娜·狄蓝》

    一月初狄蓝回国备战佛山四国赛——中国、乌克兰、泰国、缅甸四国女足齐聚，狄蓝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被拉去扎马步。

    “我觉得蓝妹妹长个儿了。”

    “都十七了还长啊？”狄蓝边蹲马步边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热身的姐姐们。

    “十七怎么了，二十三还窜一窜，等你长到一米九，我们不用愁大中锋了。”

    “霜姐你就做梦吧，梦里金的银的大中锋都有。”狄蓝今年体检正好一百七十公分，长度再没富裕出来，这个身高在国家队也算一支独苗，训练基地不时有大妈大爷过来稀罕稀罕她，狄蓝愿意装的时候嘴那叫一个甜，哄得食堂阿姨塞她衣服兜里一把大白兔，嘱咐她背着点教练吃。

    国家队的食堂倒也不会亏待运动员，但架不住狄蓝体能消耗大，一天天总是吃不饱，一到夜里就饿，又不能点外卖，她和几个预备队的小姑娘一合计半夜溜到食堂偷了一篮笨鸡蛋二十个土豆四个茄子五条黄瓜，狄蓝还趁机顺走了一罐食堂大厨拿鸡油小火慢炸的辣椒油——这好东西她几天前就盯上了。

    回到地方当然是分工合作，狄蓝从乒乓那边的奖杯陈列室掏了几个看都没人看一眼的大铜奖杯点炭烤茄子土豆，其他小姑娘炒鸡蛋的炒鸡蛋，拍黄瓜的拍黄瓜，深夜一片寂静，只有狄蓝她们在的地方热火朝天，传来阵阵饭香。

    “好烫。”狄蓝捧着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土豆左右手来回倒，一掰开露出黄澄澄的肉，烘烤后的淀粉的香味扑面而来，“真香。”她等不及咬了一口，烫得吐着舌头，“好吃的，我这手艺，没谁了。”

    “蓝妹妹，我想吃肉。”

    “你看我像不像肉，你吃我吧。”狄蓝她们这次没能拿到肉，食堂的肉每天现采购现做，剩下的牛肉都是冻的，比死了两百年的僵尸还硬，“知足吧，上个月我还在里斯本吃两千欧的软饭，现在沦落到陪你们啃土豆。”狄蓝往兜里揣了两个土豆，“我给霜姐带回去点。”

    “突击检查，好香啊，就知道你们这几个小东西找不到人，肯定又凑一起琢磨故事，蓝妹妹领的头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主教练找你回来端乌克兰，你怎么把食堂给端了？”

    “女宾一位！丽姐上座。”狄蓝一个挤眉弄眼，立刻有小妹妹搬了塑料小板凳，“尝尝，好东西，不骗你。”狄蓝顺来的小罐一揭开，辣椒香融合着冷冷的荤香，房间里只有吸气声。

    “我也来一个。”丽姐终究没把持住。

    尽管她们销毁了‘罪证’，第二天还是被发现了。

    “你们是不是傻，食堂有摄像头。”

    狄蓝作为主犯写了六百字双语检讨，检讨还被挂在食堂墙上公示一年以示惩戒。

    狄蓝：听我说谢谢你

    正式比赛的第一场是缅甸对乌克兰，乌女足身体对抗当真不虚，轻松领先四球而且守好了自家大门，种花首战对泰国，狄蓝受命首发——四国赛并非真正的世界级赛事，同样是种花女足的人才选拔，狄蓝这样的新锐小将都有可能进入首发阵容，踢主教练最拿手的4231防守反击。

    “蓝妹妹，你收着点踢，别给人家吓得不敢来了。”

    狄蓝开场十分钟边路突破单刀入网后就开始在右边不老实，带球调戏泰国球员，最后主教练都看不下去，上半场哨都没吹就换下了狄蓝。

    “布鲁诺，我的世界第一老教练，你不爱我了吗？”狄蓝暂时倒没做出什么拒绝被换下的流氓行为，她就是单纯喜欢闹主教练，不仅是主教练，所有教练都被她皮的没有办法。

    缅甸女足比泰国女足还好踢——缅甸队主教练雷内尔·胡伯图斯也很头疼他的这群佛系球员，恨不得透支二十年功德换一个狄蓝这样的小妖，布鲁诺·比尼只能苦笑，什么小妖——那才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对乌克兰女足的比赛狄蓝没轮上首发，教练团非常慎重，用了最保险的阵容，狄蓝就一直在场边热身，而乌克兰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强势，上半场就被攻进三球，体育场的喝彩就没有断过，听得狄蓝心潮澎湃，往教练席转了好几圈，大有你不让我上我就躺地上撒泼打滚的意思——下半场她如愿以偿，几乎独力打进两球，一防一根本没人拦得住她，乌克兰二防一、三防一才勉强限制住狄蓝过人。

    狄蓝深感这十几天马步没白扎，克里斯的私教课也没白学——5:0这个比分已经让对方面子过不去了，怕狄蓝不知轻重开嘲讽引发人身安全问题，第七十八分钟布鲁诺用另外一名边卫小将换下狄蓝，易攻为守，在终场哨响前锁定5-0的比分。

    种花以三场比赛九个积分赢下四国赛冠军，只有狄蓝没去和四国赛奖杯单独合影，在她看来，虐菜拿到的冠军算不得什么，她甚至有点后悔回来，赛后采访狄蓝挺着一张不爽脸口嗨。

    “其实也不是什么力克强队夺冠，说不上高兴不高兴，哎呀，现在要是能有巴西这种强队让我们打一打就好了。”

    此话一出立刻在网络上掀起血雨腥风，‘不力冠’‘巴强打’瞬间飙升年度热词，男足纷纷被喊话“能不能有点你家蓝妹妹的豪横！”

    狄蓝因这番‘背刺’种花男足的发言被男足球迷称为‘蓝狗’，一般人要是被安上这种难听的外号怄都得怄死，狄蓝却接受良好，还自己玩自己的梗，自称狗姐——所有想用外号嘲讽她的人反倒被她嘲讽了。

    国家队的比赛告一段落，狄蓝返回本菲卡为女超和欧冠做准备，她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一队，只差出场，可就在出场上犯了难——没有适合狄蓝的号码，按理说她在葡女超也算有名有姓，但别说7号、9号、10号这样的号码，连19号她都捞不到穿，23之前的数就剩了个没人要的13号。

    “13号就很好，为我注册13号。”

    “你说什么？”

    “我说，13号很好，我要13号。”狄蓝很烦话说第二遍，再让她重复她就要杀人放火了，“我，Gogo，13。”

    “看我们的诅咒女孩。”向狄蓝发难的是11号亚历桑德拉·安比尼奥——人人都说亚历桑德拉将在冬窗转会到巴塞罗那冲击欧冠，但随着本菲卡突出重围杀进小组赛，一切发生了改变，为了更稳定的出场，亚历桑德拉选择暂时留下，狄蓝的回归将直接竞争亚历桑德拉的位置——她们在场上的位置有重叠，而且谁也不想去踢前腰，用狄蓝的话说——“上帝给我完美的左脚不是为了让我踢前腰的。”

    “是啊，我去巴西踢奥运会的时候受到了诅咒，超级女巫说我到哪哪冠军，你羡慕不来。”狄蓝比起在费内巴切的时候还是收敛了一些，费内巴切算是她的临时单位，她过不下去服个软随时能从土耳其打道回府，本菲卡才是她下猛劲拼的地方。

    “别太骄傲，Gogo，只是一届奥运会，一个点球有什么值得吹嘘？”亚历桑德拉当然有骄傲的资本，狄蓝与内伊哈尔连拉带扯将费内巴切送上土女甲的时候，本菲卡女足早就由葡女甲升葡女超，亚历桑德拉在此期间居功不浅——葡女甲可是随时能踢出两位数对两位数的地方。

    “你不会以为欧洲杯真的和你有关系吧？”

    “为什么我想要欧洲杯呢，萨莎？上帝注视着我，必将让我捧起世界奖杯。”狄蓝随手打了个响指，遗憾地对亚历桑德拉说，“上帝看不见的地方，也不过是11号。”说着她向亚历桑德拉飞了一吻，收回手做了个乖巧的女童子军式敬礼。

    球员不会被身上所穿的号码定义。狄蓝在费内巴切时就明白了这一点，假如亚历桑德拉也明白，兴许不会被她气到。

    可惜亚历桑德拉没明白。

    她们的拌嘴很快被队长拉开，狄蓝没了冲突源，兴致缺缺地坐在一边抻球袜——她从费内巴切带回来的习惯，在土女乙谁也不知道客场是什么鬼地方，狄蓝踢了几次无草皮灰土地，满地小沙石，摔一下膝盖皮差点没起飞，所以她都尽可能抻长球袜拉过膝盖保护皮肤，也算物尽其用。

    美好的一天从室外训练场晨训开始，狄蓝喜欢踩着正在为草皮浇水的洒水器系鞋带，一个月踩坏了三个——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人都知道是狄蓝干的。

    军鼓训练营的几个训练场足够男足和女足的队伍训练，狄蓝有时能在分隔网另一边看到男足U19，若奥也同样能看见她，按理说他们每天有许多见面机会，可没什么比早晨的不期而遇更好，拽上天的小蓝毛和甜滋滋的小牙套也算是军鼓一景，往往她的目光还没落在他身上，他就已经开始对她笑了。

    狄蓝也会对自己的线人点点头，若奥的球包和书包成了狄蓝的违禁品藏匿地，当她不想吸烟的时候会使用尼古丁贴片，短暂的放松之后有一段时间的兴奋，她就用这段时间来和若奥练球，若奥不敢不认真，假如他有一点儿心猿意马，狄蓝脚下的花花立刻就能让他的面子丢到里斯本地底。

    狄蓝不吝惜将自己学到的东西教给他，若奥却不太喜欢被她指导，他有自己的风格，他更愿意破解她的所谓‘无解’过人，而每次过人被若奥破解都会令她的脚法更加刁钻，两人就在这种互相套娃中相互进步，若奥U19发挥稳定，狄蓝在女超也开始替补出场，她的发型不再是单调的一条辫子，而是两条辫子，有时候还是双马尾，她的头顶半黑蓝毛双马尾仿佛本菲卡冉冉升起的两根中指，拽吧犯规，不拽吧不甘心。

    狄蓝就拿这头秀发当成钓鱼的本钱，你敢碰我就敢倒，讹都把任意球讹出来——她敢讹人也有原因，女足比男足更要脸，虽说也有拽球衣扯头发推推拉拉，但几乎遇不到真心向人下黑脚的老阴弔，哪怕踢急眼了也不会冲着废人去，所以养成狄蓝这贱兮兮不怕事的劲儿，她在女超可谓是独一档，搅得一手好…当得一手好万金油，进可顶中锋，退能守边前，每次都倒在教练最希望她倒的地方。

    “我可真该死啊。”

    狄蓝晚训结束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吸两口电子烟——其实吸烟也不是要死要活的事，只要正式场合不让镜头扫到被赞助商看见，其他人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诶，鲁本，若奥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二队今天有和葡体的比赛，若奥被特别征用一次，狄蓝没有球搭子，看到二队的人就问了一句。

    “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在找若奥，没有人能看见勤恳工作的中卫。”

    “别假装嫉妒了，Big boy，大家都知道你今年就能进一队，可怜的若奥还在U19里混。”青训基地一百个孩子未必能挑出一个走到U19，鲁本也是从U19走出来的，若奥和他都是其中的佼佼者，随着年纪的增长，竞争也一年比一年激烈，狄蓝散漫的评价难免令人不舒服。

    “你说话一直这么…有针对性吗？”十九岁的鲁本·迪亚斯已经如此像一个男人，狄蓝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手臂——有些事情真是没天理，和鲁本比起来，小牙套好像一条没成熟就被挂在晾衣架上的风干豆角。

    “在某种程度上，是的。”

    “我还以为你喜欢若奥。”

    “我们是在一起玩，没有约会，但喜欢这事很难说，像叶子、烟草、酒精、安非他命…如果你不尝试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狄蓝看上去就像千禧年青春校园片中经典的引人注目坏女孩，她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却令人不由自主心驰神往。

    “那些是有害的。”鲁本被告诫过很多次，从英格兰到巴西，无数活生生的例子。

    “什么东西没有坏处呢？”狄蓝将金色的细烟管递到他唇边，“我尽量不碰那些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东西，但是这玩意是橙子味儿的，有害成分约等于没有，别对我太刻薄，也别对自己太严厉。”她鼓励式地将烟管在指间转了一圈，鲁本最终学着她的样子吸了一口，狄蓝的眉疑惑地拧起，“你怎么咽下去了？”

    “我不知道。”鲁本比她还要迷茫，狄蓝上下眼皮一贴，来了主意，招了招手，“烟雾没有吐出来，没有过肺，会伤害你的…十字韧带，靠近点，我帮你吸出来。”

    没有踮起脚，狄蓝按下他的后脑——唇齿间满是橙子烟弹的香甜，像含了一块水果糖般亲吻，年轻的胸膛碰撞，彼此的呼吸心跳纠缠不清，她比看起来更有侵略性，舌尖在他的上颚描摹起舞，引起心颤般的酥痒，鲁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压过她，呼吸中橙子的酸甜、她的汗水、沐浴露的清香、她的热，在他沉醉其中时，一切结束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似乎看到了什么惹人厌烦的东西。

    "Keep it."那枚金色的细烟管被塞进他手心，狄蓝摆了摆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欧战四分之一决赛首场大名单已经拟好，狄蓝出现在替补名单上——十七岁零一百二十七天，以她的年纪来说可以称作梦幻般的开局。

    “就到这了？”亚历桑德拉·安比尼奥，一百七十八公分，年轻的超级边卫，场上发挥稳定，脚法一流，没人意外她出现在首发名单，“你表现得好像要和所有人竞争，恨不得主教练叫你救世主，最后你和那些选美皇后没有区别。”

    “跟踪狂。”狄蓝系好鞋带，她的电光蓝战靴和头发一样耀眼。

    “你在想什么！我没有跟踪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跟踪的？”

    “萨莎，你的跟踪技术太差，我都懒得叫你出来，前几天我抽烟的时候你就在那里，我勾搭男孩的时候你还在那里，这真的很烦人而且非常冒犯，少关注我你的生活可能更美好。”

    “你才是最讨人厌的那个，你说你要世界冠军，然后晚上不加训跑去泡二队的傻小子，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我怎么会相信你这种人…”球员通道里，亚历桑德拉和狄蓝在最后嘀嘀咕咕，因为这事几个月里太常见，现在只要不打起来基本上没什么人管她们。

    “萨莎，如果你讨厌我还关注每一件我做的事，每一句我说过的话，只能说明你喜欢我。”狄蓝也算忍到头了，她轻俏地眨眼，凑到亚历桑德拉耳边，"Ain't kiss you till you go down Belez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