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哇哦！”栗枝戳了戳坐在前桌的黄冉。

    “这句话好有感觉哦，才初中就让我们背这些不好吧。”栗枝小声嘀咕，然后偷偷地低头笑了起来。

    “那边干什么呢！说话的给我滚出去！”语文老师今天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她瞪着一双牛一样的眼睛看着栗枝坐的位置，栗枝被吓得一哆嗦，她不会是让我滚出去吧？随后，台上站着的女人的目光证实了这个想法。栗枝在黄冉的目送中离开了教室。

    她站在教室后门处，心想：太好了，不用听课了。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隔壁班在上化学课。她偷偷瞄了一眼，台上有个年轻的男老师神采奕奕。

    那是栗枝第一次见到何韫青，他皮肤雪白，身材高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了起来，露出小臂，手臂内侧的青筋一直蔓延到肘关节处。手上拿一支粉笔，食指轻敲，他手的关节处微微泛红，和他白皙的手在一起，从远处看像雪里梅花。

    前段时间某短视频平台流行一个文案：“人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栗枝第一次见到这句话，脑子里反应的，就是当年她从教室后门偷看到的这个身影。

    往后的日子里，她来学校的动力又多了一个：何韫青。

    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藏不住事，她将心事说给最好的朋友听，黄冉嘴上说着：“你有病吧！”但每次经过隔壁班看到何韫青在上课，她都会悄悄地戳一下栗枝。

    每当这时，她会发现，身边的女孩眼睛早已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看了。

    那年疫情，学校不让学生去食堂吃饭，每天中午都安排了老师坐在班门口给学生打饭。栗枝在三班，何韫青教二班和四班，偏偏跳过了她们班，为此栗枝经常抱怨。但这次打饭的老师当中，却有何韫青。

    栗枝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她捧着饭盒准备打饭的时候，看到何韫青坐在门口，穿着一件格子大衣，显得身材更加笔挺，他还戴了一副金丝边眼睛，从侧面看鼻梁高挺，面庞精致，莫名的多了一份禁欲的气质。

    她每次都会排在队伍的最后，这样就可以多看他一会儿。

    距离中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初三换了教室，这个教室窗户比以前的更大一些，何韫青走过来的时候，栗枝在教室里可以看到他的整个上半身。

    春光明媚，柳絮飞了满城。

    栗枝坐在窗边发呆，思绪绵绵也如这柳絮一般。她在等他经过。

    春风拂面，她的发丝被吹起，在风里飘飘荡荡，他裹挟着春光过来了，万物都失色。

    这样的春日里，他穿了一件橙色的卫衣，是很嫩的颜色，配了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裤脚卷起，露出他白皙的脚环。脚上踏着一双经典的空军一号。等上高中的时候，栗枝也买了一双同样的小白鞋，经常看着鞋子睹物思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栗枝一直记得那天他与春光相得益彰，定格在她回忆的永恒时光里。

    ……

    “今天体育考试你紧不紧张啊？”黄冉在去考点大巴车上问。

    “紧张什么，反正我得不了满分。”栗枝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虽然她的不了满分，但还是可以努力让自己少扣一分的。

    在所有人的渲染下，她们都觉得中考很重要，每一分都很重要。但后来栗枝才发现，不管考多少分，都是为了让自己去到对的地方，遇到对的人。相差的这些分或许都是上天的安排。

    心里越忐忑，她就越容易想到何韫青，他好像给了她生活中的大部分勇气，尽管何韫青根本不知道有她这样一个人。

    考试结束，她还是扣了两分，意料之中也会有点失落，所以回去的时候一直闷闷的。

    栗枝靠在黄冉肩上，黄冉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着她，栗枝感到很幸运，她们可以在最纯真的年纪遇到彼此。何韫青是她心底的明月，他可以照亮她，但对于她而言，是永远不能靠近的存在。而黄冉是她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每每体味暗恋的酸涩时，栗枝都会想：没关系，我还有黄冉。

    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了，两个女孩手挽着手走在校园大道上，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栗枝看着远方：“此时此刻，我想吟诗一首！”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黄冉嗤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嘛？”

    栗枝看着她腼腆地说：“不知道，嘿嘿。”

    然后两人相视，放声大笑。

    南方的学校不封走廊，可以看到漂亮的晚霞。黄冉去楼下饮水机排队买水，栗枝自己一个人走在走廊上。三班是第一波回来的班级，这个时候教学楼里还没什么人。

    何韫青今天值班看学生晚自习，等到他值班的点时学生还没怎么回来，他自己一个人坐在讲台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晚霞，南城的晚霞很美，尚未散去的浮云被涂上浪漫的橘粉色。何韫青今年刚从南城师范大学毕业，来到这所学校工作，年轻时候的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但也有些迷茫。就像此刻他在纠结要不要继续现在的工作，还是出国读研。

    栗枝经过四班，看到了里面的何韫青，他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的光影照得他的眼神晦涩不明。栗枝不知怎的，感到现在的他有一种破碎感，他的面庞跟瓷娃娃一样精致，眼眸在晚霞的映衬下跟琉璃一般。

    此刻栗枝的心动达到顶点，在她心里，那日的他比南城的晚霞还要动人。

    “栗枝——”黄冉从背后叫住了她，挽起她的手臂，跟她分享了自己刚买的冰红茶。

    她们俩向班级走去，路过四班的门口，她向里面看了一眼。何韫青似乎被刚刚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也正好往外看，碰巧看到了她们，栗枝的时间在这一刻冻结，她的世界里此刻只有他，在她心里，她完成了与何韫青的第一次交汇。

    人们总是会因为某个人爱上某一样事物，栗枝因为何韫青爱上了南城的晚霞。

    ……

    中考完后，学校举行毕业典礼，几乎所有人都很开心，可以短暂地放松一下了。但栗枝心里却很难受，毕业，意味着分别，不仅仅是和好友分别，也是和他，而且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六月，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梅雨季节的空气闷闷的，和栗枝的心情一样。台上的同学跳着最近很火的女团舞，台下的尖叫此起彼伏。

    三班的班级里不知从哪穿出了一阵骚动，后面的男生围在一起，前面的同学也跟着凑热闹。

    栗枝和黄冉围上去，看到他们在盯着一件校服看，校服上写满了名字，有同学的，有老师的。在校服上留下签名可能是毕业季的保留节目吧，栗枝刚开始并不觉得稀奇，直到她看到何韫青的名字也在上面。那个同学问办公室的所有老师都要了签名。

    黄冉捣了捣她的手臂：“你也去问何韫青要。”

    栗枝有点害羞地摇头：“哎呀，我不好意思。而且我去还要问所有人要一遍，我才没那个闲工夫。”栗枝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了。

    过了一会她又说：“算了，你陪我去吧。”黄冉瞥了她一眼，用鼻子发出哼声，然后嘴巴啧啧了两下。

    初中的女生都很奇怪，大夏天也不愿意把校服外套脱掉，所以今天栗枝也穿了外套，手臂长期被捂着，等外套脱下的那一刻，她的手臂白得晃眼。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她游刃有余地走遍了全班，校服已经快写满了，只有左胸口的一块位置栗枝捂着不让写，这是留给何韫青的。

    但到了办公室门口，她的腿有点开始软了，心里紧张又期待。在门口拉扯了半天，还是黄冉替她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何韫青的座位在左手边第四个，此刻他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女人，很漂亮，穿着某快时尚品牌的近期新款套装，脚上的jimmy choo显得她的腿笔直又修长。

    看到漂亮女人的那一瞬间，栗枝心里的不安感就越发强烈。

    她走到班主任的办公桌前面，旁敲侧击地问：“老王，那个位置上的老师是谁啊，以前好像没见过。”班里同学跟班主任关系好，所以都喊他老王。

    老王边签名边说：“噢，那是小何老师的女朋友。”

    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证实，虽然早有预感，但栗枝感觉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都挂不住了，她对老王挤出微笑，紧接着就拉着黄冉走出了办公室。

    尴尬，这是最直接的感受。栗枝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在那个女人面前抬不起头，她感到自卑，她连跟何韫青表明心迹的资格都没有。在错误的时间里遇到他，他们永远都没有开始的可能。

    她将那段心事默默埋在心底，小心翼翼地将那段时光封存住，永远不再拿出。

    后来，她去市区上了高中，也听说何韫青去市区教书了。每每经过大桥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初中的岁月，不像高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且还有他，那个永远在她的青春岁月里驻足的何韫青。

    他和那段记忆一样，永远留在了栗枝的回忆里。那段岁月是白云，是苍狗，是雪泥鸿爪，淡淡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