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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复活(一)

    几日后,定襄北面三百里处,落凤镇。

    晨光熹微,薄雾未消,草木上尤挂着沁凉的露珠。路面上冰雪初消,满是泥泞,住在镇外的农户们一大早便三三两两推着车进镇赶集。

    薛京墨孤身一人骑着匹瘦马,慢悠悠从雾里走来。

    那马屁股上搭着个粗布褡裢,塞满了瓶瓶罐罐,随着马蹄声叮当作响。

    褡裢两边各歪歪斜斜插着个旗幡,旗幡上又各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一个是“药到病除”,一个是“驱邪消灾”。

    她头上干净利落地梳着个男儿发髻,穿着一袭菲绿短衣。手上拿着半本旧医书,白皙的手背上有块极淡的绯红色胎记,乍一看像只飞舞的蝴蝶。

    这会儿,京墨佯装看书,耳朵却竖得老高,正兴致勃勃偷听着赶集的妇人说着八卦。

    某背着菜篓的胖婶儿:“诶李家婶子,你听说了吗?咱镇上西面那个乱葬岗呀,闹鬼了!听人说有死人活过来了,半夜里在那儿唱歌,吓死个人哟!”

    推着花车的李家婶子:“哎呀我知道,不就前两天的事儿?隔壁刘家的小儿子不是做那事儿的嘛,回来病了场,这几天都不敢再去了!我其实还有个事儿,我只跟你说啊胖婶……”

    “你靠近点儿。”李家婶子同她耳语道:“就几天前,那天我刚好夜起,看到天上好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嗖地飞过去,有一个落在了西边那个位置。我还以为眼花了,谁想没两天就听说乱葬岗诈尸了。”

    “妈呀,啥黑乎乎的东西?”

    见胖婶儿一脸讶异,李家婶子愈发起劲儿:“我估计呀,是有什么邪祟东西,在西郊那边儿借尸还魂啦!”

    于是两人同时发出了一连串类似“哎呀呀”“不得了”“我的天呐”的惊呼。

    京墨正听在兴头上,忽然从路边冲出一个莽撞小伙子。

    小伙一把拉住马儿的缰绳,气喘吁吁朝京墨问道,“先,先生,你,你真能驱邪?可是个修士?”

    京墨闻言赶忙放下书,一看这拦路人面色红润,衣帽整齐,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厮,顿时两眼一亮。

    哟呵,是个大主顾!

    见京墨没立即回答,那小厮又急急问了一遍,“先生可是修士?”

    在大渊,因为灵根稀缺,即便是进不了天道司的散修也是受人尊敬的。

    京墨天生有那么一星半点灵根,这两年靠着偷学来的一点旁门左道和她这机灵的脑瓜子就敢云游四方,竟撑到现在也没饿死。

    应付这场面,她已驾轻就熟。

    京墨立即翻身下马,朝小厮龇牙一笑:“没错。在下薛京墨,自幼习得些法术,如今乃天道司待诏弟子,今日恰好云游到此。”

    “薛先生,我……”

    “诶——,不必多说!”京墨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接着她绕着小厮踱了一圈,边打量边咋舌:“哎呀,不得了……不得了……”

    “先生……”

    “慢着,别急。”

    京墨又是一副事情严重了的表情,在马屁股上的褡裢里翻找一通,翻出个铜制罗盘,在小厮面前晃了几晃,又靠近掀开他眼皮看了几看,最后抬起右手掐指一算,惊讶道:“大事不妙,你家里近日恐有妖邪作乱,这妖不得了,你家必定有人遭殃呀!”

    这套动作京墨仔细推敲排练了许久,做完整套后她志得意满地看向小厮,等待着迎接他拜服的目光。

    “啊对对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小厮似乎见惯了对方这派装腔作势的姿态,懒得同她掰扯,直接一把拉起京墨就镇里赶,“是我家小少爷中邪了,先生还是快随我来吧!”

    -

    京墨一路被小厮拽着走街串巷,马不停蹄到了城西最气派的一处宅邸——落凤镇王员外家。

    一位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的老管家在府门前候着。

    京墨随着老管家往厢房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咕噜转,偷偷打量着府院内的雕梁画栋,奇石花草。

    她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富贵,两只眼都快看花了。忍不住盘算起这家能有多少家底,待会能开个什么样的价钱。

    “李管家,听说中邪的是你家小少爷?”京墨陪着笑,一脸关切。

    李管家道:“对,我家老爷就只有这么个独子。小少爷今年才五岁不到,三天前忽然夜里失踪,次日清早被人在城郊一处乱葬岗发现,自那时起就一直昏迷不醒到现在。请的郎中看了,说身子无恙,倒像是中了邪。”

    京墨暗想,既然是独子,待会儿价钱就好谈了。不过他刚说城郊乱葬岗?难不成这小少爷中邪与方才听的那段借尸还魂的八卦有关?若真是如此,也不知道这邪祟是何来历,难不难对付。

    她试探道:“小少爷真是可怜。不过,按理说这种妖邪作祟的事儿,你们应该先找天道司?”

    若是天道司都管不了的烫手山芋,那这生意她得掂量掂量了。

    李管家点头笑笑:“我们这种偏僻的小门小户,就算去找了也不过被敷衍几句,不会受理的。更何况……我们家老爷比较注重声誉,小少爷在乱葬岗中邪这事儿,传出去不太好听。”

    见老管家套不出话,京墨干脆直言:“不知道招惹少爷的是个什么邪祟?情况严重不严重?”

    老管家笑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小少爷只是昏迷不醒罢。多半是梦游到了乱葬岗,胡乱睡了一夜,吸入了太多污秽之气所致。只是我家老爷爱子如命,一时心急,才会悬赏百金寻找有能之人。不过如果先生有所顾虑,也不妨的,我们再寻他人便是了。”

    什么?悬赏百金?!刚才那小厮也没跟她说酬劳有百金之多呀,这都够她两三年不愁吃喝了!

    京墨脑里嗡地一响,接下来除了“百金”而字,什么字眼都塞不进去了。

    “不用不用,哪里还用找别人?你们既然遇到了我这个天道司待诏弟子,就大可放心,我定保小少爷安然无恙!”京墨拍拍胸脯,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兴高采烈地跟着走,

    “薛先生,我们到了。您暂且在这客房休息,不要随意走动,晚饭时候我派人来叫您。”李管家吩咐完就脚不沾要往别处去。

    “等下。李管家,不先让我去瞧瞧小少爷的情况?”

    李管家回头笑笑:“不急,到时候会安排的。”

    “诶,那报酬什么时候……”

    看着走远的老管家,京墨悻悻收回手,心里忍不住叨叨:“真奇了怪。先前火急火燎,这会儿倒先让人先休息吃饭?”

    这家子真是怪人。不过皇帝不急太监又何必急?既然住进来了,报酬也跑不掉。昨儿赶了一夜路,正好在主人家的软榻上美美睡一觉。

    “这就是丝绸的被褥?从前只听阿爷说过,果然很滑很软。”京墨坐床边,手轻轻拂过细致的缎面,感叹道:“可惜阿爷从没睡过这么好的褥子。”

    枕香被软,京墨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日斜西山。

    四周人声渐寂。

    京墨睡意朦胧中仿佛听到了远处有谁在哼着什么歌谣,古老而独特。明明曲调悠扬,可唱的人似乎内心凄楚,歌声丝丝缕缕地勾起人内心深处的哀思。

    京墨梦见了在山上的日子。

    她在溪边捉鱼,阿爷就坐岸上看着她笑,叮嘱她当心摔跤。

    她爬树上掏鸟蛋,远远望见自家草屋冒出炊烟,阿爷就站在屋旁唤自己回家吃饭。

    她随着阿爷挖草药,阿爷腿脚不好,她就自己背着药材去山下镇子换钱和粮食。镇上的每个人都会亲切地笑着唤她名字。

    歌声渐渐远了。

    京墨迷迷糊糊起身,眼半睁未睁,抱着床边柱子醒瞌睡。

    “真好听呐,阿爷。”京墨梦呓喃喃。

    待她神智渐渐清明,揉了揉惺忪睡眼,才发现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哦,原来是梦。

    京墨睡了个饱觉,伸了个懒腰,肚子却叫了起来。她看向窗外,只见日头已经不早,便双手使劲儿拍了拍脸,振作了精神,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踱着步子穿过回廊,一路也没见着人。先前来得急,没发觉,这老宅竟安静得出奇,似乎没什么生气。

    走到回廊尽头,她忽然嗅到风中有丝梅花的香气。这气味与普通的梅花似乎有所不同,莫不是这家主人收藏的什么特殊品种?

    京墨对花草向来无感,却独独对于梅花有着特殊的感情。

    如今二月,想来梅花开得正好,去赏一赏也无妨。

    于是她循着气息拐进一处清幽别苑,正见着一位公子在侍弄花草。

    那人一身鸦青长袍,侧身立于天井之下,被透下的一缕天光照亮。他一手提着木质小桶垂于身侧,另一手拿着桸杓替一株兰草浇水,动作轻柔,水珠清澈。

    京墨站在院门前暗想,这人虽衣着朴素,却一身贵气,应该也是这家的少爷之类的。

    又一阵清风,她似乎又闻到了那丝淡淡梅香,于是目光在庭院逡巡,却未见一棵梅树。

    真是奇怪,京墨扁嘴。

    “姑娘有何事?”

    男子清冷的声音将京墨的思绪拉回,对上他目光的刹那,她愣怔了片刻。

    这人竟生得如此好看,特别是那双深邃的眼,漂亮而坚韧,像一株生于旷野雪地的梅,覆满霜雪也依旧傲立,任凭寒风也无法摧折。

    恍惚之间,梅香似乎变浓郁了。

    京墨竟轻轻脱口而出道:“这梅香可是你身上的?”

    男子眉心忽皱,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京墨惊醒,心里暗自给了自己一巴掌。刚刚这话怎么就那么像调戏良家好男的登徒子?

    真是丢死人丢死人,不过见人有几分姿色,就犯起蠢来了?要是被人家当成什么狂蜂浪蝶,惹他厌恶,丢了差事就坏了。

    得赶紧找补。

    “少爷不要误会。是我错把这满院的兰香当成梅香了。呵呵。”京墨干笑了几声,尴尬地走到那丛兰草前嗅了几下,起身紧张的抚了抚手掌:“呵呵,好香呀!这兰草养得真好呀,少爷好手艺!养得真好,真肥!”

    “这不是兰花,”

    男子转身继续浇水,声音毫无波澜:“它叫麦冬,俗称‘不死草’。待到秋日,整株入药炼成丹丸,服之能暂时消除一切烦恼。”

    京墨眼睛顿时圆睁,倾过身去仔细观察这“不死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这么好用的草药,一定很值钱吧?”

    “不值钱。不过酒一样的东西罢了,终归不能真正解忧。”他说完,又看了京墨一眼,像在告诫:“秋天成熟了才能采摘入药,现下就算摘了也是无用的杂草罢了。”

    京墨抬眼,有些惊讶,这人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怎么瞬间就把她刚刚想偷药卖钱的小心思给看透了?

    “少爷,敢问您今年贵庚?”

    男子紧抿着嘴,似乎有些不悦,半晌才道:“我不是少爷,是这家请来的郎中。”

    就在此时,天边响起一声鸦叫,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将近戌时,马上就要天黑。

    忽然他神情严肃地提醒道:“姑娘,这家的事情只怕你管不了,在下奉劝你还是趁天黑前,赶紧离开为妙。”

    说完,他便收拾好浇水器具,走回了房内。

    “诶!你这话是……”京墨瘪了瘪嘴,叉腰抱怨道:“这儿的人怎么都不听人把话说完,走那么快是前面有钱捡?”

    这突如其来的告诫,让京墨一头雾水。

    他方才说这家的事,肯定就是小少爷中邪一事。不过这人才见我一面,话都没说几句,怎么就断定这事儿我管不了?

    还是说,这事儿大多数人都管不了……

    就在京墨隐约有些担心时,院外传来李管家的声音:“薛先生!哎呀薛先生,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时间不早了,快随我去见老爷吧!”

    与先前沉稳持重不同,眼下的老管家竟面露急色,三步作两。京墨被他催促着,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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