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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起·花神与妖

    天启一千三百二十六年,二月初二,花神节。

    是夜,整个金陵城流光溢彩,通宵达旦的热闹。就连城外的百姓也都早早丢下农事,齐携一家老小进城逛灯市,赏歌舞杂技。

    街巷摩肩接踵,人人额上皆点着一朵熠熠生辉的金莲,贵族们用金箔,平民百姓大都用姜黄粉,以此喜迎花神。

    祈求花神继续保佑大渊不受妖族侵扰,风调雨顺。

    待到子时,街巷中心的百层花台上,扮作花神的貌美女子似凭空出现。

    她身着缀满珍珠奢华无比的凤冠霞披,赤着足,一步一步登上高台。每走一步,随着她玉足轻轻落地,整座城从地面打起花火。

    烟火,华彩,笑靥,这夜的金陵像一场远离纷争的美梦。

    就同过去的那一千年中每一个花神节一样。

    就像,下一个千年也会如此一样。

    这时,沉浸在欢庆中的老百姓们并未注意到,有只黑色蝙蝠正携着军书,急急穿过夜色,向皇宫深处飞去。

    —

    大渊王朝的皇宫背靠金陵龙脉——罗伽群峰。

    连绵青峰三面环绕,像天然的王座把巍峨的皇城捧在其中。

    宣罗宫便处在皇宫最深处,罗伽峰半山腰上。此宫殿四周皆用高耸入云的城墙隔绝,连飞鸟也不能一窥究竟。殿外怪石林立、机关重重,是皇城最诡秘的禁地。

    宫人们传说,宣罗宫其实是一座监狱,关着大渊最邪恶的妖魔。

    此时,宫墙之上,空荡荡的望仙阁内,大渊神功皇帝姜起独自一人威严肃穆地端坐圣座之上。

    他身着绣金黑袍,鬓角已生白发,可一双眼睛却依旧如凌冽寒冬般犀利。

    这双眼一直凝神俯视着宣罗宫内,

    原来高大的宫墙内并无殿宇,有的只是一片广袤的平地。

    那平地上凿刻着复杂的图文,似是古老的阵法。在阵法的几处陈列着几十座莲花灯盏,此时莲花盏内齐齐跳动着悠悠火光,如同闪烁的星斗。

    宣罗宫一片寂静,神功皇帝神思凝重,不知已经注视多久。仿佛在这寂静中,在这位王恒久的凝视下,有什么东西随时会从眼前法阵的光影中滋生出来。

    时间流逝,盏内灯油几近燃尽,阵内依然无事发生。

    或许是坚持了太久,神功皇帝那向来如坚冰的意志力竟生出一丝微隙。

    他走神了一瞬,听到了皇宫外一声炮竹炸响,紧接着传来远处百姓们的山呼:“花神娘娘佑下,大渊福泽绵长!”

    与望仙楼的寂静冷清相比,这热闹陌生得像来自遥远的记忆。

    他起身了,向阁楼大门走去。

    当他推开大门那一刹那,冷冽寒风裹挟着远处喧哗一同涌入楼内,将他斑白发丝与衣袍一同吹起。

    这一瞬,他看到了远处高台上“花神娘娘”祈福的舞姿。那身流光溢彩的红色嫁衣,在花海与漫天烟火中,如同波光跳动的海面。

    如同,初见时,她光芒闪烁的眼。

    忽然,他耳畔仿佛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哼唱,古老又独特的曲调携在风中,又与风声相融,若有似无,撩人心弦。

    神功皇帝眼波一动,嘴角几不可闻的勾起笑意。

    身后阵法中心,忽地风起云涌,从地面升腾起一团黑眚,在空中不断变化姿态,最后化作一被黑衣包裹的女子。

    她静静站在空中结成的阵法中间,浑身散发浓烈妖气,却又显得神圣不可侵。

    她面目模糊,像团云雾,能看清的只有额间那一朵璀璨金莲。金莲光泽涌动,一眼动似热烈的火海,一眼静似明媚的流霞,捉摸不透,正如拥有着它的黑衣女子。

    “姜起,千年未见,你老了。”女子声音无波无澜。

    神功皇帝转过身来,看着眼前女子,莞尔一笑。

    这笑与他饱经沧桑而威严肃穆的脸并不相称,竟有些轻浮,轻浮得就像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你倒是仍和我梦中的一样。”

    女子叹息:“姜起,你已是风烛残年,可悔过做过的一切?”

    女子说话间,神功皇帝已经走出阁楼,靠上城墙石垛坐下,无言地望着女子。

    他的目光不再冰冷。

    此时他看着的不仅仅是眼前人,也是一段许久未曾触碰的记忆。

    这句问话神功皇帝并未回答,他忽然说起往事:“我之前总喜欢这样坐在山顶,静静看着你。我当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像是在跳舞,你的一举一动都很美,像一朵迎风招展的玉兰,又像一片随风翻舞的雪花。我再未见过那样美的事物。”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初见?当时我跌落山崖,奄奄一息,恍惚间看到你乘着月光走来,那样圣洁,你的每一根发丝仿佛都在发光。

    “醒来后无知的我竟把你当做了神仙,起来就给你邦邦磕了几个响头!把你都给逗笑了。你本不常笑的,那天的笑多好啊。”

    “其实那时候,我就时时偷想,你若是披上嫁衣会是什么模样?只是那时的我不敢将这份心思向你表露,总觉得若你发觉了,便会厌弃我。”

    他眸光微动,目光里既有当年那个少年的胆怯,也有如今这位帝王的期冀。

    可女子依旧沉默不语。

    神功皇帝沮丧地笑了笑。事到如今,他怎么还能奢求回应?

    也该放下了。

    他继续天南地北漫无目的地说着,记起趣事便摇头轻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与人畅快地聊天了。

    神为帝王,他必须谨言慎行,不露情绪。

    他不停说着,似乎要把积攒了一千年的话语一股脑都倾诉出来。

    尽管说与的那个人始终沉默,看不出悲喜。

    “后来,你教我认识这世间万物,何为树,何为花,何为山,何为水,何为道……何为爱……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神仙,你是妖,是万妖之主。”

    此时,部分月光从黑云间透下,将宣罗宫照亮一瞬。也就是这一瞬,能看见女子周身捆满了灵力结成的透明锁链。

    月光洒在神功皇帝身上像覆了一层霜,将他衬得愈发苍老。他不敢再看女子,转过身去,撑着石壁站了起来:

    “幽思,我年少时曾以为拥有了天下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能事事顺心。后来真做了皇帝,才知道原来皇帝不允许有自己的心。”

    转过身的刹那,神功皇帝的目光又遇上了远处祈福的“花神”,那场景是曾在他脑海重复了无数遍的幻想。

    他嘴角微颤,“花神”的身影渐渐模糊,连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凄楚:

    “我收到情报,北荒妖物忽然蠢蠢欲动,可能就要苏醒。”

    “一旦妖族入侵,大渊将面临累卵之危。幽思,我生于黑暗,本是见不得光的人。可大渊百姓们出生在光明之中,我不能让他们又堕入暗无天日的日子。”

    两人短暂的沉默后,女子终于开口:“姜起,千年前你将我困在这诛仙阵,封印我周身法力,却迟迟未下杀手。如今,你终于下定决心了,为了你的族人。”

    “你说皇帝不允许有自己的心。妖主又怎么允许有。身为妖主,我却因一己之私,害我族人被封印在北荒整整千年。”

    “你的族人得以出生在光明之下,可作为代价,我的族人却要永眠黑暗之中。”

    “姜起,我后悔当初救了你。”

    妖族每一个妖物的力量都与妖主息息相关,妖主强则妖族强。过去因妖主力量被封印,妖族力量被削弱了大半,才保来大渊千年太平。

    而现在,只有妖主陨灭,才能彻底削弱北荒与潜伏在大渊各地的妖物,让它们再无法威胁大渊。

    他立于城头,回头望着她,默默望了许久,才又开口道:“幽思,你还有话对我说吗?”

    这一句,是在诀别。

    她再无一言,盘腿坐下,引颈待戮。

    神功皇帝虽看不清她的容貌,却知道她正在悲悯地看着自己。

    他沧桑的回转身,又走进了望仙阁,缓缓登上二楼,那中间也放着一座莲花灯盏,只是其间空无一物,并未燃灯。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锦盒,里面赫然盛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夜明鲛珠。他看着手中珠子,此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目光如同寒冰。

    原来这里就是诛仙阵最后的阵眼。这一次,他毫不犹豫的将鲛珠放置上了莲花盏的凹槽。忽然一道光从夜明珠射向天空,接下磅礴星斗之力从天而降,阵内刹时灵气涌动,光芒大盛。等光褪去,阵中的黑衣女子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微薄妖力,星光点点,次第湮灭。

    至此,妖主幽思魔罗妖身陨落,魂飞魄散。

    远处金陵城百姓仍在一声声山呼“花神娘娘,福佑大渊!”

    焰火之下,神功皇帝的容颜忽然迅速老去,像枝头枯萎的秋叶,随时要凋落,没入尘土。

    原来人族寿命最多不过短短百年,姜起当年受妖主幽思赐福,才能与妖族共享长生。

    如今,幽思不复存在,他漫长的寿命也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他觉得,这是他能为大渊子民做的最后一件事。将他最后一点自我搜刮干净,换取大渊下一个千年的太平。

    当他扶着城墙,颤颤巍巍走下城楼那一刻,有一阵风从背后吹来,拂过耳畔的风声里似乎夹杂着女子最后的话语:

    “姜起,我并未告诉你,在旧的妖主陨落之后,新的妖主就要诞生了,它会比我更加强大。

    这是当年我对你唯一的隐瞒,也是如今我唯一的救赎。

    一千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你亲手结束我的这一刻,为我的族人等来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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