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去,去把她找回来。”歪倒在床榻上的女人面如金纸,唇色惨白,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与眼角似要崩裂的血红,好像将要燃尽的炭火,闪烁微弱的红光。

    她的眼死死盯着门外,仿佛要将无色的空气穿透,将那个人从虚无之中拽出来。

    “阁主,冰梅已经出发了,定能将她找回来,阁主,您定要撑住啊。”侍候于女孩身前的双髻女儿红了眼睛,伏于床前低声啜泣,声声留念。

    “我怕是熬不到那个时候了,定要将‘那个’交到她的手上。守住这里,药荷。”女人的手柔柔垂落,像是秋日晚风中的枯叶,摇摆着终于落进泥里。

    “阁主!”

    “快醒醒,醒醒!”

    有人不加怜惜地拍着她的脸蛋,势要把她叫醒。吴晓慈拍开无理之人的爪子,终于止住耳边的巴掌声,面上两颊又热又疼,她揉了揉终于睁开眼。

    入眼是头发凌乱,头顶几根杂草的小泥娃,嗅觉最后醒来,便是一阵冲鼻的酸臭味,从那小脏孩身上灰扑扑的麻布袋子上传来,或是甚至是从他身体里传来。

    “你哪位呀?”吴晓慈疑惑自己在做梦。

    “傻子,城东贺家摆宴快结束了,再不快去捡剩菜吃可就没了!你再不起来,我就不等你了!”

    只是吴晓慈还是愣神,那孩子看她痴痴傻傻,幸好是醒过来了,赶忙拽着她往外处跑。

    吴晓慈这才发现,她竟没有这小孩高,自己方才竟躺在茅草堆上,她竟在古代!

    跨过快到她膝盖的门槛,迎面而来的是芬芳的香风,脂粉味儿扑鼻,面前是一座红楼的后门,透过半开的门,只见面容姣好的女孩儿们素妆浣洗,见到跑过的两个孩子,唧唧一阵欢笑,门边的海棠色衣裳姑娘连忙抓住她。

    “你做什么!”泥娃娃连忙拦在她身前,阻止女孩抓她。

    “我见着傻子漂亮,也要叫她来做我的姐妹!”女孩眉眼弯弯笑道。

    “不可能!你别想做梦!”泥娃娃连忙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说着就要跑。

    “别走!逗你们玩儿呢,你现在跑去城东贺家讨吃的,定然是什么都没了,来,姐姐们给你们。”海棠衣裳女孩说着,门后的碧衣姑娘便递出一个食盒。

    隔着红漆盒盖,吴晓慈便能闻到喷香的肉味和菜味,她这才意识到腹中辘辘,饿的口水满嘴,看几人没有恶意,欲越过泥娃伸手接过。

    “别拿他们的东西,傻子!”

    “我才不是傻子!”吴晓慈气愤,她一辈子都没被叫过这么多次傻子!

    “呦,奇了怪了,傻——妹妹说话了!”女孩惊讶地杏眼圆睁。

    泥娃娃也甚至惊讶,只是更担心她牢牢护在怀里的食盒,“拿了她们的东西,你小心——”

    “傻孩子,想要变成我们,也没吃了我们东西这么简单,我们只是喜欢你们。”碧衣姑娘说着走上前,拈着帕子轻轻擦去吴晓慈脸上的黑泥,后头的姑娘们皆探过身子哄笑。

    “不能擦掉!”泥娃娃又拦道,却实在犹豫是否伸手拉开碧衣姑娘。

    碧衣姑娘的手缓缓停下,与海棠色衣裳的姑娘交换眼神。

    “你们休想打她的主意!”

    “泥孩子还挺护着姑娘。”海棠色衣裳姑娘也不顾忌,蹲下便抟起一抔泥,笑嘻嘻地抹在吴晓慈脸上。

    “快进去吃吧,等他们回来前将食盒还回来便是。”

    “谢谢姐姐。”吴晓慈对女孩的身份和泥娃的顾忌心中有数,但眼瞧着几人都不是有恶意的,便接过食盒,拉着泥娃回废楼里。

    掀开食盒,便是琳琅满目的美食,吴晓慈抓起一只包子塞进泥娃手里。

    “你也是好人,一起吃。”

    “傻子……你变聪明了?”泥娃张了张嘴,最后问到。

    “我方才睡梦中脑中一片灵光,白蒙蒙一阵仙气里走出一位仙子,对我道:神机山仙人游历至此,见汝灵台混沌,怜小儿可怜,故一点灵机赐汝,愿汝神智清明,从此耳聪目明。我刚要谢谢神仙,便被你巴掌拍醒了。”

    “可是真的?!”见她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泥娃都不知该惊讶何处。

    “那仙子从哪处来?”

    吴晓慈胡诌的故事,也不知道哪个方向,只管随意伸手一指。

    没料到泥娃竟果断放下包子,朝着她指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狠狠三个响头,咣咣的声音听得她都觉得脑门疼。

    “感谢仙子垂怜,医好傻子的疯病,小人不知仙子仁心,打扰仙子,还盼仙子勿恼,谢仙人大恩,赐傻子清明无忧,百年欢乐。”

    泥娃口中说道,眉眼低垂,沉静虔诚,吴晓慈看着竟觉得这泥娃也变得顺眼许多。

    “仙子慈爱,定然不会开罪于你的。”吴晓慈腮帮子鼓鼓,吃的一脸满足,“从前和刚才,都谢谢你了,小泥人,你叫什么呀?”

    泥娃捡回包子,几口吃完,“我叫什么不重要,不论我是谁,我都是你大哥,不论你是傻还是不傻,我都会罩着你的。”

    看小孩一脸认真,吴晓慈也不忍调笑他。

    “你可记起你的名字来?”泥娃反问。

    “不曾,只是梦里仙子叫我吴晓慈,不论我曾叫什么,从今往后我便是吴晓慈了。”吴晓慈继续胡诌,捏起鸡腿塞进泥娃手里。

    “吴小瓷?我知道了。我曾是在城北瓷器厂附近捡着你的,或是你本来出自某瓷家工匠。”

    “不是小瓷,是破晓的晓,慈爱的慈。”

    “怎么写的?”

    吴晓慈便拿着指头画在地上,幸是地上尘土积厚,她的字迹清晰。只是写至一半才发觉自己写的是简体。

    “我记着了。”泥娃边看边学着在边上依葫芦画瓢,“你看我写的对不对?”

    男孩的字写得大而散,吴晓慈便也清楚这孩子不识字,不便说自己的姓名或许出自这个原因,她也不追问,直起身子把着男孩的手指写一遍自己的姓名。

    “口天吴,日在侧,尧舜禹之尧,上兹下心。这写法是仙女教我的,或许与人间有异。总归知晓这几个字儿。”

    吴晓慈曾做过一学期的支教老师,“大哥”瘦瘦小小,教他写自己的名字,瞬间与回忆中的景象重叠在一起,恍若隔世。

    吴晓慈不知是怎么穿越的,也不知如今在何处,是什么朝代。忽然袭来的在时空中摇摇欲坠之感,总算因为眼前的孩子给她的一些安心的感觉而抛却脑后。

    “日和尧是闹别扭了吗,写得紧凑一些才好。”男孩又自己写了一遍,吴晓慈将两个字用弧线连了起来。

    男孩不知为何有些羞赧,却也强忍着从耳朵烧上面颊的热气,在女孩的玩笑话下一遍又一遍地写着。

    “先别写了,快些吃吧。”

    男孩一只手里握着女孩塞来的筷子,一只手在底下一笔一划默写。

    他曾获救于傻子,发誓要护她周全。捡她时也是锦衣玉服的小姐,今日得神明垂爱,知晓她的姓名,或许也能早日找到她的身世,为她寻回家人,免遭乞儿妓子的命运。想到此处,泥娃便要提醒。

    “方才的姑娘们……”

    “呦,你们俩竟然吃上璋华轩的饭菜!看来是贺家公子的生辰宴入不了你们的眼,只肯吃青楼娘们儿的饭菜!”砸吧着嘴巴扶着肚子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破衣中年男子,他面色鸡黄,泛着油腻脏污的黑光,两颗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停在精美的镂刻着玉华轩特殊花样的食盒上。

    吴晓慈见他面色不善语气不佳,便不作声只是加快了咀嚼速度,如今处境堪忧,她虽然有着大人的脑子,却是个幼女乞儿的身体,要是与人正面对抗,不仅自己得不到好处,还会连累面前的小孩儿受苦。

    幸而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两人对视一眼,合上食盖便要往出走。

    “哎等等!吃了窑子的东西可也要卖身成妓子,你这傻子虽痴傻,既成了乞丐妓子,可不得叫我屈大爷好好玩玩!”姓屈的色眯眯地眯起眼睛,佝偻着腰走近二人。

    听他不堪入耳的话,泥娃恨得紧咬牙关,冲上前一步,踩在方才练字的地方,摩擦几步,将字迹全部弄乱。

    “你敢动她试试。”

    泥娃黑黢黢的脸看不出模样好坏,只一双精亮的眼睛,好像火光下的黑曜石,倒映着似要崩裂的怒火和决绝。

    吴晓慈看不到他的脸,只能透过他瘦削的背脊紧绷,似是看到一只蓄势待发的幼狮。

    她看不见,姓屈的却直面他稚嫩的凛意,竟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而后气急败坏地冲过来。

    “你这小兔崽子,竟敢和你屈大爷放狠话,要不是你屈大爷平日关照,有你活到今天,我今儿还非得动她!”

    眼见着男孩迎着男人冲上去,一头顶在对方肚子上,将男人撞得四仰八叉,连连叫痛。

    “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姓屈的扶着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断重复着“等胡老大来了,你看我不叫他打死你!”

    男孩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不可抑制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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