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是夜,十五月亮十六圆,明月皎皎隔空挂,清风郎朗扶摇起。

    霍去病一身酒气,被人扶着回府,宅子是汉帝命人早备下今天新赐的,门匾上烫金的‘冠军侯’光华盖月。

    在外人眼里,他与卫青受尽天下恩宠,皇恩浩荡。但霍去病心里清楚,这些都是表象,他与卫青皆是汉帝手中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用微末恩宠换得忠肝赤胆,是每一位君王都会的小伎俩。

    今日离宫时,听闻汉帝对苏建的审判,心中惋惜不已。

    苏建曾随卫青出征收复河南地区,一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后又奉命建造朔方城,不但解除匈奴对长安的直接威胁,也建立起进一步反击匈奴的前方基地。只因受赵信连累,便被汉帝问斩,最后不得不散尽家财赎为庶人。

    自古英雄出少年?

    霍去病心中暗自嗤笑自己,别看卫、霍两家现今的权势如日中天,指不定哪一天魂归故里。在这一点上,他和舅舅想法一致,不免物伤其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可让他们束手不管,又见不得百姓受难,故今晚在卫青府上借高兴的由头多喝了两杯。

    不知是哪个粗心的婢女,竟忘记给主屋关上窗户,夜风穿过花圃趁机溜进来满室暗香浮动,隔窗望去,冷漠银辉倾洒一地,像是星辰落于凡间,普照着这个寂静又阴暗的世界。

    “主子。”

    霍去病独自推门进去,身后黑暗处传来一则声音。

    “情况如何?”他靠在软榻上,那有方才半分醉意,这宅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呢。

    “据冯贤来报,今日他与沈青青一起去东福来酒楼吃饭时,似有人接近沈青青。

    那人身穿布衣,看不出身份,进酒楼后就坐在他们身后,如寻常客一般,但是他和沈青青接踵并肩数次。

    冯贤说,本来他和沈青青相谈甚佳,直到余光瞥见此人后,沈青青的话就变少了,甚至闭口不言。”

    “哦?”霍去病玩味的捻着手指,当得知她向冯贤‘讨钱’后,他便将计就计,可经过他一月观察来看,并没有发现沈青青有何可疑行迹,没想到刚入长安,小狐狸就有点坐不住。

    “继续。”

    “他们吃完饭后,沈青青借故要净手,便独自一人去寻小二要水,后来他们出来后,冯贤不便再跟,只好作罢。

    他观察沈青青离去的方向,应该是花街方向。”

    “花街……正值中午,花街闭门谢客,她往花街去……”

    花街地处西市,那地方鱼龙混杂,鬼怪陆离。霍去病心中已有了番计较,他朝阴暗处挥挥手,让其退下。

    满室静谧,仿佛静得能听见风吹叶动花欲泣,他给自己倒杯茶,走到西窗处,瞭望远处。

    重重庭院锁不住长安风情万种,空中渐渐升起一盏盏光华揽月的祈天灯,端是七月十五,百鬼夜行,不知道他能不能碰到艳鬼。

    眼睛瞧着某处,忽地!

    他将茶杯重重砸到窗外,暴怒不已:“狗奴才!这什么破浆,也敢拿给爷喝!”

    不一会儿,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哎呦,我的小侯爷,这可是平阳公主送来给您醒酒的,使不得,使不得。”一个眉目温和的老侍从过来,急忙将杯子从地上捡起来。

    他拱手道:“奴才福年参见侯爷。”

    霍去病听到浆是平阳公主送的,心下微歉,但还是梗着脖子问:“你……也是舅母遣的?”

    “禀侯爷,公主担心侯爷潇洒不羁,又恰逢新居,便遣老奴来为侯爷操持一二。”福年说完,隐隐弯起嘴角,这个小侯爷,平阳公主哪是真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实则怕他上蹿下跳不安分,尽给卫青惹麻烦。

    他们舅甥俩,除了战场杀敌一样凶残,其他无一相同,卫青为人谦卑柔和,讲究纲法伦常,霍去病则是桀骜不驯,做事但凭喜好。

    霍去病摸不准福年是汉帝的人还是舅母的人,无论是谁,他都要‘耍混蛋’,他催动内力将身体里的酒引上脸颊,酒疯说来就来:“爷不管,爷要喝那琼浆液酿,瑶池仙宴。套车,出门,爷要去百花阁!”

    一番激昂后,霍去病顺着窗户滑溜下去。

    “侯爷,侯爷。”福年急忙跑进去,费了老大劲儿才将霍去病从地上扶到床上,累得他直喘。

    又命婢女打来热水,细细给霍去病擦拭过,见他脸色酥红,气息粗灼,像是酩酊大醉彻夜难醒。

    半晌后,房门轻轻阖上。

    霍去病闻声睁开眼,满目清明。

    ......

    西市,奴隶坊。

    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里,沈青青被关了半日后放出来,此时跪在地上,身边分别站着几个黑衣人,刘陵满脸怒容端坐在上首,双眸瞪着沈青青。倏的抓起杯子就砸向沈青青,杯子在沈青青脚边破碎,浆水滚烫,溅在手上,瞬间通红。

    “蠢货!我是让你去送信,不是让你去引路的,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叫伊稚斜往后还如何信任我们!”

    刘陵将一叠密信甩在沈青青脸上,接着吼:“你自己好好看看!”

    沈青青揉着发疼的手臂,去捡地上的信,信中除了指责刘陵联合汉军坑骗匈奴外,还让刘陵帮着寻找一个小男孩,七八岁左右,并且威胁道,如果不帮他找到小男孩,伊稚斜就将他们通敌卖国的所有信件交给汉帝。

    七八岁的小男孩?

    沈青青暗想,不知道是不是霍去病抓的那个,匈奴人为何这么在意他呢?

    她故作谦卑问:“母亲,这男孩是何人?”

    “哼,谁知道呢,伊稚斜那老狗整天发疯,若不是……”说到此处,刘陵及时收住口,暗想险些坏了大事。

    “母亲,若不是什么,可会伤及母亲?”沈青青复问,言语关切。

    刘陵见她维系自己,语气不由跟着软下来,挥手让她起来:“无甚,做好你分内事情就行。”

    “诺。”见套不出话,沈青青也不气馁。

    今日,她本与冯贤在酒楼吃饭闲谈,酒楼人流繁杂,一般不会在意进出是何人。只是有一个人进来后,脑中警铃大作提醒她有剧情,她便知道这个人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沈青青继续假装吃肉,且将油腻抹得满手都是,那人坐在她身后,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撞她肩膀,每次她回首都能看见那人眼中的别有深意。

    她和冯贤酒足饭饱后,便打算离开,刚起身,身后之人紧随其后,没办法,便去找店小二借故洗手以求脱身。

    那曾想,刚撩开后厨的帘子,脑中警铃再次发作,她知道是逃不过了。

    和冯贤分开后,她看似随意乱走,实则是被迫引到此,直到看见刘陵,方确定他们是什么人。

    原主的身份本来就是细作,自己此番坏了他们大事,定然要问责的,又碍于她的身份,那些手下不敢真与她动手。

    “既然你已取得霍去病的信任,何不将计就计利用他套取情报,若有机会……”刘陵朝沈青青使眼色,“能越过他接近卫青最好。”

    “你是我的女儿,自小生的娇媚,不能浪费了这张好皮囊,那平阳公主早已人老珠黄,吾儿只需对卫青勾勾手指便可。”

    “!!!”沈青青心里诧异,让她去勾引卫青?游戏任务不是勾引霍去病吗?

    刘陵见沈青青脸色异常,便劝说:“你要记住,作为皇族子女,我们要至高无上的权利,而不单单是虚于皮相的儿女情长,待登高位,无论你想要什么,都有人替你寻来。”

    “我这一路走的千难万险,你要懂得替母亲分忧解难。”

    一番软语后,刘陵见沈青青面色如常,心知她已被说服,就让人将她送出去。

    待沈青青走后,刘陵的眼中突然恨意增生,手指嵌入掌心,她厌恶日益周旋在男人身边,讨厌沈青青,更怨恨汉帝!

    “卫子夫,我要你卫家覆灭!”

    沈青青出来时,已是戌时三刻,奴隶坊对面是花街坊,中间隔着一条河流,此时正演着繁花似锦,揽香肩素手,芙蓉青纱帐里,抵死缠绵。

    混着各种芬芳的香味迎风而来,沈青青略感不适,不知道是不是饿的。

    她沿着河廊往下走,停在一处拱桥上,今日中元节,岸边有不少人放灯祈愿,河灯铺入水中,远远地像星河坠入凡间。想起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眼眶慢慢蓄满雾气。

    “想不想下去放灯?”身后突然响起清朗的声音,是霍去病,正抱臂看着她。

    沈青青擦擦眼:“我才不放,我父母尚在人世,好的很。”

    “哦,见你忧思,还以为……”霍去病盯着沈青青的眼睛揣度,她盯着河灯出神,眼眶通红,说明正在思念别人,而她方才说父母俱在,既然在世为何又悲伤呢?

    那就有一种可能,沈青青根本见不到她父母,由此才倍加思念。

    霍去病眼中突然闪过异样精光,沈青青身为细作,父母被控,若能策反……

    “不知侯爷深夜在此,为何?”沈青青反问他。

    霍去病闻言,眼中的精明又被疑惑覆盖,封侯的旨意今日才下,沈青青为何又能窥探天机,难不成真是仙女下凡?

    “今日中元,本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个艳鬼回府做婢女,没想到碰到了仙女下凡。”

    他言语中的调戏,沈青青岂有听不出,刚想出言相讥,结果肚子“咕咕”叫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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