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于之本想留张青以一起吃顿饭，但他急匆匆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和他道别。

    “他家里没有人在回静吗？”我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于之也与我一同看着他走远，“都在傩汛，是大户人家。”

    “可是，傩汛…”

    “大户人家遭难的少，至少保得住命。”于之叹了口气，“苦的是平民百姓。”

    是啊，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无论权势尊贵或落魄，百姓都沾不到福气，只会被连累。

    “不过我们该庆幸，当今圣上是明君。”

    脑海里一闪而过皇后娘娘的脸，我附和他，“他是明君，却不是个好丈夫。”

    “宫墙之中多是如此，怎可强求那独一份的特殊。”于之摇头，“人只当约束自己，不该因改变不了而责怪他人。”

    “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只能自己忠贞不渝，而不去约束对方么？”我反问他。

    “约束自然是该的，但若对方无意，何必强求？换句话说，若对方有意，又怎么需要约束？”他叹了口气，“自古以来，痴情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察觉不妙就赶紧全身而退吧。

    “情薄义寡总好过情深不寿。”

    说这句话时，他一定还不懂得什么叫“甘之如饴”。

    当时，我们还都不懂。

    入夜入得很快，于丞相领了赐寒来找我，说傩汛事变，要赶急走了。

    赐霜说怕水土不服，只想留在丞相府。她们身后到底是有着太后的，我虽心有不满，也只能应了。

    “将军府的人等不得了，近日就要出发。”于丞相给我一个箱子，“先收拾你的行李吧，听说于之带你买了不少衣服。这些天赶紧把要处理的事处理完，一会我再去将军府求求情。”

    我拿过箱子，道了声谢。

    “阿初啊，”正往外走，他又突然折返，“丞相府和于氏已有了好些年的历史，每一代都妻妾成群，子嗣更是要装满整个丞相府。唯独我这一代，你也看得到，只有于之一个…”

    “所以，你和小阿朔可以留在相府，我真的很高兴。

    “孩子，不必觉得亏欠相府什么，这里不同于外界，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于丞相说着，便捋着胡子笑了，“能为府上添些欢声笑语，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此去傩汛，万事以你自身安全为主，切莫为了丞相府涉险。你不愿做的，都不必勉强自己去做，可记得了？”

    不知怎的，我竟无故湿了眼眶。从前爹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若我不愿出嫁，一辈子赖在家里也好，大不了他打渔养我。那时候阿娘还怪他乱说话，只应叫我随性些，自然些，凡事都别委屈了自己。

    “阿初…记着了。”

    我哽咽着回话，“可是，我还不算是丞相府的人。”

    “是于之那混小子说的吧？丞相府根基厚重，皇上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需要那么多人深入名利斗争，只要朝廷掌权的不变，我们就不必有什么忌惮。”于丞相拍了拍我的头，“于之十五岁时还在吵着要上悬崖摘那莫须有的奇花，夫子十五岁时还会认错圣贤的名字，而你同样十五岁，却已比寻常人聪慧得多，懂事得多。若我比于之早些碰到你，定要收你做我的养女…”

    “罢了，不提他那臭小子了，你先收拾，记得早些歇息。”

    于丞相和蔼地笑着，而我却止不住地流泪，连同爹娘去世那天晚上我没能哭出来的眼泪，全在今日一并爆发了。

    他唤赐寒去打热水来，走时又轻轻关上房门。

    我何其有幸，能遇见于之，遇见夫子，遇见于丞相，还有丞相府的大家；我何其有幸，能免于流浪街头，与乞人一同落魄；我何其有幸，能有归宿，能为阿朔谋一个光明的出路。

    我何其有幸，恰好那夜在客栈里，路过了他的房间。

    又恰好是他要找寻的桃源人，是他赏识的“聪明”人。

    我原本责怪命运无情，让我失去至亲，流落在外，而如今，我只得感谢上天给予的福报。

    我愿用一生与人为善，来换这难以报答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