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回府后，丞相大人也去换了常服。他的品阶当属最高，繁复的纹饰绣在白色的衣料上，一眼便知。
知遇奉丞相之命来邀我去前厅。
“桉城县令受朝廷之托援助傩汛，”于丞相捋了捋胡子，“桉城县令是近些天才上任的，比你年长六岁，去年刚成婚。皇上会出此决策，也是想试探我们能为朝廷奉献多少，你听得明白吗？”
“明白。若是忠良之士，必定不会送那年轻的县令大人只身涉险，皇上只是想看看朝臣们的真心，及那位县令大人的造化。”
“不错，若那位县令大人作恶多端，再贤良的老臣都不可能去救。”
于丞相欣慰地看着我，“丫头，我们丞相府也该送个人去。
“夫子有更重要的任务，此时万万不可耽搁。于子澈这些时日就要正式接手丞相府的大小事务，更脱不开身，我原本是计划我去…
“但这一趟，我想留在府上。送我的大儿子入宫、看我的小儿子继位……阿初，你能理解我的私心吗？”
“阿初明白。您一生为天下苍生奔波，体恤民情，若能安定下来享儿孙福，也是好事。”
他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够，不够。我至少还要为大笙奔波三十年，三十年后才能歇息。于之那小子心不在仕途，难堪大任，而夫子身份特殊，做不了继承人…
“即使相府后继有人，我也不放心呐。
“只是恰巧今年要别离的人太多，饶是我，也逃不掉难过…”
我看向他分明英姿飒爽束起的发冠，而立之年鬓边却已有了几抹灰白，心下一阵难受。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么？”
“我想送你去傩汛。”丞相大人顿了顿，“以丞相府上弟子的名义。”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即使我知道丞相大人是在求我，而非逼迫我，我也无法说出不愿意来。
“…什么时候？”
“最早的一批士卒已经出发了，相府可以延期至下月。”丞相叹了口气，“最晚便是下个月。”
“如果我走了，我怕阿朔一个人在府上不适应…能请您收留一位小郎中吗？”
“哪家的小郎中？”
“阿朔幼时的玩伴，江湖游医，胡江笙。”
听到这个名字时，丞相大人似乎有些讶异，不一会儿，他应下了。
“胡江笙…好。”
我拜别了丞相大人后，朝内院走去。内院里赐霜已经摆好了好饭菜，知遇候在门口，一见我便欢欢喜喜地朝里喊道，“姑娘来了，姑娘来了。”
我颔首朝里走，阿朔坐在桌边蹬腿，“阿姐，我都许久没见过你了。”
“来了便好。”夫子笑着解围，“丞相大人可有什么要紧事？”
“朝廷派桉城县令去治理傩汛之乱，丞相大人不忍见他年少涉险，想让我以丞相府弟子的名义去帮忙。”
“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于之拍了拍阿朔快跷上桌的腿，语气不善，“傩汛现在可是出了名的乱，哪怕是倪将军都不敢保证能不费一兵一卒获胜，你是想当城里的枯骨么？”
“丞相大人定有自己的考量。”我叹了口气，“再怎么说，有丞相府的名义在那，官兵们就不敢怠慢了吧。”
“恕难理解。”于之摇摇头，“你一个人去么？”
“丞相大人说，还会带上府里一半的侍卫，将军府也会派出人马。”
“桉城的县令大人…”夫子缓缓开口，“去年成婚时，我去见过一次。他是先县令大人唯一的儿子，后来先县令大人不幸染了疫病，没来得及治疗就去世了。县令之位就直接传给了他。
“他叫林文凡，是个学识渊博的人。阿初，去到那边后，切不可怠慢了学习，可以多多找他请教。他那位夫人也是出了名的学士家族出身，性情温和，想必和你处得来。”
林…文凡？
于之的视线也朝我投来，我疑惑地皱了皱眉，“林文凡…幼时去过桃源么？”
“听说时逢战乱时，先县令大人与妻儿走散，花重金找寻其下落。后来先县令大人说在某处乡野重聚了。那处乡野，极有可能是桃源。”
“那便是了。”我轻轻叹了口气，“我幼时见过他几面。”
“这倒是幸事，若有县令庇佑，也能护你周全。”
夫子叹了口气，紧接着是于之不紧不慢地提醒，“林文凡已经娶妻了，若是不想做妾…”
“我知道。”
我打断他，总觉得他似乎过于怪异了。见他不再言语，我又添了句，“时隔多年，我早已忘了他的样貌，甚至不记得他的姓。不会逾矩的。”
他轻呷一口杯中的茶，今日泡的是寻雾，“嗯。”
“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朔悄悄在桌下揪了揪我的衣袖，小脸皱成了一团，“我给你带了知遇哥哥偷偷买来的绿豆糕。夫子说绿豆性寒，不准我给你，我一直藏着…”
我鼻尖一涩，“阿姐少则一周，多则一月。我不在时，你要乖乖听夫子和哥哥的话。”
“哥哥…？”
“丞相大人答应我，会接胡江笙，你的笙哥哥入府。”我拍拍他的头，“别怕。”
阿朔撅着嘴看向我，“笙哥哥是哥哥，子澈哥哥呢？”
“是家人。”
我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