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梦

    好冷……

    明明还没到冬天,怎么会这么冷……

    好像有谁在喊我?

    ……啊,是妈妈……

    “伊泽法,伊泽法?醒醒。”

    “妈妈……”

    伊泽法揉了揉眼睛,面前正是希尔微笑的脸:“你怎么睡着了?在这儿睡觉会着凉的。对了,你下午不是还有训练吗?莱莫和卡特琳娜都已经去训练场了。”

    听着希尔的声音,伊泽法怔怔地望着她,总觉得记忆有些混乱。

    “伊泽法?”

    希尔望着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啊,抱歉……我又叫错了。”

    她不好意思道,“应该是赛丽娜。”

    “妈妈,我说过了,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伊泽法微微蹙起了眉,因为那是阿约娜起的。

    “但是没办法……你得学着接受它,不然你父亲会不高兴的。”

    希尔无奈地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这些了,既然你醒了就起来喝杯热茶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去训练场了。”

    “……嗯。”

    伊泽法坐起来,只感到头昏昏沉沉的,冒着热气的茶水喝下去,本应该觉得温暖,可她还是感到寒冷,就像刚刚在梦里感觉到的那样。

    “怎么了,不舒服?”

    希尔凑近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微微一变,“……我去叫医生过来,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动哦!”

    “知道了,妈妈。”

    伊泽法无奈道。她已经这么大了,希尔还是会用哄小孩子一样的口吻和她讲话。

    目送着希尔慌慌张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伊泽法冷得难受,于是走到了阳台边。银发的男孩正等在楼下,见伊泽法出现了,紫色的眼睛一亮:“伊泽法!”

    他朝她挥了挥手,“快下来,我有东西给你。”

    伊泽法回头看了看身后,希尔还没有回来。

    “怎么了?你在等谁?”

    见伊泽法没有反应,特卡里直接跃上了阳台,蹲在栏杆上问道。

    “妈妈去帮我叫医生了,让我在这里等着。”

    “医生?你生病了?”

    特卡里抬手摸了摸伊泽法的额头,“这不是很正常的温度吗。”

    他撇了撇嘴,“啧,对了。你可要小心点,别让夫人听到你刚才说的话——她要是知道你还在喊希尔王后‘妈妈’,肯定又要大发脾气。”

    说着,他又感慨道,“对了。我也得小心点。如果让陛下听到我还在喊你伊泽法,我也要遭殃。”

    “你刚刚说要给我什么?”伊泽法听得心烦,打断了他的话。

    “东西在后花园,到了你就知道了——跟我来……”

    说着,特卡里转过身便想往楼下跳。伊泽法一把拉住了他:“等等,我还不能离开这里。至少要等妈妈回来了才行。”

    “就你最听话。”

    特卡里没好气地说道,“那我去花园等你。”

    “下午还有训练,马上要到时间了。”

    伊泽法又说道。特卡里叹了口气:“陛下派来的那几个剑术导师还没你厉害,少训练一天又没什么。而且莱莫最近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没见到,何必去触他的霉头。”

    “……”

    被他这么一说,伊泽法也想起了弟弟——自从她在那次事件中被戳穿了真实身份,原本与她十分亲近的莱莫瑞恩便开始躲她,偶尔碰到了也没给过她好脸色。

    这倒是不能怪他。突然得知自己信赖的兄长是父亲和姑姑生的女儿,就算是成年人也很难接受,更别提他还是只个十来岁的孩子。

    “说好了,我先去花园等你。你这儿忙完了就过来。别去训练场了。”

    说完,特卡里也不等伊泽法回答,便从庭院里离开了。

    “赛丽娜,你在那儿做什么呢?”

    希尔没一会儿就带着医生回来了,“来,让先生看看你的情况。我已经和老师请假了,你下午不用去训练场了。”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精灵,伊泽法礼貌地向他行了一礼。

    这名精灵是伊泽法出事之后才被请来皇城的。虽然大家都把他当成医生,可伊泽法知道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亚列德小姐,请到这边来。”

    精灵点了点头以示回礼。

    伊泽法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在她看来,赋予她亚列德这个姓氏比让她改名叫赛丽娜更加可笑,但她却无法拒绝。

    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精灵的魔法开始在眼前闪闪发光,像是某种催眠的符咒一般。

    特卡里还在后花园等我呢。

    睡着之前,伊泽法的脑海里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

    ……

    冷……好冷……

    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手和脚都是冰冷的,好像血液没有温度一般。

    这里是哪?

    眼前是迷迷蒙蒙的黑暗,挡住了更远处的光。似乎有什么人在眼前走来走去,是谁?

    伊泽法只记得下午看过病之后,她按照约定去了后花园。

    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

    谁在说话?

    “……到底……么……”

    是女人的声音……很熟悉,是……妈妈?

    “你对她做了什么?”

    好像在质问着什么……她在和谁说话?

    “她什么都没喝。”

    “撒谎!我明明看到你给她喝了什么东西!那到底是什么?”

    “别紧张,王后殿下。那东西不会伤害到她……”

    “这么说你知道那是什么,你是从哪弄来的那东西?”

    “……”

    “特卡里……你……做了什么?”

    “……”

    妈妈?发生了什么?

    伊泽法着急起来。眼前仍然被黑色的浓雾笼罩着,她什么都看不清。她想站起身来,可根本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耳边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伊泽法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随着那声音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可怕的尖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四周一片死寂,只余下一阵阵轻微的喘息声。

    “……太可惜了。”熟悉的声音说道,“谁让您偏偏找到这里来了呢……”

    ……

    刺骨的寒冷,包裹着身体。

    这一定是什么噩梦吧?

    不然为什么他们会说……

    是我杀死了妈妈。

    骗人……

    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那可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

    等等……

    他们说什么?

    妈妈她……死了?

    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漆黑又冰冷的牢房地面。

    左侧的天窗被月光照成了蓝色,右边的魔法灯则散发着橘色的光。

    冰冷又坚硬的质感从手腕和颈部传来,轻轻一动便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是锁链。

    想起来了……因为被冠上了杀人的罪名,所以被关起来了。

    虽然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当初我就不该让她出生。如果一开始就处理掉她,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

    愤怒又悲伤,是穆里尔的声音。“今天就让我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你让开!”

    “哥哥,你冷静一点!赛丽娜可是你的女儿,你不能这样对待她!”

    “她杀了希尔!”

    “那又怎么样!”阿约娜尖叫道,“那个女人早就该死了,她根本配不上你!而且就算她死了,你不是还有我吗?”

    “够了!阿约娜,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不允许你再这样说她。”

    “我不管,总之你不能杀赛丽娜——她就是我的命……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你!”

    争吵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又过了不知多久,另一个人来了。

    “赛丽娜。”

    站在伊泽法面前的是阿兰提·亚列德。她现在名义上的父亲。

    “我来这里是通知你,陛下已经赦免了你的死罪。”

    说到这里,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想看清此刻伊泽法的表情。

    伊泽法无动于衷,甚至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人们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

    阿兰提虽然介怀伊泽法的出身,但对她本人其实是没有意见的。过去十余年间,伊泽法的表现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就算他再不喜欢她,也认可她是克拉迪法未来的继承人中最优秀的一个,甚至可能会成为超越瑟莱提安的伟大帝王。

    可惜的是,她没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就被人提前折断了。

    “陛下不杀你,但是也不再允许你留在皇城。不久之后,你会被送去北郡的波格家,以费尔·波格养女的身份生活在那里——费尔是我的远房亲戚,他们一家人都很好相处,你不用担心在那里的生活。但是要记住,以后你就是赛丽娜·波格,和法兰家没有任何关系——忘记过去的身份吧。

    “这是陛下许诺你的新生。”

    新生……

    伊泽法垂着头,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不知又过了多久,穆里尔再次出现在了地牢中。而这一次,他带了一个人来。

    “先生,就是这里了。您看?”

    “果然比之前更严重了。”

    来人正是那位神秘的精灵。

    他上前一步,走到了伊泽法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她,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长痛不如短痛,陛下——殿下已经没救了,与其让她这样痛苦地捱下去,还不如早一点送她离开。”

    “……”

    穆里尔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但他很快想起了阿约娜:“不行,她还不能死。阿约娜的情况很糟糕,得有个念想支撑着她活下去才行。”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伊泽法,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至于她痛苦与否,我不在乎。”

    即使是已经麻木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也会感受到一丝痛苦。

    伊泽法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让那些声音离自己远一些。

    然而对话声还是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先生这次来,应该是已经准备好了吧?”

    “嗯……虽然还不够完美,但先用来应急也足够了——只要将这个戴在殿下的手腕上,她体内的那股力量就会被封印住。不过殿下本身的战斗力也会被压制,她恐怕很难再像以前一样战斗了。”

    “无妨。我也不指望她再上战场。”

    “只是自保的话也有办法。封印后,殿下的力量和魔力都受到了压制,但压制后的魔力仍然够得上低微魔法的强度,所以殿下可以去修习药物学或是侍从学,留下些自保的手段。”

    “这样也好。麻烦先生为她举行封印仪式吧。”

    金色的光照亮了眼前的视野,左手的手腕碰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

    是久违的温暖,仿佛可以将冰冷的血液暖热。

    只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温热的触感转瞬间便化为尖利的刀锋,先是没入手腕,继而顺着血管流向全身,肆意切割着僵冷的血肉。

    是活生生的痛苦……

    “血液会接近红色,其它异常的情况也会缓解,殿下看起来会更……像活人。只是她毕竟和结界相克,痛苦恐怕会一直伴随着她。”

    “无所谓。只要她别在外面惹事就好。”

    说到这里,穆里尔的目光里透出了疲惫的神色,“既然这里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先生便与我先回皇宫吧——我想请您看看莱莫……自从他母亲去世,他就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可不行……”

    说话声与脚步声一同远去了。四周重新安静了下来。

    就在伊泽法以为再也不会有其他造访者了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了牢房。

    “……伊泽法。”

    特卡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少女,发现自己竟然感受不到她的力量了,

    “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轻轻捧起她的脸,心疼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伊泽法无动于衷地保持着沉默,仿佛面前的人是谁,正在做什么,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所以……是因为王后的死?”

    特卡里似乎能感知到伊泽法内心深处的思想一般,越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神情越是沉重,“这么多……痛苦,你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这次——”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不会再有了。”

    他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伊泽法说道,“你不需要那种东西,也不应该被那东西控制——放心,伊泽法。我再也不会给你喝那东西了。”

    “!”

    伊泽法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寝宫的床上。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秋日的晨风从窗外灌进了屋内,难怪这么冷。

    “……”

    缓和了片刻,剧烈的喘息趋于平静。

    伊泽法抬起手揉了揉额头,余光瞥到了手指上的戒阵。

    梦里的细节又涌入脑海——有些早已被她遗忘的细枝末节,如今又在梦中清晰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拼凑出了一些她过去没能领悟的真相。

    母神之血……

    特卡里到底还隐瞒了多少真相,又对她撒了多少谎?

    伊泽法闭上了眼睛。

    果然能够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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