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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怪百日宴

    说来天道轮回,当有公平正义。但就是同生为人,男女的命途也有天差地别。

    男人若要有所为,当可行商、进学、做官、为将。而世道给女人留的康庄大路往往只有四个字:三从四德。

    通天的路走不了,摆在眼前的路又实在太过逼仄。一众女人只能一辈子指望男人,从此天要靠他们顶,事要依他们定。

    梁拾作为一个少年郎君,仕途得意,便算是熬出了头。与他一墙之隔的心上人表姐江菀,却如日暮西山,这一日日只是苦撑过去罢了,仍看不到希望。

    破鼓万人捶,从小金尊玉贵娇养长大的江菀,在这几年的蹉跎里才真正明白世情冷暖的道理。

    起初,她是没有察觉到变化的。她沉浸在美梦覆灭的悲痛中,对外界的改变无知无觉。

    毕竟江菀在万千女子里,总算是极幸运的那个。就是她声名狼藉的今天,也不失父母宠爱,中书郎江府依旧是她的安全堡垒。

    只是江氏一脉的老太爷为了她的发落早已耐心耗尽。这两年来,江家的几个长辈几番携眷属登门,软硬兼施,无非是为了逼江父就范。

    这几年里来返江府的车辙印,无一不带着老太爷一众唉声叹气的悲愤,唯一一次载着欢声笑语回去便是去年年尾,成功引了黄家三郎与江菀相看的那天。

    只是不过短短数月,喜讯已极速转悲,江父拒了黄家的消息,甫一传到江老太爷耳里,便引得这位耄耋老翁气闷心急。

    于是等到江氏子弟齐聚一堂,共贺三房喜得麒孙的那日,他也没能给这个忤逆的大房长子一个好脸色。

    刚过百天的婴孩乱摆着圆滚滚的小胳膊,对着众人咯咯直笑,于是众人也挂起了笑,哄他开心。但等到他沉沉睡去,被乳娘抱回屋子的那刻起,气氛便从一味的欢喜,慢慢地,变得十足古怪。

    有的人酒醉饭饱,意志开始变得有些消沉,坐着椅子上只眨巴眨巴眼地一通胡想;有的人倒是武装好了意志,下一息就要大杀四方。

    江老太爷则是后者,他心里一团火焰,硬生生挨到了宴席的尾声,等着婴孩娇小的身躯消失在拐角,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倒竖起眉毛,对着江老爷劈头盖脸一通怒骂:“你倒是有脸笑得出来,眼瞅着老三家已经三世同堂,你家的姑娘却还没个发落。”

    厅堂内,瞬间变得安静异常,个个脸色都不好看。三房的怪老太爷发火也不看时候,二房的头疼吃顿饭也没个消停,被责怪的江老爷则是尴尬地一点一点收起了笑。但他不愿意受气,扭头就把邻桌的儿子叫过来,指着儿子,对老太爷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的事,儿子一向都不过问的。我年过半百,又何苦为了子孙,受自己老子一顿冤枉气。您有什么要责难的,就对着您这孙子开口,万万别带累上我。”

    说完也不管老太爷脸色如何,对着三老爷努努嘴:“老三你这菜不错,改日我们再聚。”便踢着袍子潇潇洒洒地走了。

    儿子不在,孙子也照骂,一股怒意总要找到地方发,老太爷重振旗鼓:“女之大德,无非就是依从父母。两家既然已经相看过了,就该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下来。你倒好,由着你女儿的性子,一拖再拖。等到如今,上好的姻缘,竟然告吹了。我真不想,我这曾孙女日后除了庵堂,还能去哪……”

    江父一向最疼惜他女儿,听到这种诋毁甚至是诅咒他女儿的恶毒话语,脸猛然变得十分僵硬。

    “怎么?你老子对着我摆脸色,你也要摆?

    “哎呀哎呀……”二房的老爷是个老好人,不同于三房隔岸观火,他赶忙夹了一筷头马齿苋放在老太爷碗里:“平日里大家各奔东西,各忙各的,好不容易为了这么个好事聚在一起,干嘛要大动肝火呢。若清一向是家里最有本事的,料想侄孙女以后也不会差。您吃口菜,消消火,这么嫩的野菜,可也只在初春才有啊。”

    引火烧身……三房父子立马暗自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老太爷撇了嘴:“老子教训人,也轮到你来打圆场。五十将近,屡试不中,你跟老大家没一个是我拿得出手的。”

    “二哥正值壮年,身强体健,此次虽未中举,但今年又增长了经验,来年总是有望的。”三房老爷开口维护。

    “现下要紧的是侄孙女的婚事,女子不比男子,时光要宝贵的多。”

    老太爷觉得三儿子说得相当有理,更何况二儿子向来忠厚乖顺,当下已经被教训地灰头土脸,也不好再让他难堪。于是便又将目光投送到那个看似低眉顺眼、恭敬无比的长孙身上。

    男儿自当志在四方,这个长孙却总是被些儿女情长所拖累。

    当年大考将至,还要跟温家女牵牵扯扯,满腹的学问最终只得了个二甲中列。好在祖宗显灵,保佑地官运亨通,一众进士里面,唯有他独得宠眷。

    换做旁人有此际遇,早该从年少轻狂里醒悟,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光前裕后。但他偏生是个痴情种,拼死命娶了身子羸弱的温家女,此生也只得一个不能入仕的骨血。

    早年拒不纳妾的事情就已折损了他在江家的威势,如今这个老大难女儿的婚事,更是让在江家长老面前,腰板都挺不直。

    但他作为一个手持权柄的朝中重臣,在江氏一脉里,本该是个极重要的人物呀。

    老太爷的眼里除了愤懑,又带有一丝怜惜,他感叹着自己孙子被女人所连累的一生。

    “你们这一家子到底是准备怎么办呢?”老太爷由衷发问。

    “儿女的婚事合该牢牢攥在父母手里,当日你纵性而为,误了自己,今日若是真疼惜女儿,怎么能再由着她自误终身?”

    江若清听着教训,暗自难过。他并不是不想将女儿嫁出去,但是明知道所托非人,只图个明面上的光鲜,又能顶什么用。

    宋家子不仁不义,为了青楼女子执意退亲,惹的世人非议他女儿是无盐夜叉。

    黄家小郎与宋家子则是一丘之貉的伪君子,难以托付。一群长辈不明事理,反似赤焰恶鬼,也要生吞活剥他的乖女。

    江若清心中有苦难言,这桩桩件件就是跟他们再辩,错也只在他女儿身上。毕竟一个年近二十,还未能出阁的女子,天然就是一个由人指摘的异类。

    宴席分了两厅,老爷子们一厅,小姐夫人们一厅。男厅这边狂风骤雨,女厅的气氛倒还是一团和气。

    老太爷与老太太出门前,老太太就已经嘱咐过他不要跟小辈发火,她自会去劝解劝解。于是此刻老太太正拉着江菀讲体己话。

    老太太已经八十多了,岁月将她摧残地不成样子。她的脸上全是往下垮的褶皱,手上的肉也松松垮垮地挤成一圈圈。但是她并不可怖,相反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和善,由粗糙手掌传递给江菀的,也是让人心灵安定的温暖。

    江菀的两手都被老太太紧紧握住,她感觉自己被很坚定地支撑着,于是难以吐露的心声也在长辈的细细劝慰中,一五一十交代了。

    几个年长的姐姐围坐成一圈,听了江菀的话,不由笑起来:“我的傻妹妹,他贬低你,反倒是爱了你。不若使这些手段,你这等高门贵女怎能落到他手里。”

    “男人是这样的,虽说手段有些孩子气,到底有心。”

    “你不妨听我们一句劝,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愿意对你用心,终究还是个好的。”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江菀求助般地望向老太太,老太太一个眼神,众女便纷纷拿起手边的团扇,掩住了嘴,含笑望着江菀。

    心里的十分主意,此时只有三分。看姐姐们说得言之凿凿,江菀不由地也有些动摇:“待我回去再想想吧。”

    眼看江菀改了主意,众女不由大喜,双双手攥着手互相微笑。她们欣喜于有缘人能成双,自觉做了大好事。

    扎着两个小羊角的女娃娃冷不丁开口:“菀姐姐你喜欢他么?”

    两厅的气氛,瞬间冷得如出一辙。江菀身子一抖,害怕地把头低下,‘喜欢’这两字是她的禁区,她不敢面对。老太太疑惑地望着女娃娃,姐姐们则忙着伸手捂住她的嘴。

    “这话你是从哪学来的?”老太太发问,姐姐们的手随之垂下。

    女娃娃聪慧地察觉到异样,笑嘻嘻地凑上前:“太奶奶,我是说错了话么?”

    自古以来两姓联姻都是遵从礼法,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起门户是否相当,两方品行是否得体,喜不喜欢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根本不值得被考虑。

    但这话要怎么跟个天真的女娃娃说呢,老太太扫视着在场所有的年轻女眷,企图揪出那个在悄悄怀春并且荼毒了江家最小一代的祸根。

    一代的问题还没解决,下一代又有了长歪的苗头。本该是和和气气的百日宴,到底还是在一众人各怀心思中落幕。只不过,好在这个新生的男丁并不会延续这一切已发生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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