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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官第一步

    今年天公不作美,春雨连绵,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

    庄稼地里涝成一片,连堤坝都被雨水冲垮了。

    断粮、疫情、猛兽伤人,各地呈上的奏章,一件好事也没有。

    朝廷上下为了安抚民心,忙得焦头烂额。原本就不丰盈的国库,也因为这次的赈灾款,险些面临亏空的惨境。

    即便这样,到了时候,该办的大事还是要一件件地去办。

    礼部侍郎与户部几番扯皮,才勉强操办起了今年的科举会试。

    户部尚书那个老油头最会作怪,自己不表态,推了仓部郎中出来得罪人。

    仓部郎中指着账本,这个不允,那个不许,一副捂紧了钱袋口的守财相。

    礼部侍郎气得打哆嗦:“煤炭是定例,以示皇恩浩荡。何况今年春寒料峭,考生中富家子弟尚且有皮裘御寒,寒门子弟能倚仗的不过是这几块煤炭,你这边克扣下来,良心何安?”

    “我是克扣了私用不成?”仓部郎中也被气得直跳起来。日日都有人来要钱,日日都是他来受罪,可没谁像今日这斯这般无礼。

    两个朝廷命官,皆是而立之年,意见不合之时,竟也不知分寸地,恨不得撸袖子厮打一番。

    这时候,户部尚书才火急火燎地,从一旁赶来劝和。他先是责怪仓部郎中,将他打发走,再搂着礼部侍郎的肩头,好脾气地劝慰道:“我这下属脾气太硬,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我不是不想答应,只是今年实在不易,往年这时候早已回暖,唯独今年老天不开眼。商户一向粗鄙,见利忘义,此时的碳价相较往年足涨了三成有余。”

    “那再换低一等的木炭也不是不可,天寒地冻,总要发下去的。”户部尚书年过半百,慈眉善目,此时好声好气与他商量,礼部侍郎这个后辈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蜀地百姓还未安置,又有翼城疫症未平,难道考生的冷暖比百姓的命还重要?他们即是读过书的人,自然要明白投身报国的道理,还未为百姓出过一份力,怎好来占百姓的便宜。老弟,你说是这回事么?”

    侍郎哑然:“可……往年不是没有考生冻死在里面的……”这几年发木炭,也不过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尚书把着侍郎微颤的手,劝服道:“当以大局为重。”

    诸如此类的场面,在户部一日之内不知道要上演多少回。木炭解决了,又有别的款项需要商议。哪里都说自己那最要紧,大多数的要紧地方还真的是比不出来谁更要紧。

    这不是往年那些太平日子里的打官腔,他们这些当官的的确是有因为官职,而过上好日子的,但国难当头,他们亦是首当其冲。银钱与人命挂上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接受,这一切的抉择背后,都是各方在努力权衡。

    但那些艰难始终是上面人的事,举人们无从得知。

    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按部就班,带着行囊,畏缩在贡院阴冷的号房内,奋笔疾书。

    还要过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能有资格与国同忧。

    搜身完毕,一群人闹哄哄地涌进贡院。他们在门外站得腿麻脖酸,已等不及要去考场里休息一二。

    有些考生已不止来过一回,因此对贡院的安排格外熟稔。

    按照往年,考生们寻号坐定后,吏员们就该推着小车,依次发放木炭。再等到钟鼓楼击钟发声,科举会考才会正式开始。

    今年却有些不同,与那些考生们预想的不一样,吏员与小车迟迟不来,再看天色,也快到了敲钟的时候。

    ‘往年天气较为暖和,贡院尚会有木炭发放,今年滴水成冰,这项福利倒是取消了?’寄希望于官家的考生们不免大惊失色,有几个甚至骂出了声,认为世风日下,贪官横行。

    这些会不忿的都是出自穷苦人家,一向秉持着能省则省的持家之道,木炭价格昂贵,他们既然知道那是贡院惯例,自然不会再为它破费。

    稳如泰山的人中,大多都是自带好碳,不需要指望官家恩典的富家子弟;更有消息灵通者,早知来龙去脉。

    这届巡考的几个官员岁数尚轻,经不住事,此时心中有愧,徘徊在门外不愿进去。

    主考官礼部尚书随后才到,看到他们踌躇的样子,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不进去?”

    几个人欲言又止,杵在原地面有惭色。礼部尚书心中微叹,也不多言,率先推开院门,迈步踏了进去。

    关于木炭一事,礼户两部尚书早已通过气。今年国库空虚,地方尚且等着救济,哪有余钱去管那些举人。

    两部之主心知肚明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耐不住新入部的侍郎一腔热血,河道还没摸清,便撒着丫子奔去户部,要为学子们主持公道。

    这是文臣的老毛病,心怀天下,奈何纸上谈兵。

    心是好的,梦是美的,现状是残酷的。

    礼部侍郎经此一役,消沉了不少,连带着礼部几个更年轻的官员,也一齐意志萎靡起来。

    尚书一个老头子,最看不得年轻人这种暮气沉沉的样子,所幸他离致仕还有数载,有的是时间来教导这群愣头青。

    前排眼尖的考生才瞥见考官的紫色官袍角,便立刻闭上了嘴。随后沉默像是会传染一样,迅速扩及整个考场。

    梁拾所在的地方正对着风口,虽然他因为自幼练武并不畏寒,但他的邻居早已冻得泣涕涟涟。

    梁拾将火盆点起,悄悄地移到两个号房正中处。号房是敞开的,这点温度暖和不了谁,但聊胜于无。

    考官见了,也不做声,看他几眼便算是默许了。

    梁拾比旁人都要打眼,在这个齐聚天下英才的大院里,他显得太过年轻。

    虽然他身材高大,但是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稚气,又不会让人误会他的年纪。

    这世间总有一些天之骄子,让人望尘莫及。梁拾便是其中之一。

    去年秋末,梁拾才领了三十多万钱,那是他考中解元后得到的奖赏。他亲娘珠夫人喜滋滋地托人将钱换成六个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当真是出尽了风头。

    梁拾参加乡试之前默默无闻,官府派人来报喜讯的时候,门房逮着官差整整问了三遍真假,谁也没想到他能从一个不起眼的梁家庶子,摇身一变,变成前途光明、才高八斗的年轻解元。

    一向对子女不上心的梁父,也因为解元的名号,对梁拾多了几分看重。依他的意思,会试不比乡试,难度更大,条件更艰苦,梁拾年纪轻轻地就得了解元名号,合该再磨练两年。

    梁拾却不愿意,哪怕梁父恩威并施。

    装了两天慈父,梁父心里便有些腻味,见梁拾还是一副不听劝的倔样,索性甩手由他折腾。

    这一甩手还连带着一个手揣的紫砂壶,正中在梁拾的额间,砸出来一个老大的肿包。

    刚到手的看重,就这样砸没了,梁拾却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还来不来得及赶去官府报名。

    旁的人恨不得把时间掰碎了,做两半用,梁拾却愿意日子过得再快一点。

    并不是学贯古今,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够一举夺魁。

    只是时光匆匆,他真的等不及。

    这世间有诸多遗憾:身体残缺、壮志未酬、阴阳两隔。

    梁拾的遗憾与那些相比几乎是不值一提,他不过是出生太晚。

    区区三年,放在一个人身上,一晃眼就过去了。但放在两个人之间,有时竟如天堑。

    “你不懂,你还太小。”

    “等过几年你就知道了。”

    那时她面红如桃染,正好到了少女怀春的时候,而他短手短脚,比她还矮上一截。

    孩子不能说大人的话,金秋的果实也不该长在春季。苦闷、愁绪、以及情深放在稚幼的孩童身上,总会上演成一出荒腔走板的喜剧,没有人会用心,没有人会相信。

    但那时他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急着说:“我懂!”

    “你懂。”他心上人轻轻地哼了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声音里裹满笑意。

    很难得才会有人温柔待他,但那时候她的温柔几乎将他溺毙。从此哪怕心里敲锣打鼓,梦里开始有她,他绝口不提。

    再后来依然是错开,三年为一界,她始终先他一步。

    她到了婚嫁的年纪,开始挑选夫婿,他头上还扎着两个可笑的丫髻;她被人毁了婚约,蹉跎在家,他才刚刚长成,一无所有。

    科举是条康庄大道,梁拾走得很好,天份和毅力给了他莫大信心。

    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写下的锦绣文章,皆能助他扶摇直上。

    家里的几位庶哥笑话他想一步登天,但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行?

    与天斗,与命争,梁拾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顺顺利利登科发甲,然后骑上高头大马,身披红绸,问她一句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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