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我生了场大病，足足发了五天热才消退下去，险些烧坏脑子。

    待我痊愈后，我未等来孙贤妃的各种找茬，反倒是四叔给我安排的新差事先来了——

    去凤仪宫服侍崔皇后。

    一时之间，有艳羡的目光，也有不屑的目光。

    我入宫不久，能到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全凭我有个好叔叔。对于这一点，我时常提醒自己，做事要多掂量掂量。

    毕竟，四叔对我寄予厚望，虽然他不曾言。

    崔皇后是个极为清雅脱俗的女人。她不仅出身名门、仪态端庄，还善解人意，就如我想象的那般。

    她教我读书，教我写簪花小楷，教我为人处世。温柔得就不像一个皇后。

    相比她，我就显得浮躁得多。我认为如何活下去对于我这种人才是最重要的，技艺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崔皇后时常对我乏味的情绪视而不见，反倒是更加耐心地教我那些不喜欢的东西。

    “你跟我很像，有些小性子却不表露出来。”崔皇后不止一次这么跟我说。

    原来，当皇后也不自由。

    我叹了口气，继续帮她研墨。

    *

    崔皇后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名为杨羡。

    我在宫中不止听说过一次他的传闻。据说他性子顽劣，跟王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截然不同，还好几次与教授课业的太傅起争执。

    也是因为他的脾气，陛下并不是很待见他，连同不喜崔皇后。

    而我初次见到这位太子殿下，是在一个极其寻常的午后，他逃了学跑来凤仪宫找崔皇后。

    按理来说，孩子逃了学，母亲应该是焦虑不安的。可崔皇后对此毫不意外，兴许是习惯了，一把将来人揽入怀中，摸着他的脑袋，笑问道：“你又逃学啦？”

    但此举也着实验证杨羡“不好学”、“性子顽劣”等传闻。

    我行礼，用余光偷瞄他。

    他约莫比我小个两三岁，眼型生得好看且锐利，眼尾微微翘起，与崔皇后的杏仁眼截然不同，被他注视时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杨羡避而不答，皱着眉头：“母后，儿臣想……”

    这时，他仿佛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望来，“你是谁？”

    我未料到他会注意到我这么一个宫婢。

    “奴婢是新来伺候皇后娘娘的。”

    我低头回应道。

    即便是低着头，我却还是能感知到杨羨好奇的眼光在我身上游弋。可他偏偏要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奶声奶气道：“你叫什么？”

    “回太子殿下，奴婢姓李，名为伶妩。”

    杨羨闻言，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跟崔皇后撒娇去了。

    宫婢的名字不重要，他完全没必要多问一句。

    “…太师讲得好生无趣，儿臣不喜欢他。”

    他蹙着眉，微微撅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瞧他这副模样，我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梀州的弟弟。若他还活着，约莫也是这样跟爹娘撒着娇，埋怨着教书先生。

    崔皇后听多了这种话，却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呀，年纪不大，有这种情绪母后也能理解。但是，你之前不是很敬佩你父皇么？他同你这般大时，可没有抱怨过太师,也没有逃过学。”

    杨羨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父皇对你的期许很高，你是储君，就应该……”崔皇后还欲说些什么，却被杨羡直接打断。

    “母后，儿臣知道了。”

    他的语气不知是委屈还是赌气，匆忙行了一个礼后，便道：“儿臣先回去了。”

    “诶，羡儿。”

    崔皇后想去抓杨羨，奈何他脚底跟生了风一样，连袖子都未碰到。她只好站在原地悠悠叹息。

    我没见过崔皇后失魂落魄的模样，不想，头一回见竟是因为太子殿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离开时，我仿佛听见了极轻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