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怎么样。
对面所有人在看到池凛出现时，脸色都变了。
哨兵们肌肉紧绷着做出防备姿态，脚边的精神体快吵成个动物园，但又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叫嚣。
连师北落也第一次站直身体，下颌线绷得像弓。
“池凛。”师北落郑重开口，不知道是在打招呼，还是在宣战。
池凛笑了笑：“北落大人。”
他一定是故意这么喊的。
贺星饶看着师北落脸色肉眼可见地崩掉，一个身份尊称却像是触及他逆鳞，让气氛全然紧张起来。
他不再说话，碧绿眼眸流光旋转，亮得像是暗夜中即将狩猎的捕食动物，身边的雄狮也露出獠牙，俨然是全力以赴的模样。
“等一下。”池凛不为所动，“我说过，决斗不是车轮战，你今天的机会已经用完。”
贺星饶暗自有点想笑。
这池凛看上去温文尔雅，说话简直能气死人，两三句就能让对面憋死。
得亏他还知晓自己是“师北落最讨厌的人”，要是站在师北落的视角看，估计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块肉来。
池凛如今的举动，令她蓦地想起两人在莱茵河畔的初遇——
“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
或许池凛是对师北落的刁难早有预料，这才赶来解围。
可是……池凛为什么要帮她？又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贺星饶想不明白，只能静观其变。
而那头师北落强抑着怒火开口：“全校人都知道你是唯一的S级，明知道等级压制，还要找A级的斯雷恩决斗，是不是过分了。”
池凛像是听见什么趣闻，笑得更明显：“原来你还知道过分？”
对面所有人神情都不好看。
刚刚师北落是情急之下想要维护斯雷恩，可回想起他和贺星饶的决斗，又何尝不是等级压制？
那场决斗甚至还有着哨兵对向导的生理压制，岂不是更过分？
师北落在话语争锋上吃了亏，嘴角抿紧成一条线，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她不对劲，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嗯。”池凛敷衍着附和，用手指揉揉眉心，“所以还决不决斗了？尽早把今天的事情解决再说。”
这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师北落彻底恼怒，身侧的雄狮咆哮一声，直接朝池凛扑去。
他是超A级，对上S级未尝不能一战。
池凛连眼睛都没抬，静静站在原地，像是放弃抵抗。
而下一秒，在旁观察战斗的贺星饶只看见一道细长的鳞尾倒影在她视野中滑过，像是巨蛇的尾部，朝着半空中的雄狮狠狠甩去！
雄狮对这招攻击猝不及防，顿时被鳞尾缠住身体，径直被扔出去，最后在半空堪堪稳住身形，才没直接跌倒在地，而是以利爪想要止住往后滑退的姿势，拉出几道长长的抓痕出来。
果然，早上看到的精神体就是池凛的。贺星饶暗想。
可是他为什么不承认那是他的精神体？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而且那截长尾的动作太快，贺星饶只将注意力放在长尾和雄狮那处，根本就来不及观察精神体的本来面貌。
但令她惊讶的是，对面的哨兵们也全都没看清，俱是惊诧茫然地盯着战局。
师北落已经被池凛惹到极点，声音压得低沉：“直到现在，你都不肯把精神体亮出来？S级也未免太瞧不起人。”
贺星饶诧异抬头，就算只看见一尾黑鳞，她也算是见到过池凛精神体的实貌。然而师北落……竟然看不见池凛的精神体？
难道说，她现在的精神力等级会比师北落还高？
师北落可是超A级，比超A级还高的……是什么？
这可能吗？
贺星饶晃晃脑袋，努力把疑问先抛至脑后，转而想继续旁观这场鸢尾府内的巅峰对决。
但池凛是决意不想让这场战斗打起来。
“隐匿精神体是我的自由，我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池凛依旧风轻云淡地笑，“我说了，你今天已经进行过决斗，我不跟你打。”
他转头直视旁边安静下来的斯雷恩：“不是你在激她决斗吗？还说……打到一方倒地不起为止？”
池凛顿了下，又翘翘嘴角：“那就试试。”
斯雷恩显然不经激，咬着牙就要冲上前来，却被师北落横手拦住。
师北落已经将刚才的外露情绪收起，努力镇定下来回答：“S级的等级压制，不用比就能知道战果。这场决斗已经没有悬念。”
池凛现在倒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了，慢声细气地跟斯雷恩确认：“所以，算是我赢了？”
这副狗模狗样的演技，让贺星饶觉得……她和池凛还挺像。
如果现在斯雷恩手里有一把光粒子枪，他估计就要冒着终身监//禁的危险把池凛射成筛子。
斯雷恩牙都快咬碎：“你赢了。”
池凛点头：“那真是多谢。”
他将柯泽阳从哨兵们那处拉过来：“好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柯泽阳感激得话都说不出来，脱困后最先看向的却是贺星饶的方向。
贺星饶主动别开视线，避免两人相顾无言的尴尬局面。
或许是这给了柯泽阳自己被拒绝的错觉，他眼中光彩黯淡下去，最后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个谢字，垂着肩膀默默离开。
那头的师北落也遣散身边的哨兵，只留下气急败坏的斯雷恩在身边。
如今四下无旁人了，他才沉声说道：“怀疑她的人不在少数，池凛，你敢说你就不曾起疑过？如今你放走她，万一帝都庆典夜的血案重现，该怎么办？”
“帝都庆典夜重现，也不会是因为她。”
池凛冷冷嗤道：“我倒是更奇怪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看明白。二皇子没告诉过你怎么区分虫族寄生？”
二皇子？贺星饶心中一动，忍不住多看师北落两眼。
师北落竟然和二皇子认识？
“他当然告诉过我，我知道的只会比你更多！”师北落不肯示弱地直视着他。
“那你就应该知道，如果是虫族寄生，体力和精神力会同幅增长，且不可能对人类表现出共情。”
池凛歪歪头，示意师北落去看贺星饶的方向：“你觉得她哪一点符合？”
师北落脸色十分难看：“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两条判定规则！”
池凛反击：“那不正好说明二皇子骗了你？”
“池凛！”斯雷恩脸色煞白，再也忍不住，“说话注意点！帝国不允许诋毁皇室！”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自己去白塔求证。”池凛已经不耐烦。
他不愿再多看师北落，脸上复又带着淡笑，转而望向贺星饶：“我们走吧。”
贺星饶本来正沉浸吃瓜，虽然还想再套点情报，但毕竟池凛是在替自己解围，她也不能抚人家的面。
于是她点点头，跟随池凛往校门走去。
这场针锋相对，池凛可算是大获全胜，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消失过。
可贺星饶偶尔侧目，在对上对方温和深沉的眼眸时，又觉得似乎眼前这人并不开心。
·
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池凛收起之前面对师北落的锋芒，整个人都沉郁话少，像是浸在什么回忆中。
贺星饶有心想多得到些信息，于是主动开口：“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我是虫族？”
池凛仿佛突然回神，笑了下：“你知道为什么师北落会这么针对现在的你吗？”
贺星饶注意到他强调“现在”两个字：“我不清楚。”
“因为师北落是个聪明的人。”
“聪明？”之前看两个人剑拔弩张，贺星饶倒是没料到池凛居然会在背后夸他。
两人走入闹市，街边以虚拟屏呈现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几个机器人试图将商铺的东西往池凛手上送，被他目不斜视地躲开。
他耐心解释：“正如师北落所说，一个人就算是濒死觉醒，最根本的人格是不会变化的。而你在醒来之后，不仅性格大变，精神力还明显升阶好几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贺星饶不答，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在现有的星际生物中，只有一个种族能达成这个效果。”
池凛的眼神渐渐转凉：“能寄生在人类身上，造成精神力的大幅提高，更替原有意识，把人体当做自己的皮囊隐匿在人类社会之中——”
“是只有虫族才能做到的事。”
所以师北落怀疑她是虫族，才执意要和她决斗作为试探，所以池凛才会主动找上她。
“那……你现在是当真不再怀疑我了吗？”
池凛点点头：“我告诉师北落的鉴定标准，是真的。”
他似乎看出贺星饶还要追问的意向，忽然转头从街边机器人手中接过托盘里的商品，颇有兴趣地端详起来。
贺星饶只好作罢，转而问：“这是什么，数据读取器？”
只见他手中是一块莹莹发亮的薄薄卡片，光滑表面完整反射出华灯初上的都市，看不出任何别的信息。
“是□□，可以在忘记密码的情况下，强行打开密匣。”池凛扣了扣机器人身边的橱窗，示意贺星饶去看里边的金属球。
那些金属球怎么看怎么熟悉，贺星饶心中一动，发现那不就是自家精神体整宿啃着的小球么？！
“这个多少钱？”贺星饶立马问道。
机器人的光屏跳出3000万星币的字样。
“这么贵？！”
池凛把玩着那块□□，解释道：“这块是用强互作用力材料制成的，是太阳系最坚硬的材料，非要用个例子比较的话……”
他想了想：“你历史补课得还不错？那你应该听说过古地球时代的金刚石，这块钥匙即同理，能划破这颗星球上的任何物质，也能阻挡任何物质的进攻。”
贺星饶想到自己那间胶囊公寓，心有戚戚：“我不需要这么奢华的功效，有没有更便宜的？”
池凛安静地打量她一会儿，随即点开自己的端机，很快就付好了款。
他将□□递过去：“送给你。”
贺星饶自从知晓这人对她的示好都源于猜疑后，就越发谨慎起来，根本不敢去接：“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送我？”
“你很谨慎，贺星饶。”池凛笑了起来，“但不用担心，这只是作为我对你的一份邀请，等到毕业之后，我希望你能来我这里。”
贺星饶迟疑一瞬：“你想让我……和你绑定？”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浑身不对劲——这他妈和当场求婚有什么区别？！
“不，不是的。”池凛也被吓一跳，“我不需要向导和我绑定，但我会召集自己的队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星饶思考了下，蓦地抬眼：“你和二皇子过不去？”
她在考场的发言应当也都被上传到论坛，按照这个学府以讹传讹的风气，想必所有人都会理解为她是对二皇子不敬。
而池凛却要拉她入伙，再加上从刚才他和师北落的对话看来，他连带对二皇子亲近的人都十分抵触，没点深仇大恨都说不过去。
池凛脸上笑意减淡：“你很聪明，但太过急切地暴露自己的聪慧，不是件好事。”
贺星饶面色不改，这才放心从他手中接过钥匙：“但在事先就确认好合作伙伴的底细，对我来说会是件好事。”
她随即朝着池凛伸出手：“加入你这边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比跟随那群皇室好。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池凛也瞬间明了：“你想知道当初谋害你的人是谁。”
贺星饶笑眯眯道：“如果是师北落宁愿违法都不肯供出来的人，想必你会愿意告诉我吧？”
“是特蕾莎·泽维尔，公爵府的嫡女。”池凛死死盯着她，这让贺星饶觉得他早有打算要向她告知真相。
他说话的语气变了些，低沉又带着执着的蛊惑：“去向他们复仇吧。复仇对于你我来说，或许是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