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师

    完了。

    孙采薇顿时脑海里只有这一个词。

    她看见周瑜满身清冷的月华,却与她那晚所见有些不同,此刻那双桃花眼中却多了一抹化不开的柔和暖意,如火一样,融掉了几分清冷,令人忍不住溺于其中。

    一旁的孙策倒满是笑意,像那天际的金乌,热烈而张扬,灼灼逼人。果真是,美姿颜,好笑语。

    她又看见孙权,还未完全长开的俊秀小脸上,满是错愕之色。

    唉,史书真没骗人,江东儿郎果真生得都这么好看,真叫人移不开目光。

    “可是,你明明说你叫孙鸭蛋啊!”孙权说。

    孙采薇:“……”

    正在心中斟酌着用词,前方又突然传来两道声音。一远一近,一道陌生,一道熟悉。

    “我的船——啊——我的鱼竿——你们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在老朽的船上!”

    “练师——”

    四人:“……”

    孙采薇看了看脚下平静剔透的湖水,思考着是否要一跳解千愁,兴许这一跳,就能穿越回去了。

    算了,她这么怕死,哪里会选择被水淹死这种脑残的死法。

    于是她又看向提着饵料和鱼桶,脸色紫红的老人。几块粗布缝缝补补制成衣裳套在他瘦弱的身上,露出的手臂虽然布满伤疤,却是充满力量,被太阳晒得又黑又亮。

    此刻老人站在岸边张牙舞爪地死盯着船上的孙权和孙采薇看着,鼻腔里正呼哧呼哧地喷着怒气。

    而远处,是蹒跚而来的步夫人,眉宇间的担忧在见到安然无恙的孙采薇时,终于化开。

    见来的人多了,湖岸边的那只赤鸟干脆不再徘徊留恋,扇了扇翅膀,眨眼飞向了苍穹。

    孙策眉毛一挑,好笑地看着孙权:“臭小子,这是被人骗得裤衩子都不剩了。”

    “我……我哪有……”孙权不服气地反驳。

    周瑜无奈地伸手,“阿权,过来。”

    “可公瑾哥,这条船……”孙权又看向一旁怒气冲天的老人,满脸歉意道:“……是我动了老丈的船和鱼竿。”

    “是吗?”周瑜唇角微勾,目光来回于孙权和孙采薇身上,那眼中分明清明得很,却偏偏不点破,反而还主动从怀中拿出了一袋钱递给老人,“幼弟顽劣,擅自用了老人家的船,这些钱老人家且收下,权作赔礼,老人家莫计较。”

    那老人一见眼前这少年一副知礼节的世家公子模样,说话温和,极其令人满意,这才冷哼一声,一把接下鼓鼓的钱袋揣在怀中,复又才大度道:“罢了,不是老朽不给船,只是他们这小小年纪,私自乘船游湖,出事了老朽可担不起,舒城县府可不是吃素的。”

    况且这条渔船已经多年,早就破旧锈了。不过经此一事,这一袋钱倒是可以让他换新的了,剩下的钱还能让他几个月不用来打鱼,顿时心里笑得乐开了花,划算!

    “那……几位公子随意?老朽今日就不用船了。”老人乐呵呵地提着桶,步伐十分矫健地离开,甚至看也未看自己的船一眼。

    “什么嘛,得了钱就变了脸。”孙权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皱眉道。

    “臭小子,花了你公瑾哥的钱,还准备赖着不走?再不走,只怕是人也要被骗走了。”孙策睨了一眼孙权身后的孙采薇,“孙狗蛋,孙鸭蛋,之后是要准备叫孙鸡蛋孙鸟蛋?”

    “嗯……你怎么知道?”孙采薇眨了眨灵动的双眼,语出惊人,看着逐渐走近的步夫人,心中微叹,就当是破罐子破摔了。

    孙策听了,顿时被呛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上赶着承认。然而忽然之间又神色一顿,蓦地惊觉这道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这时步夫人终于走到岸边,孙采薇先喊了一声:“阿娘!”

    ……好熟悉的语调!就好像,就在几日前,他听过一般。孙策这才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孙采薇,一身浅绿衣裳衬得孙采薇过分的明媚清雅,发髻上绿色的丝带随风飘飘,留下一道道绿色的残影,就好像,就好像……

    “哇,你们可真大胆,竟然敢抢周家赠予他的琉璃瓶!”

    清脆微扬的语调逐渐与耳边的声音重合,孙策忽然恍然大悟。

    就好像那一日在那驿馆窗下,一闪而过的绿影。

    是她!

    “阿娘,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步夫人连着说了好几声没事就好,随后才望向一旁的孙策和周瑜,行了个谢礼,“实在麻烦周公子和孙公子了。”

    原来,在昨晚孙采薇迟迟不归家后,步夫人心中忧虑非常,直觉是出了事,于是从城南奔向城北,四处打听孙采薇出门时口中念叨的“南大宅”。

    等气喘吁吁找到南大宅时,却只能见着空空如也的宅邸,而那府门上正贴着一张字迹潦草的信纸。

    正是带走孙采薇和孙权两人的山贼所留下的。信中内容,无非是说“人在我手上,孙策想要救人,就跪着去凤凰台求他。”

    步夫人看了,顿时大惊失色,匆忙去寻信中那叫孙策的。

    天将破晓时,才给步夫人在城门口蹲到了不知溜到哪儿去野的孙策和周瑜。两人得知了此事后,又立马掉转马头往凤凰台奔去。

    步夫人在城门口是坐等右等,等得心焦,干脆也循着两人的方向去寻了。

    幸好,都未出事。

    “不曾麻烦,倒是令夫人担心了。”虽是这么说,但不知是否是换了说话对象的原因,周瑜的声音又淡了起来。

    步夫人拍了拍胸口,深缓了几口气,才又开口嗔道:“练师,快向二位道谢。”

    “练师?”孙策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无奈的孙采薇,慢慢咀嚼着这两字。

    步夫人话一出口,果不其然,孙采薇看见孙权回过身来,双眸闪烁,“练师……”

    孙采薇不想解释什么,有气无力如同念课文般说道:“多谢了。”

    说完,孙采薇就要下船同步夫人离开,只是孙权却如木桩般定定地挡在前方,一动也不动。

    孙采薇不太敢再看他,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孙权也嗫嚅着唇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孙采薇。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着。

    还是孙策扯了扯周瑜的衣角。

    周瑜神色淡淡道:“既有船,有湖,不若趁此机会,泛舟游湖。”

    “不用了!”

    周瑜话音刚落,孙采薇和孙权几乎同时出声。只不过一人是偏向于逃避,另一人却是偏向紧张。

    孙权立刻转身下了船,孙采薇紧随其后走向步夫人。

    “阿娘,我们回家吧。”孙采薇急道。

    步夫人点点头。

    经过周瑜和孙策身边时,孙采薇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直让孙策神色一凛。看着孙采薇和步夫人离去的背影,孙策道:“公瑾,我们的赌约,她知道。”

    周瑜便看向孙策腰间的琉璃瓶,若有所思。

    孙权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然早就猜到她的名字是假的,但当真正得知她的名字时,却还是莫名有些失落啊。

    从初遇时不愿意告知名字,到向他和他的兄长编造出假名字,只怕是连那算学大师的弟子身份,也是假的吧?

    处处都是假的,果真是被骗了,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孙权想。

    可既然是假的,她又为何能知道那么多,未知的事?

    像是想起了什么,孙权缓缓摸出了怀中的簪刀。日光下,手中缠着绿色簪花的发簪分外精致美丽,微微一动,簪花和簪柄交接处,却如刀出鞘般,缓缓现出了刀身。

    细窄的刀身上,似乎刻了两字。

    孙权借着日光转动着簪刀,又仔细看了,依稀辨出了那两字——采薇。

    采薇?为何是采薇?

    采薇采薇……

    孙权握着这支簪刀,支吾着说:“她的东西……还在我这儿。”

    孙策听得啧了一声,“臭小子,这么恋恋不忘?”

    “不是!我不小心拿了她的东西,总得还回去吧?”孙权道。

    “行,你去吧,别被骗走就行,省得我还得去捞你小子。”孙策又催促孙权快走,自个儿却拉着周瑜往那渔船走去,“这船都给买下来了,当要游湖,当要游湖!”

    “巢湖,是个好地方。”周瑜眯了眯眼,感受着湖面荡漾的粼粼波光,碧波万顷,似容纳了天地。

    “巢湖之外,还有更好的地方!”孙策道,“我爹现在归附了袁术,但我总觉得袁术不太靠谱,公瑾觉得袁术如何?日后我该不该同我爹一样选择他?”

    周瑜摇了摇头,“依附袁术做什么,你就不能自己闯?”

    孙策大笑,“好,公瑾可要跟着我,一起战这天下!”

    又开始了。

    孙权将簪刀揣入怀中,听着两位兄长又在谈论天下局势,远大抱负,几乎是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孙权插了一嘴道:“你们去争天下,那我就去交朋友,不然,总是留我一个人!”

    一个人,多孤独。

    孙权对这天下并不关心,他只是不想一个人,仅此而已。

    练师……

    孙权遥看远方,眼前又浮现出那和他年龄相近的绿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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