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道士

    我师父跟我讲过我名字的来历。

    他说他本想以东起星宿一角宿的角为姓为我取名,然而实在找不到合适我的名字,于是便取了宿一的谐音,是为许弋。他说这个弋字取的妙,不仅仅是自由的禽鸟本身,也可以是带着绳子用来擒获鸟类的箭。

    当时我问师父,说那你想让我当自由的鸟,还是想让我当别人手中的箭。

    师父说:你将二者兼具。

    无论如何,自我知道我名字的意味便牢牢记住,以至于后来在外行走时就取了意义相近的名字——自然是跟星宿一本身相近的。

    星宿一角宿还有另一个称呼,叫做角木蛟。有一个版本传角木蛟的原名是为柏林,于是我也将其作为在外行走的姓名——该说不说还挺洋气的。只不过在外之时常有人将这个过于洋气的名字当做我的真名,于是我干脆拆拆解解,组了白三木三个字,作为他们的思想之中应该是诨名的存在的样子。

    所以多数人都会叫我三木。不过还有一些早早知晓我真实姓名的人偶尔会用阿林这样的称呼来叫我,比如说三爷。

    只不过这些我暂时都没办法跟小老板解释。

    于是只能就着打量周围的情况来短暂逃避对方的视线。

    平板船在水面平稳行进,矿灯的光线在山洞之内晃着。

    在矿灯乱晃的光线之中,我们一行人看到了一片阴影在水中行过。

    中看不中用的大奎惊骇地退了几下,就连潘子的面色也不是很好。不过被我一直默默注意着的张小哥倒是神色未变,盯着水中许久,随后出手十分迅速,双指没入水中一瞬,指间便多出一种虫子来。

    小老板说这东西是龙虱,张小哥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手指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几下擦干水分。

    但是我觉得这东西有点古怪,看着并不简单。那边三爷仔细打量了一会,面色一变,告诉我们这东西是吃尸体为生的尸蟞。

    他们还在面色不好地讨论这东西长这么大个到底吃不吃人以及他们好像正在逃命的事情,但是我听到了某种从洞穴深处传来的声音。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开口问。

    剩下几人在我的疑问之中陆续闭嘴,也凝神去听,但是没有得到结果。

    那边大奎道:“妹妹就别在这种时候吓唬人,咱们讨论正事呢。”

    我没理他,去看三爷。

    这群人中最了解我的应当是三爷,能信我的话的可能也只有他。

    “你确定?”三爷问我。

    我点点头:

    “我判断过个十来秒钟你们也能听见那个声音。我觉得那声音有古怪,大家注意。”

    三爷点头,默认了我的话。于是平板船上变得安静下来。

    我耳中的那来自山洞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那声音有着某种吸引人的魔力,尚远时还不明显,但是越来越近则非常引人注意,让人心神无法从那声音之中挪开。

    在这样的时刻,我感受到放置在最为贴身位置的符纸逐渐发烫,热度近乎灼烧皮肤,疼痛让我分神,于是清醒了一瞬。

    恰逢此时,我看到那位张小哥伸手,毫不犹豫地将我要保护的小老板推下船去,并且观他动作,似乎还试图将剩下人推下水去。

    我心神俱震,彻底清醒,眼见来不及去拉小老板,也来不及去拉其他人,便条件反射地去腰间摸刀,心想你小子果然没什么好心思!

    平板船能容下几人便知晓其并不小,在我向他急攻而去的时候,对方已经相当迅速地将船上除我之外的人纷纷推下水。

    我此时已经到他身后。

    我在外面少有敌手不只是说说而已。

    我师父的道术神鬼莫测,但是我学习的年数实在没有他那么长,虽然也算出神入化,但是师父并不满意。

    他一不满意,就要求我在身手上补全这一点。

    实际上女性因为生理原因,天生要比男性在爆发力以及力量之上弱势。我师父常说一力降十会,所以在这样弱势的情况之下,需要用上更多“会”来去对抗这一力,自然本身的力也不可或缺。

    我因此也吃了不少苦头。

    也正因为苦头吃了不少,我的能力以想不到的速度增长。

    我对我的身手,具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手中握着的刀在洞内微弱的光线之中反射出一道光芒,刀背逼近对方脖颈。我收着力道,预计这一刀下去应当刚刚好敲晕。

    正常人类面对从身后来的袭击第一反应是回头。然而高手不是。

    他仿佛已经预知到身后传来的攻势,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弯曲避开了我的刀,随即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来到了我身后。

    我心中大震,不过仍未慌神,迅速将刀换至另一只手反手握住,借势向身后刺去——这下没留手。

    我感觉到对方在我身后侧了一下身,随即我的手肘被手掌抵住——说是抵住不太准确,更像是半握着,然后借着我的力量的势头卸去了我的力道。

    这之后,我的手肘在对方的掌控之下微微向前,然后又改变了轨迹向后,被反手握住的刀稳稳卡入我腰间的刀鞘之中。

    与此同时,我听见对方极度贴近我的耳朵清楚而不容置疑地说了一个字:

    “跳。”

    我尚未完全理解,下一刻便随着对方的力道一起倒入水中。

    刚一入水,手肘便失去桎梏。我的大脑在耳道灌入水所发出的隆隆响声之中冷却下来,逐渐品出对方实际没有敌意。

    水声隆隆,隔绝了外界的古怪声音。我闭气在水中睁眼,透过浑浊的水看到小老板沉入水底。于是急急游过去观察他的状况。

    离得近了我看清小老板也在水中睁了眼,我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对方没有什么事。

    不过他面色很快有点扭曲,看来是到了闭气的极限,整个人也都在奋力往水面挣扎。我托了一把加快了他的上浮速度,也随着他一同浮上水面。

    小老板浮出水面深深地喘了口气,好像想对一同浮出了水面的我说些什么,不过尚未开口,声音就已经变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已经逐步变低的山洞顶部挂着半截血淋淋的尸体——是之前消失的船夫——上面趴着一个体积相当巨大的尸蟞正在啃食。

    我们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那尸蟞便没被我们惊动。

    我注意着那尸蟞的动向,一边轻轻地推了一下小老板,让他顺着水的力道离开当前这个过于危险的位置。

    小老板的位置刚刚有移动,我还没来得及挪开,不远处便出现了一声极度响亮的破水声。

    我心知要糟,但是水中不好活动,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巨大的尸蟞向刚出水的潘子那里扑去。

    潘子倒也算是临危不乱,尽管头皮被那尸蟞的爪子卡进深深一段,但是拔刀速度也算快,下手狠绝,将那尸蟞的爪子砍下一只,顺手用拳头将其推开来。

    我便眼睁睁看着那尸蟞在空中划过,落点正是我本人这个地方。

    我的大脑在此时开始运转。

    一边想着幸好小老板已经被我推开,此时应该毫无危险,一边想到之前那水中游过的一片尸蟞。如果让这只大东西入水,我们这些在水中笨重的人类肯定不如它的动作灵活,且它已被斩断一只前肢,此时应当正是愤怒之时,倘若入水,这东西在水中神出鬼没,必定更难对付。

    必须让它在空中被解决。

    但是此时拔刀必然来不及,只能等它落下之后,再解决。

    我镇定地看着它的轨迹,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于是那尸蟞便如我意料的那样,顺利着陆——落到了我的肩膀前侧。

    这东西的前爪十分锋利,尽管只剩下一只也威力不减,直接割破了外衣刺进皮肉之中。剩下的几只足部更是为了补偿另一只失去的爪子而用力勾进衣服,我感觉肩膀前侧传来一阵剧痛。不过也正因如此,它的爪子勾进衣服很难动,即使离我的脖颈再近,却也无法更近一步。

    我的忍痛能力早就很强,但也难免在瞬间肌肉绷紧。我缓缓吐气分散注意力,趁着这东西无法动弹用另一只手去摸腰间的刀。

    我听见小老板又游过来的声音,也听到他有点着急地低声问这东西怎么解决。

    我不敢说话来惊动这东西以免这东西挣扎扩大我的伤口,于是依旧动作缓慢地拔刀。

    不过没用上。

    刚刚推众人入水的张小哥此时也出了水面,一转头便看到我正在不动声色地准备干掉身上的尸蟞的动作,也看到了我身后面色十分焦急的小老板,于是动作敏捷地游了过来,手指比我拔刀的速度快地多的从那尸蟞背后扯出一段经络,那虫子便不再挣扎。

    他将那段白花花的经络扔掉,又去拿卡在我衣服上已经不再挣扎的尸蟞。在一片寂静之中,我听见来自虫子身上的、跟之前洞中的声音一样的古怪声音,以及令人头皮发麻的、虫子四肢断裂在衣物之中的声音。

    我看着对方将那动弹不得的虫子扔上平板船,喘了一口气,才有时间转身跟小老板报平安。

    小老板眉头皱着拖着我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跟着张小哥游到平板船处,一起爬了上去。

    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上来了。

    小老板看上去有点担忧我的状况,但是我表示一切良好,那虫子只是看着威风,实际上只卡进了我的衣服里,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小老板信了。毕竟那边的潘子被虫子伤的直叫唤,小老板可能以为如果真的伤到了,我至少会有点反应。

    我只能说小老板果然是天真无邪。

    三爷和那张小哥听我编瞎话骗小老板,但是都没有戳穿,只不过一人扫了我一眼——三爷的眼风犀利,但是我脸皮厚,当做没看见。

    至于那张小哥,他真的只是扫了我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平板船在水面划过。三叔他们一群人已经在讨论前方可能遇到的状况。

    不得动弹但是也没死掉的尸蟞被当成了开路的好东西,之前奇怪的声音也是从它身上带着的特殊共生青铜铃里发出来的,被因伤口烦躁的潘子一脚踩碎了。

    一行人在船上恢复体力,小老板用仅存的矿灯照照四周,时不时提一些关于墓的问题。我对此不太了解但是总觉得之后跟着小老板应该能用得上,所以也当了学习的机会。

    平板船顺着水流划过一段距离,三爷示意众人闭口,我便知道,之前讨论过的、可能是造成尸蟞大量出现的积尸洞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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