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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心头血

    得知云飘雪三日后就从藏经阁里逃了出去,云松气的差点又坏了他的道心,这丫头小时候不靠谱,但长大之后好了许多,尤其是在修行一途上,虽是天生剑骨,仍无比努力,如今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已然能够结丹了。

    修士一旦结出金丹,足保百年寿命,更重要的是可以一直以结丹时的样貌而长青,是入得大道的门槛,颇难,许多人一辈子卡在上面。云松也算是颇有天资了,也是三十多岁才结丹成功,如今当了青城长老,尽量的按照成熟打扮来装饰自己,连长须都留上了,不过是四十出头的模样。掌门师兄多年来一直忙于门派事务,更晚一些,五十岁上方能结丹,到现在看上去却更有威严。

    他们这一代中几即便最为天才的浮生小师弟,也是三十七八岁才结丹成功,如今依然是年轻英俊,潇洒无比啊!十七岁便能结丹的天才不仅是青城之光,更是让整个修真界都艳羡的绝对天才少女啊!

    可这让整个青城为之骄傲的天才少女,私自逃出藏书阁后,不知道去哪里干了什么,回来后她什么都不肯说,问得急了就跳脚,问多了就拔刀,脾气发作的一塌糊涂,真跟火山喷发了一样,让人再也不敢问,只好在背后私议!掌门和浮生都怀疑她是跑到哪里去捅了那个大妖的巢穴,云松自己则深切的怀疑她是跑到后山禁地不知道去搞东搞西乱搞了什么!

    反正她七日后重新出现在落剑峰时,修为竟刷刷往下掉了好几层,莫说结丹了,最惨之时连剑都举不起了,气的云松又一次差点道心不稳!

    眼下门派大比迫在眉睫,本是打算让少女结丹之后赴约一举震动天下,也被打乱了节奏,掌门殊轩只好跟云松商量,不行让他的二徒弟去吧,那也是个修行的天才啊,如果不隐藏实力的话,应该不在云飘雪之下!

    门派大义在前,云松也只能点了点头,这个徒弟一直跟在云飘雪身后默默的,他的印象不算深,还不若那两个说相声的来的深刻,但他确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他叫来这个刚出关不久的二徒弟,说了掌门之意,这看似温和的弟子竟然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一个头,低声道:“弟子不愿!”

    云松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弟子可是以温和柔顺而闻名的啊,尤其是跟他那个鞭炮一样的孽女比起来,他只好又问:“你再说一遍!”

    玄凤姿态恭顺,声音温和,却依旧道:“弟子不愿!”

    云松无语哽咽:“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仍是“弟子不愿!”

    云松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些年他忙着弥补自己的道心,对于这些弟子,大多都是丢给云飘雪照看的,亲身教诲的时候不多,但尊师重道乃是青城传统,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单独召见一个弟子就会被一口拒绝,一时半会竟没想到下一句该说什么,招招手让童子赶紧去把云飘雪找来,这个徒弟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想些什么,她总知道吧!

    喊了半天,云飘雪没来,来了那对说相声的双胞胎兄弟,哥哥无难哭丧着一张脸,哐当就对云松跪下了:“师傅啊,师姐她,她,她……”

    她她她了三个她没她出个所以然来,让云松心里就是一惊,想起自己那不省心的闺女最近掉了修为,又要面对这种事情,难道脾气上头暴怒的上天了?!!

    还没来及问出口,就见之前那个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反抗也反抗的温温柔柔的“弟子不愿”猛然串起,一把掐住无难的衣襟:“师姐她怎么了?”

    无难被他一吓,脱口而出:“师姐她,她,她说,去他妈的,这种好事轮不到老娘,还来找老娘劝说,劝你大爷,劝你去死差不多!”

    他一把挣脱玄凤,死死抱住云松的一只腿,哭喊着:“这是师姐说的,不是我说的啊,师傅啊,你明辨是非啊,与徒儿我无关啊!”

    云松闭眼默念,老子修的是无情道,老子修的是无情道,老子修的是无情道,啊,这孽女啊,无情道也保不住她,怒睁双目:“那丫头在哪里,让她速来见我!”

    这次是弟弟无畏哐当就对云松跪下了,哭喊了:“师姐她去了血林,说她不把修为补回来,绝不回来,死里面得了!”

    云松气的啥道心都没了,捂着胸口都觉得痛:“那血林是什么地方,极险极恶的试炼之地,里面都是穷凶极恶的妖兽,她修为若在,还能与之一较高低,但凭她如今的修为,这与找死何疑!”

    他怒道:“那看守血林的东源长老呢,就这么放她进去了?”

    无畏扑上去抱住云松的另一只脚,垂泪道:“师姐装作请教问题,乘长老没有防备,用剑柄把长老给打晕了,绑了起来,还威胁我们两个,敢说出去就打的我们妈妈都不认识我们啊!”

    云松捂着胸口,一个孽女还未说出口,但见他那以慢吞吞而闻名的二徒弟如一阵风冲出门外,消失不见,不由连连叹息,就这修为,若是去参加门派大比,必会为青城扬眉啊!

    玄凤一股风似的赶到血林外围,见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东源长老刚挣开了嘴上的束缚,见到他立刻大叫:“那个弟子,快过来给老夫松绑,老夫非亲自去抓到那死丫头不可!”

    一语未了,那个弟子过来把他的嘴给塞上了,又拿绳子细细的把他再绑了一遍,绑的比云飘雪那死丫头还要扎实许多!

    他仔细辨认这才认出,这不是落剑峰那个不爱说话慢吞吞的二弟子吗,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不是啥好玩意儿!但绑了自己又如何,血林那是那么好进的吗?

    为了防止弟子误入,不仅有自己在此看守,还设下了严密的阵法阻挡普通弟子入林。云飘雪那丫头是拿着她老爹云松的身份玉牌,让防护大阵将她认为是执剑长老才放行的。但也只放了她一人进入,那对多嘴多舌的双胞胎就被挡在外面了,他就不信这弟子还能拿出一块玉牌来。

    却见玄凤的确没有拿出任何东西来,只是正常的向前迈了一步,已消失在结界中不见踪影了。东源长老一阵心悸,他娘的云松,都教了些什么玩意儿啊,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不是啥好玩意儿!

    玄凤进入血林,知道结界外很难察觉结界之内发生的事情,再无忌讳,双手一挥,一道金色的光芒顿时闪耀过整个血林。他缓缓闭眼,再睁开,金色的光芒出现在眼眸里,他看到了血林里的所有妖兽,以及正在与一只六阶妖兽缠斗的云飘雪。

    她吃力的握着剑,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滑落,一个踉跄便要站立不稳,眼见那妖兽要扑过去,玄凤双眼一蹬,金色的目光似乎有实体一般刺透了那妖兽的身躯,妖兽一声痛楚的吼叫,缓缓倒地!

    云飘雪吃力的举起剑,看着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妖兽,先是愕然,进而大怒:“装什么死,起来!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她用脚去踢那妖兽,发泄着心里的不满,那日查到玄凤那模样是因为长期压抑妖力导致的妖力失控,她这才知道玄凤大概从七八岁开始就一直用自我伤害的方式控制自己体内的妖力,否则他恐怕早就被自己老爹,或者是师叔们发现异常了。但这方法治标不治本,时日一长,自然不行。

    而要彻底压抑封锁这不时迸发的妖力,却也简单,变身即可!—— 简单的说,玄凤是妖,不是人,虽然自己不知道他的原型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他如今这个人形的样子,长期保持人形那都是千年大妖才能做得到的。他还没那功力,却硬要如此,只能不停的伤害自己,与妖气抗衡,如今显然是控制不住了,所以那日才会被她看见金光乍泄,那就是外泄的妖力!

    她在藏书阁苦读几日,也找到了控制妖力外泄的玄门手段,用法力高强或者天生异柄者的三滴心头血即可。说起来容易,但心头血里包含着修行者们的修为,放完这三滴心头血,修为必定会倒退,修仙者一生与天争斗,靠的就是这一点一点积蓄的修为,倒退多少都不重要,光是倒退两个字都够令人心惊肉跳,望而却步了!

    云飘雪逃出藏书阁,去找到了玄凤,果然,闭关只是个借口,他此刻浑身漂浮在一层金色中,看来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昏昏沉沉的,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到来,呓语了一声:“师姐!”

    云飘雪不敢再耽搁,或许这世上有更好的控制妖力的方法,但现在她还没找到,眼看他就要化出原型,一旦被青城上下发现,最轻也要被赶出去,事态紧急了,让她再也没有半步退路了!

    玄凤默默看着她愤怒的踢着地上那妖兽的尸体,满脸的汗水混着那妖兽的血水,表情狰狞,却有些想哭。

    那日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那个小女孩轻轻的晃着自己,嘴里轻轻唱着:“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哈哈哈老娘来啦,戳你一个窟窿掉下来!”

    他梦见那小女孩长大了一些,坐在自己床前,一本正经的说着睡前故事:“那大头鬼拖着自己血淋淋的场子,奔着本姑娘就来了,本姑娘一个巴掌甩过去,啪啪啪,那大头鬼的头就掉了,掉到哪里了,呀,你摸摸你被窝里都有啥!”

    他从被子里摸出一个藤球,抬头看那女孩又长大了一些,正教他一起摇头晃脑的背诵:“学而时习之,变成呆子!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人不知而不愠,活的长命乎!”

    忍无可忍的师傅的一戒尺打了她,她也打了他执剑的手一下,说:“抬高些,要成一条直线,你握那么紧干嘛,你的剑跟你有仇啊!”

    她站在阳光里对他招手,说:“小凤凰,你快来!我爹要打我,你快来帮我顶一下!”

    她站在春花里轻抚他的头,对他微笑说:“你又长高啦,可不许长得比我高,矮冬瓜!”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说:“你可是我从后山捡回来的,若没有我,你早就被后山的野狼刁去吃掉啦,你要怎么报答我?”

    他叹气:“师姐,后山没有野狼!”

    她楞了一下,然后啪的打了他脑袋一下:“你长大啦,知道还嘴了,以前你都是说,师姐,我会一辈子跟着你,护着你,报答你的!”

    他笑了,看着她,眼睛里只有她,然后他说:“嗯,师姐,我会一辈子跟着你,护着你的!”

    “云玄凤!”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跑到了他身边,碍于自己满身是血,毫不避讳的用他的白袖子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恨声道:“你怎么跑来啦,是我爹让你来的,让你来抓我回去的?”

    根本不用他回答,她啐了一口,把嘴里的血水吐了个干净,又开始嚷嚷:“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刚才那妖兽是不是你弄死的,怎么,现在连你也看不上我了吗?”

    他也不说话,将她刚擦过的他的衣袖直接撕了下来!

    云飘雪立刻恼了:“怎么了,嫌弃我啊!枉费我……”

    语音骤停,因为他用衣袖轻轻的擦着她的脸,血林里充满了金色的光芒,撕开了终年笼罩其中的沼气,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他直直的看着她,眼睛里没有旁人,全都是她,风吹叶动,她忽然想到了岁月静好四个字,脸上一阵发烧,一把夺过那白袖,潦草的在脸上蹭了几下,不耐烦的扔回给他,叫嚷道:“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少年低头,闷闷的问了一声:“你是不是后悔了?”

    “啊?”云飘雪有些诧异:“后悔什么,砍死这妖兽,把东源长老绑起来,还是闯进血林?你放心,我云飘雪敢作敢当,不会连累他人,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少年叹气:“师姐,我说的是那三滴心头血!”

    云飘雪看了眼前这温顺的少年一眼,忽然一拍他肩膀,吓了他一跳,她却爽朗的笑起来:“你是我师弟,是青城弟子,就是我要保护的人,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妖,你未作恶,便不该有惩罚,我便要护你,这就是我的道,帮你,我不会后悔的!”

    她说这话时没有平日里的戾气,整个人平静而放松,在少年眼里,浑身上下都是光芒!

    云飘雪虽然吃力,但终究还是举起了自己的长剑,扬声道:“既是我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我不会耿耿于怀,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相信,我曾经能够挥舞这把剑,今后就一定也可以!”

    少年痴痴的看着她,那炙热的目光里似有清风朗月,温柔到了极致,而她回眸一笑,灿若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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