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衣柜里的衣服五颜六色,深浅不一,可算是集齐了天地间所有的颜色,五彩斑斓,花色各异,一向非黑即白的桑榣看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是什么幼稚鬼!

    桑榣在衣柜前久久未动,天香贴心的上前帮忙挑选,桑榣一整天都冷若冰霜的脸上正挂着笑容,天香一时愣了神。

    “小姐说,这叫什么…嗯,对,多巴胺色系,说看见这些颜色心情都会很好的。”天香也开心起来。

    桑榣一愣,敛住笑意,冷冷道:“确实开心。”

    最后,在天香的建议下,桑榣穿上了一件内里杨妃水红渐变天水碧的纱裙。

    鲜嫩的色彩衬的桑榣肤白如玉,眉眼中的英气柔和了许多,天香熟练的为桑榣重新梳了搭配衣服的妆发。

    天水碧玉石镶嵌的步摇,衬得她的脸型小巧精致,涂抹上胭脂的朱唇在莹莹浅青的光泽中娇艳欲滴。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桑榣仿佛隔着镜子与“桑榣小姐”在两个世界对视,她笑她也笑,一向坚实硬朗的心似乎莫名的有些软。

    ……

    瑶波殿的地宫,入口处是一道灰白色的暗门,深深的环形石阶一层又一层一直通到地底深处,这里设置了大大小小不同属性层层叠加交错的阵法结界。

    九百九十九级石阶环形向下,墙上的壁灯烛火摇曳,照在灰暗的青石石阶上,通往地宫的这一条路晦暗悠长。

    石阶并没有做任何护栏防护,站在顶端往下望去,深不见底,让人晕眩,隐隐约约锁链拖拽的声音,又让人汗毛直立。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的湿热。行至半途,天香已满脸通红,额头,鼻尖渗出薄薄的细汗,不停的大口喘着气。

    桑榣回头,指尖在天香额头轻轻一点,自额头一股灵力肉眼可见的游过天香全身的筋脉行至脚底,一个小小的结界在天香脚下生成。

    绿草如茵,仿佛有风,草叶随风摇动,单单看着就无比的凉爽快活。

    脚下的小草随着天香步伐的迈动肆意而生,每走一步,便是一簇绿意盎然,“就像踏着春天而来的仙女。”天香开心的说着,一蹦一跳,提着裙摆,走在桑榣前面。

    桑榣暗道,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一个小法术就开心的不行,相比于桑榣两百多年的生命历程,天香这记吃不记打的天真,真的只能算小孩子了,好似全然忘了今日命悬一线的慌张狼狈。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要穿过一条狭窄逼仄的甬道,甬道没有烛光,黑天暗地。

    天香小心的扶着墙壁窸窸窣窣的慢慢走。

    桑榣却丝毫不受影响。

    穿过甬道,推开最后一道暗门,一道强烈的光直冲眼底。

    “啊!啊……好疼!”天香忙捂住双眼,火辣辣的灼烧感,让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叫出声来。

    桑榣用灵力护住她,稍微好过了一些,眼睛泪汪汪的通红,却是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地宫,可每次都会被地宫的强光和热浪灼烧的睁不开眼。

    迄今为止,妖王南濯长什么样,她也未曾见过,只是听说是一只浑身烈焰的金翅巨鸟,地宫这灼热翻涌的热浪,若不是隔着数百道不同属性的阵法,怕是整座瑶波殿都蒸发了。

    见天香如此,桑榣让她在门后等着,一个人踏了进去。

    整个地宫的全貌一览无遗,抛却来时通往地宫这条不像人间的路,地宫内部万千烛火宛若白昼,几株灵力灌养的霁月花荡着柔和的光点。

    此时的南濯正襟危坐,低头翻看着一本书籍,提笔写写画画,很专注的样子。

    桑榣朝南濯看了一眼,身着烟青色的镂金云纹锦,还是梳着与众不同的发髻,几条小辫顺着发丝盘进高高的发髻里,配着烟青色的云纹石簪。

    别人都是简单的束起,他偏偏要编几个小辫,梳的一丝不苟,七十年了,一点都没变,一个人待在这不见日月的地底深处,还有心思打扮,孤芳自赏。

    妖族生性散漫,并不是特别看中形象,南濯却是妖族里最臭美的存在。

    桑榣腹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桑榣,你总算是来了。”声音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声音中带着平静的喜色。

    南濯还是没变,喜欢说废话,她人就站在这里,可不是来了吗?

    “嗯。”桑榣淡淡的回答。慢慢朝南濯走去,把书放在条案上,顺势端坐到一旁。

    桑榣朝南濯的画纸上看去,一棵苍天大树,树叶五彩斑斓,茂密非常,树干挺拔,巨树直上云霄,与日月交相辉映,笔力雄浑,栩栩如生,宛如幻境。

    桑榣倒是有些意外。

    “画的不错。”桑榣真心赞赏。

    “画了这么多年,画不好就没道理了。”南濯笑道。

    最后一笔落成,南濯舒一口气,凑到桑榣身边,嬉皮笑脸,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七十年了,又能开口说话了,感觉真不错。”

    “难道你还七十年没说话了?那还能是你吗?。”桑榣说道。

    南濯仿若自嘲,手顺着地宫比划一圈,怅然若失,说道:“困在这方寸之地,说给谁听?”

    桑榣一听这话,哼笑一声。

    隔着这么多的结界阵法都能伤人,这地宫能困得住你。

    南濯笑道:“心困于此。再说了,好听的话,我只愿说与你听。”

    桑榣眼眸微闭,腹诽道,一如既往,油嘴滑舌。

    桑榣夺过南濯的画作仔细欣赏,淡淡说道:“《神木籍》中的榣木。”

    “嗯。”

    “仙山巨木,福泽苍生。”桑榣勾了勾唇角。

    南濯嘴角含笑,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瞧不起谁呢?”

    桑榣冷冷道:“不敢。”语气疏离。

    南濯无趣的撇撇嘴。

    桑榣的余光无意瞥到南濯的手指发黑,不像是墨染的,倒像是中毒。

    “你中毒了?”

    地宫湿热,毒蔓延的快,可南濯身上的毒,不像是一朝一夕,是长年累月的服毒,又被地热淬化,留在身体里的。

    以南濯的灵力,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给他下毒。

    “你的王叔,他好像希望我死。”南濯不以为意的说道。

    “他希望你死你就死吗?我爹在哪里?”

    就算南濯一直都在地宫,可外面发生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当了百年的妖王,整个望舒城的势力,忠于妖王南濯的可不少。

    “他现在还行,但是还不是见你的时候。”

    “为什么?”

    南濯想了想,语气温和却戏谑,“桑榣,今日可是我帮了你,你得考虑的是怎么回报我,怎么一来就如此咄咄逼人呢?”

    “我爹在哪里?”桑榣加重语气夹杂着威压。

    “你是越来越不能好好沟通了,现在是你求我,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南濯眼里带着笑意。

    桑榣不以为意。

    南濯起身,把画仔细收好,用慵懒的语气接着说道:“哪有那么多事情需要你去操心筹谋的,你适合打仗,没仗打了,你还闲不下来了?”

    “你…”桑榣气恼,却又无言以对。

    “放心,我会首先遵守我们的约定,但……”南濯扬了扬手,手指处漆黑如墨,黑色的毒血把整个指尖充胀的如黑玉般剔透。

    桑榣提手重重往南濯肩膀一拳,用尽全力,毫不留情。

    南濯这自以为是,洞穿一切,却又漫不经心,肆意不羁的姿态,总让桑榣有一股无可奈何的挫败感。

    南濯作势晃了晃身体,佯装要倒。

    “帮我一个忙,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南濯挑着眉,眼里带笑。

    “什么忙?”

    “帮我拔毒。”

    桑榣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就是没有早知如此,才做了当初这个错误的决定。”南濯看似懊恼,却又浅笑依然。

    这毒一看就是南濯故意让人得逞的,不然也不至于到如今这几乎烙进血脉的地步。

    南濯也不管桑榣会不会答应,笑眯眯的看着桑榣不说话。

    “那你且等明日吧!现在我得先回去了,八王叔可还等着我呢!”桑榣不太想理他了,和这样人说话,既自找没趣又浪费时间,有用的话,愣是不说一句。

    唤着天香,头也不回的离开地宫。

    ……

    桑榣去了一趟桑八淮住的清辉阁。

    这次去清辉阁,桑榣打算一个人去。天香不去,八叔总不能对她动手。

    临出门前,桑榣想了想,转身对天香说道:“你的灵力太弱了,跟着我比跟着你家小姐危险,你可以考虑提升一下自己的灵力。”说着,随手丢给天香一本书。“有时候善良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看天香好奇的翻看着,桑榣迈着小姐般的步伐,朝着清辉阁去。

    桑榣到清辉阁时,桑八淮正襟危坐,仿佛就是在等她。

    脸上的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只能看到淡淡的红痕。

    下手还是轻了些,桑榣腹诽。

    见到桑榣,桑八淮一脸笑意的迎上来,甚至这笑里能明显的感受到奉承。

    这才是以前八王叔对待桑榣的态度。

    桑榣马上放低了姿态,有些讪讪的侧身回避,小声叫:“爹。”

    若不是天香说了桑八淮一直以来对待桑榣小姐的态度,桑榣定然不会是这样的回应。

    她原本就和八王叔不对付,不过除了军中将士,在一众文臣中和桑榣对付的也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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