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最后一个项目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夕颜闲着无聊便凭借着记忆写下了大部分测试题目，然后好奇地放到网上搜索，想先做做功课。
看着网页上出现的“高功能自闭症”“阿斯伯格”几个关键词，夕颜又去了陆宗砚的书房翻找出来了相关的专业书籍。
看着相关的检验标准，少女面色苍白地合上书，心里忽然有点惴惴不安。
怎么回事？
怎么看了点书就开始自己找非典型对照了呢？
这就是心理学上的心理作用吗？
夕颜赶紧把书塞了回去，强行找了点别的书看转移注意力。
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越想越不安，再加之孟赟这大半年来的反常反应，夕颜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
未接通前，电话里嘟——嘟——的声音慢的像是夕颜的心跳。
“喂，茜丫头？怎么了？”
夕颜抱着腿缩在“赟爷爷，今天做的那个项目，您让我参加，是因为怀疑我也是吗？”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茜茜啊，不是针对你，是你当前的状态有点像你母亲颜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确认一下好早点干预……”
隔着电波，孟赟苍老的声音一点点同夕颜讲述了在她出生之前，颜歆和夕宸的旧事。
夕颜也知道了为什么父亲不喜欢自己，而母亲又为什么总是逼她读书。
一个阿斯伯格症患者因为自己自私偏执的单恋设计怀了孩子，强行用孩子获得了一段梦寐以求的婚姻。
又因为这段强求的婚姻婚后得不到爱，把所有的焦虑行为转嫁到逼孩子读书上。
原来母亲的爱对于父亲来说，一直都是折磨……
“茜茜啊，如果真的是，这个病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只要不像你母亲逼着你父亲那样，毁了三个人的人生就行……”
挂断电话，夕颜抱着腿缩在书架下边。
不能像母亲逼着父亲那样……
夕颜想到了陆宗砚，想到了那天自己逼着他对自己的许的承诺。
一股巨大的无措感如一只大网将她整个人死死困住。
她和母亲一样吗？她会变成陆宗砚的折磨和痛苦吗？
咔哒……
大门倏地响起声音，紧接着是下了晚班的陆宗砚的呼唤声，“茜茜？”
夕颜木然地躲在书房的角落，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
没一会儿，男人顺着灯光找到了书房。
看着缩在角落里，像只可怜小猫一样的少女，陆宗砚轻蹙眉心，蹲在她面前，声音温柔的像月光，“茜茜？怎么了？”
让人安心的檀木香一点点包裹住自己，夕颜撇撇唇角，抬手一把抱住陆宗砚的脖子，闷闷道，“陆宗砚，我好怕……”
好怕自己像母亲那样，带给他痛苦。
好怕自己的感情，最后也会变成偏执的折磨。
好怕，被他抛弃。
“不怕不怕……”
男人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一点点拍着她的背安抚，另一只检查着她手边书的内容，然而都是些普通的医学基础，毫无头绪。
“可以的话，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他永远都是这样，温柔的站在她身边，用尽一切办法帮她摆平困难。
可他越温柔，她越害怕，害怕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害怕自己步母亲后尘。
她埋进陆宗砚的颈窝，贪婪地吸着属于他的气息，“陆宗砚，如果我说，你不要离开我，你会觉得我很讨厌吗？”
男人低低笑了下，“小姑娘想什么呢？就在怕这个？”
“你讨厌我吗？”
“喜欢的，你去哪我都会陪着你。”
“真的？”
“嗯。”
他向来说话算话，夕颜不安的心被抚平不少。
看着男人一上一下滚动的喉结，她轻轻凑过去，好奇地摸了摸。
感受到男人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她疑惑地抬头，看到陆宗砚眸色微暗地抓住她做乱的手，嗓音喑哑，“别乱碰。”
“啊！陆宗砚！”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陆宗砚好像说了喜欢的话，夕颜坐到他怀里，用双臂圈住他的脖子，跟他对视，“你刚刚是不是说喜欢我！”
男人的耳尖微红，“有吗？”
“有的！”夕颜瞪大猫儿眼，“我听到了！”
“听到了就听到了！”
男人托着少女的身体起身。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夕颜不由抱紧了陆宗砚，“再说一遍！”
男人盯着她，用低沉的英文道，“今天早点休息。”
“呜……”夕颜不满地在陆宗砚怀里乱蹭，“你好讨厌哦！”
陆宗砚把夕颜放到床上，蓦地单手箍住她的手腕拉高到她头顶，另一只手捏住她柔软的面颊，暗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一口吞下，“夕颜小姐，今天教给你的是，不要在一个成年男性怀里乱蹭。”
“不然，我不保证会发生些什么。”
素来温柔的陆宗砚此刻好像变了个人，像是一只散发着危险气息却又能蛊惑人心的妖精。
夕颜很想问问会发生些什么，但是陆宗砚根本不等她反应，像是担心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一样，快速关了灯出去，“晚安。”
陆宗砚给的安抚纵然有效，可母亲带来的阴影更加深久。
夕颜做了个恶梦惊醒后再也睡不着。
黑黢黢的卧室像是一间无形的黑洞，夕颜忽然赤着脚下床，抱着枕头来到了陆宗砚卧室。
红木大床上，男人带着眼罩侧身躺着，呼吸平稳。
夕颜摆好自己的枕头，轻轻地躺在陆宗砚身旁，然后一点点钻进他的怀里，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前，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陆宗砚历来睡眠浅，被夕颜一折腾，他拉开眼罩，眯眸看向怀里突然出现的少女。
“茜茜？”
少女的触感香香软软，柔软的长发随意地挂在他的手臂上，埋头在他胸前一声不吭。
周身的温度一点点攀升，陆宗砚燥热地想拉开一些距离，结果被少女贴的更紧。
他哑着嗓子失笑，“怎么了这是？”
“做噩梦了。”
梦到她变成了颜歆。
梦到自己瞒着这件事和陆宗砚在一起，然后不受控制地把他对未来所有美好的希冀和对她的感情一点点消磨殆尽。
梦到两个人像父母那样互相折磨，然后那个本该一直闪耀的陆宗砚变成灰白色。
她本想带他逃离陆家的牢笼，却没想到，自己对他来说可能是另一个地狱。
少女闷闷地回话，温热的呼吸透过半开的衣领洒在他的锁骨上，有点痒，像是在他绷紧的神经上一下下撩拨。
空气里好像被点起了无声的火，一点点炙烤着他的忍耐力。
“乖，别抱我太紧。”
“不要。”
小姑娘反常的粘人，陆宗砚无奈，只好拉开下半身的距离，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好不容易把她哄睡，陆宗砚却是再也睡不着了，无奈地去了两次浴室后，他干脆靠在床上，看起了文森特教授这次来交流的材料。
——
次日，陆宗砚一出门，夕颜也立马起床去查昨天的报告。
她没有直接去找孟赟，而是自己按照昨天的项目流程直接去了心理咨询室。流程上写的所有的志愿者都会免费获得一次心理咨询，检查报告也都在那里。
忐忑地走进心理咨询室，看到医生拿着写有她名字的资料，夕颜坐在医生对面，就像是在等待最终判决一般。
医生看完了报告，又扶着眼镜看了眼夕颜，笑了笑，“小姑娘，别紧张，就是简单聊个天，这里有小零食，有想吃的可以自己拿哦~”
夕颜点了点头，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接下来的对话内容，如果不是夕颜不认识对方，差点以为这些问题就是专门针对她的。
——你讨厌变动吗？
——你为了不发生变动做过些什么事呢？
——你最喜欢做什么？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做会觉得惶恐呢？
——你有朋友吗？有几个？
——你有喜欢的人吗？喜欢他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医生用平静的眼神望过来，“那么，你爱他吗？”
闻言，夕颜愣住，慢吞吞地说，“我想，被他爱。”
医生笑笑，“姑娘，你得明白，想被爱是一种占有欲，而爱人是一种能力。我只能跟你说，因为你家有病史，你得先分得清你有没有这个能力，而不是因为讨厌变动而做出强行矫正的刻板行为。”
强行矫正的刻板行为？
那把陆宗砚留在自己身边，是潜意识进行的矫正行为吗？
她有爱人的能力吗？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她更不敢去问陆宗砚有没有感受到她的感情。
因为她一直都在努力跟着电影和课程学习，医生说，这些都是为了得到自己的目标而进行的模仿学习。
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发自心的爱还是为了目的进行的模仿，又怎么能寄希望与陆宗砚是否分得清哪一部分是她的真心呢？
昨晚睡不着的时候，她也有自私地想过，不懂爱也没关系，是占有欲也没关系，只要被爱就好了。
但是，那是陆宗砚，她没有办法看着他付出一腔真心，却什么都没得到。
夕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咨询室的，只记得医生最后的建议。
“你可以自己先试着离开他，跳出现在熟悉的圈子，然后再去看看你是什么样的感情。必要的时候请来寻求专业的治疗，以免造成伤害。”
失魂落魄地撞上一个人，夕颜听到一声嫌弃的啧声，而后那个人不依不饶地挡着自己的去路。
夕颜茫然地抬头，看到陆宗祁手中捏着一个本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你的吗？”
看到事自己的实践笔记，夕颜有一种自己所有笨拙的心思被偷窥了的感觉，瞪大了眼睛要去抢。
陆宗祁把本子举高，冷笑着看向慌乱的少女，“一个阿斯伯格症的患者还妄图得到阿砚的喜欢？你不过就是个像你妈那样的自私疯子，用自己的意志不择手段，利用阿砚的心软勾引他！！”
“你怎么……”
刚刚夕颜做心理咨询的时候，陆宗祁通过电话得知了全部过程。
他打断夕颜的问话，咄咄逼人，“你觉得，如果阿砚知道了你肮脏的心思，他还会接受你吗？他最是心软也最是心狠，连自己母亲的欺骗都容忍不了，你觉得他会原谅你？”
夕颜面色惨白，被他问到哑口无言。
“夕颜，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能比得上他的家人的？你又能带给他什么呢？财富声望地位？甚至连最廉价但纯净的感情，你都没有。”
“你这个卑劣的自私鬼，你打算让他为了你抛弃一切，然后一无所有？”
“我不是……
他步步紧逼，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把少女懵懂稚嫩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如果自己乖乖离开，那么你们俩之间还能留下一些体面，”陆宗祁拿着本子敲了敲夕颜的面颊，像恶魔一般笑着，“如果你继续纠缠阿砚，那么检查报告和这个本子，下周一就会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你看看他会怎么选！”
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像是被攥住，身体在不住地发抖。
说到底，她没有被爱的勇气，更不敢把自己放在天平上，让陆宗砚去衡量去选择。
她强忍着眼泪，哑声一字一句艰难地说，“我会走的。”
“你最好会。”
陆宗祁拿着本子转身离去，面上是志在必得的冷笑。
终于结束了。
这个打乱了他全部计划的流浪猫，终于要彻底地离开这里了。
没了她，陆宗砚就又会回到他的棋盘上，重新变成陆家利益大盘上的一枚棋子。
孟赟在不在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中医科已经在他的影响之下兵强马壮。
现在，重要的是陆宗砚的导师文森特教授有意跟国内医院建立合作。
母亲和阿砚的六年之约快到了，他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让陆宗砚跟着那个野丫头离开，他靠陆宗砚要拿下文森特这块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