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砚帮她打开车门,“走吧,灯会是通宵连办。”
坐在车上,看着男人的侧颜在车窗外的灯色里忽明忽暗,夕颜忍不住去想,如果一个人因为你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就驱车三小时跨省而来,那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跟她一样,会因为两个人不明的未来而不安呢?
即便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可办灯会的老街上仍旧人潮涌动。
两个人一到巷子口就差点被挤散,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陆宗砚,夕颜下意识捉住他的大掌。
手心里突然塞进来一只小爪子,陆宗砚回头看到是夕颜,眉眼亮了一瞬,唇角也抑制不住地弯起。
他轻轻收紧掌心,回握住少女的手,“注意脚下。”
巷子里挂着各种形状颜色各异的花灯,每个灯笼下边还挂着一句诗词盲袋。
听室友说这个灯会异常火爆的原因就是这些诗词盲袋都被陵市最灵验的寺庙开过光,相当于去寺庙求签,所以大家都争相来摘。
他们来得晚,还挂有盲袋的花灯不多了,大部分都比较丑或者挂在犄角旮旯很难取到的地方。
夕颜在巷子拐角处一眼相中了一只绿色小猫样式的花灯,可那个花灯挂的高度目测有三米多,是夕颜无法触及的高度。
就在夕颜下意识去扯陆宗砚袖子要求助的时候,男人已经默契十足地伸手要去帮她摘那只盲袋了。
他一手牵着她,一手伸到那个盲袋下边,垂眸跟她确认,“这个?”
“嗯。”
盲袋挂的地方极高,陆宗砚目测了一下,垂眸看向夕颜,“感觉需要接个手才能够得到了。”
“那要不算了……”
夕颜正想放弃,便听陆宗砚用一口流利低沉的英文非常正式地问,“不知道夕颜小姐愿不愿意当我的手呢?”
他笑得过于好看了,棕色的长眸映着暖色的灯火蕴着笑,像是一汪温和的海。夕颜一直都知道陆宗砚长相出众,但是她以前怎么没觉得他笑起来会这么惑人呢?
像一只要让她迷失在那片海里的海妖。
她懵懵地点点头,听到男人轻笑着用英文说“扶好我”,便感受到男人躬身用胳膊穿过她的膝窝,将她托起。
突如其来的重心抬升让夕颜轻呼一声紧紧抱住了陆宗砚的肩膀,耳畔传来一阵轻笑,她慌乱地看向陆宗砚。
男人抬抬下巴,“伸个手?”
胸腔内像是关了一只跑酷的小猫,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不受控制地乱跳着。
夕颜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抬手摘下了那个签文福袋。
因拉扯晃动的灯笼撞散了一侧的凌霄花藤,摇落了一树橙红色的花。
飘飘洒洒,一朵花落在了陆宗砚的额头,遮住了他深长的眼睛。
夕颜垂首,在没有视线交汇的这片刻,不由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将男人的面容描摹了一遍。
相处两年,陆宗砚脸部的棱角越发明显,眉峰也越来越深,唯一不变的是,即便遮住他的眼睛,夕颜也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散发的那种无法抵抗的温柔。
心脏砰砰,夕颜听到自己的心好想在不停地喊着:好想,好想独占这种温柔……
“茜茜,遮到眼睛了。”
“哦……哦。”
听到陆宗砚的呼唤,夕颜心脏紧张地慢了半拍,而后迅速地将那朵凌霄花拿下来。
“好了。”
她紧张地扣住手心,不敢去看陆宗砚的眼睛,生怕自己刚刚那点不正常的欲望被他看穿。
那朵凌霄花和盲袋一同被她放在手心,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然后连带着那朵凌霄花一起放进了包包里。
陆宗砚看向夕颜,“不打开看看吗?”
“要看的,但是总觉得拿到了就已经开始生效了,想等今年过完了再打开看看是不是真的灵验。”
没想到小姑娘会在这种事情上有一些可爱的坚持,陆宗砚尊重小姑娘的决定,等走到巷子口,他伸手在头顶也摘了一个。
他捏着盲袋,眉眼带笑,“我想立刻打开可以吗?现在验证一下。”
夕颜点点头,也好奇地盯着他。
谁知男人不肯给她看,拿着福袋举过少女的头顶,掏出橙黄色的签纸,看到小篆的签文:风吹荷叶动,无夜不摇莲。
“写的什么呀?”
少女踮着脚要去看,被陆宗砚的大掌压着脑袋按回去。
他把签文塞回去,一脸神秘地笑道,“还挺准。”
没有看到签文的内容,夕颜带着小脾气地戳了戳陆宗砚的腰窝,“小气!”
陆宗砚笑着俯身捏捏夕颜软乎乎的面颊,“Miss夕,不可以双标哦,等你开了签,再跟我交换吧。”
夕颜鼓了鼓腮帮子,捏着包包里的盲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曼声道,“那你先保存着吧。”
她现在还不敢开,她怕开到什么不好的签文,会忍不住去迷信起来。
毕竟,她刚刚对着签文问的问题是:她可不可以不和陆宗砚分开。
回字型的巷子灯会走一圈二人又回到了露天停车场。
有人在停车场大屏上投放免费电影,很多人都在车里安静看着这场露天电影,夕颜跟陆宗砚也加入其中。
电影是很经典的《罗马假日》,整个故事浪漫又现实。
安静的车内,电影幕布一闪一闪的白光隔着车窗落在光线晦暗的车内,两个人默契地像是在露营时那般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时光。
看到高潮的地方,夕颜有些紧张地伸手去中控台摸奶片糖。
猝不及防地,两个人的手在黑暗的车厢储物盒内碰上。
视线交汇,有某种饱含热意的东西在黑暗中无声滋长。
小手一点点试探着地缠上男人的小拇指,而后钻进他的掌心一下下调皮地挠着。
夕颜的猫儿眼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尤为的亮,她盯着陆宗砚的眼睛,声音轻得好像羽毛挠在心上,“陆宗砚,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要陪我做这些事吗?”
少女纯澈的猫儿眼映着窗外闪动的光线,眸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带着无言的魔力。
她滚烫的掌心通过陆宗砚的手指像是一下子烫到他的心上,又痒又热又砰然。
暧昧的灯色流转,背景乐悠扬低沉。
氛围情绪都恰到好处,陆宗砚觉得,如果这时候他能从夕颜的眼中读出跟他一样的情绪,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盘托出。
可是少女的眸子过于清澈纯真,眼神里透露的疑惑一如她话语里的不解。
陆宗砚直勾勾地望着她,弯了弯唇,声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叹息,“你的头发乱了喔。”
“嗯?”
闻言,少女对着后视镜照了照,然后把脑袋凑到陆宗砚面前,“哪里?帮我弄一下?”
温热的大掌落在少女柔软整齐的发顶轻轻拨动几下,就在夕颜要缩回去的时候,陆宗砚忽地用力揉了一下,把小姑娘的刘海拨乱几分,无奈笑道,“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陆宗砚!”
少女抱着脑袋缩回座椅里,不满地哼哼道,“我早就长大了!不要小瞧我哦!”
陆宗砚看着她宠溺地笑着比了个ok。
电影最后的结局里,相爱的两个人因为身份差距以及各自的责任感不得不分开,这让夕颜觉得非常惋惜。
与之同时,夕颜也意识到了自己和陆宗砚之间事同样存在不对等的身份差距的,就像寄人篱下的流浪小猫和“饲主”。
在这种不对等的身份差距下,她每一分说出口的情感,都可能是对陆宗砚的一种自私的索求。
而他对自己每一分温柔相待,都会助长她贪婪的欲望,就像今晚。
和故事里一样的身份差距,一样的注定要分别的结局,可她没有女主角那样的勇气,可以勇敢又热烈地拥抱这场注定如仲夏夜之梦般短暂美好的感情。
她甚至悚然地发现,她对陆宗砚只想占有,没法坦然地面对失去。
她不敢对他展露自己这贪婪又自私的占有欲,害怕他会厌恶她从而离开她。
那如果,她跟外公回去,结束这段不对等的关系,用另一种身份再回来找他,他会不会试着接受她呢?
她偷偷觎着陆宗砚,心底纠结又不安。
电影结束,停车场里的车子也相继驶离。
陆宗砚把夕颜送回宿舍,下车前,夕颜无声叹了口气,“陆宗砚,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得留在陵市,你以后也会像这样来看我吗?”
外公的事还是说不出口,她需要好好衡量一下说出来之后可能会带来的后果。
“如果你需要,我就会过来。”
甚至,只要她想,他也可以跟着一起留在这里。
距离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意料之中,他的回答永远不会让她失望,就像是看懂了她一切的渴望,然后温和地任她予取予求。
沉默了好久,夕颜把自己的盲袋交给了陆宗砚,“如果真有那天,你就帮我看看这里边的签准不准,毕竟旁观者清嘛。”
可陆宗砚又哪里会是什么旁观者?
男人弯唇苦笑,接过少女郑重移交的福袋。
看着少女郁闷的神色,陆宗砚问,“是学校有什么安排吗?”
夕颜摇了摇头。
陆宗砚盯着她看了会儿,伸手把自己的盲袋签文递给了夕颜,“对此刻的我来说,它很准。你准备好了就可以打开看。”
她把神明给的答案交到陆宗砚手中,就像把自己无法言说的私欲一同交了出去,裁决权在他。
如今,陆宗砚也同样把自己的问签交给了她。
夕颜惊喜地捧住福袋,抬头看向陆宗砚,“你问的是什么呢?”
“我来时和去时的心情。”
夕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陆宗砚一样将福袋妥帖放好,“我准备好了会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