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幻觉7

    手柄在掌心微微震动,仿佛与圣子颤抖的手同频,而波动的空气粒子却像极了东京都预选赛结束后的休息室里,因衣柜铁架颤动而在阳光里起舞的尘埃。

    那时他正背对着打电话的黑尾铁朗换鞋子,刚打好鞋带的绳结,忽然就听到了很是熟悉的少女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身看去时,才发现是小黑为了换衣服也不断掉和对面的通话而开了免提,放在架子上的电子设备将女生关心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达到他的耳边,铁制的架子也随之发出轻微的颤动。

    少女嗓音柔和,气声清浅,明明是与每晚在他耳边响起的,活力四射的话语截然不同,可他却太过于了解女孩声音被电流颠簸到失真的状态,像是悬停在叶尖易被惊扰的蝴蝶。

    等他再要细辨时,那边的通话已经中断,黑尾铁朗说着出去一趟很快归队的话就冲出了门去,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还没收敛的困惑。

    暖色的阳光仍斜斜照射在手机停留过的地方,尘埃却不再跳动,房间静谧到只有他的血液循环流淌的声音,他细细盘算推演着,不知道是否需要去印证脑海中那个疯狂的想法。

    直到阳光偏移,列夫推门而入,兴致勃勃地问他黑尾前辈是有女朋友了吗?再得到不清楚的答复后,又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和他八卦说,刚刚在休息通道看见了黑尾前辈在给一个女生擦眼泪,超级温柔!

    那有看到女生长什么样子吗?心跳声冲击着耳膜,孤爪研磨听见自己发问。

    “诶,研磨前辈竟然会感兴趣这个?”单细胞生物吐槽完就托腮苦思冥想了起来,最后也只简单形容说长头发,白裙子,戴佛珠。

    很是朴素概括的特点速写,却也足够了。

    照进休息室的最后一抹阳光燃尽,尘埃落定。大门被再次推开,热风回灌,少年人间的嬉笑声盈满整个房间。而他垂下眼睫,鬓边的发丝遮掩住面颊,眼前出现的却是方才的体育馆望向他的那双温婉眼瞳。

    脑海中的场馆顶灯骤亮,球场纵横交错为棋盘,与他对弈的却不再是球网另一边的对手,而是在观众席上与他遥遥相望的白裙少女。

    他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突然想要知道女孩的下一子会落在哪里。

    手柄再次震动,是长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圣子向魔女又发出了邀请——

    “向我许愿吧。”

    哪怕我们是开始于冒险,挑逗,试探以及诱惑,但此刻请向他许愿吧,向他许愿吧,许愿他永远爱你。

    如果你会有一丝一毫爱他的话。

    你会得到一切,包括他。

    可魔女从隐藏的暗处出现,宛转蛾眉,看向圣子眼中晶莹的祈求时,却笑吟吟地说:“那就请圣子恢复我所有的魔力。”

    她要得到一切,除了他。

    月相坍塌,星子垂落,暗夜吞没着一切,所有的力量都汇聚于魔女的身上,被反噬的圣子紧握银十字跌倒在地,了无生气,少年侠客以剑撑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柔弱的少女邪气横生,无暇顾及自己纷飞的衣袂逐渐被渲染成红金交织的颜色。

    此时画面忽暗,屏幕上蹦出To Be Continue的字样,手柄也终于停止了震动,初春夜晚的黑暗在这一瞬间如潮涌来。

    很久以来,人类在黑暗中都习惯于去握紧些什么,以证明自己不是彷徨无助的,比如说侠客的长剑,圣子的十字架。

    那他呢?是圣子还是侠客?

    少女清浅的呼吸音在耳畔起伏,给予孤爪研磨某种程度上的安心,他放下了手柄,轻声说了一句晚安,然后挂断电话。

    不重要了,都是小魔女的使徒罢了。

    不远处的人群发出一阵阵欢呼,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而眼下你也无暇顾及,只因少年们都目光灼灼地等待你的选择。

    殷切又炙热。

    海浪终于摇碎了月光,沉默弥漫成经年不散的雾气,妄图将你们同东京一起腐蚀为狼藉的血肉。

    你不喜欢这样被动的局面。

    总有人羡慕你向来肆意洒脱不受拘束,轻而易举就能让所有人爱上你,却不知这本就是一组相反的境遇,这样的人总是痛苦而分裂的,他们质疑爱的规则又被束缚在爱的规则中,永远无法挣脱,最终只能被放逐为这个世界的流浪儿或是冒险家。

    但你知道的,最初的你并不是这样的,你少时更加锋芒毕露不加收敛,棱角分明到爱与憎都相似,毕竟被爱浇灌的青翠树木自然挺拔高大,足以遮天蔽日。直至某一天母亲不再勉力支撑,说会永远爱你却也不再回头,世界的假面终于剥落为碎片,露出内里残酷破败的真相,剥夺了树木所有的生机,摇摇欲坠到随时会崩碎为齑粉。

    你不想要这样的结局,于是凭着最后的少年意气,捡拾起了零落满地的世界假面,让不同的、崭新的面貌成为你的支撑。

    但久而久之,连你自己时常都会感觉到自己是面目模糊的,所以——

    眼前的两位,喜欢的不过是面对他们时的那副模样罢了。

    你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再次抬起时,过往如同失真的画面,一帧一帧地覆盖上你的眼底,那些在很多个微小瞬间内蓬勃的心跳与温度,都逐渐冷却成世界游戏里的冰冷代码,毕竟这许多年来,你早已倔强地决定要做先说再见的人。

    扬起惯常温柔明媚的笑,你忽略了孤爪研磨的邀请,插科打诨地说:“等等,你们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决定。”

    黑尾铁朗似乎轻笑了一下,你确信。

    可当你定睛看向他的时候,男生并没有看向你,他半明半暗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而那双眼睛闪着奇异的亮光,像是某种,挑衅?但只一瞬,那目光又落在你的面容上,变得意气又柔软,是你熟悉的模样。

    “聪明的小河神一定猜到了这个决定是什么,对吧?”他向你抵近,然后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将你的手带到他的心脏处抵住,亲昵又暧昧。

    隔着薄薄的纸巾与布料,你仍旧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少年人躯体的灼热,只是还未及你做出反应,左手却已经被不甘落后的孤爪研磨抬至他的脸侧。

    “你也一定会同意的,对吧?”撒娇的猫咪轻轻地蹭着你的手背,金色的眼瞳晃着名为可怜的情绪。

    怎么会不答应呢?

    主线和支线已经交相融错的如今,现实与梦境也早已没有边界线,唯一能够确定的反而只剩下你将要离开东京这一个事实,那么你并不想要节外生枝。

    在此刻东京浮游的碎片中,混乱陌生的气息铺天盖地,紧紧包裹着你,而你竟看见了那天母亲拥抱着说爱你,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光沿窗流淌,灿烂又明媚,世界却原形毕露,自此停滞不前,没有出路。

    但这一次你不要做被抛弃者,于是你笑着说:

    “好啊。”

    9.

    “所以,你们就这样坦然地三人行了?”

    山架美华一边帮你收拾行李,一边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地问道,毕竟自从知道你的两个男朋友分别是谁以后,她就一直期待着真相揭露时刻,音驹的主将和二传手能够打上一架。“刚正式确定关系,那他们知道你明天就要去奶奶那定居的事情吗?”

    你坐在床边将刚叠好一件衣服递给她,云淡风轻地否决了他们的知情权。

    抱着下一件衣服,你刚要伸一个懒腰,本来还在啧嘴感慨你就是个渣女的美华却扑了过来,握着你空空荡荡的手腕质询你又把佛珠丢哪里去了?总不会还在钓男人吧!

    笑着推开了她,你们一起歪倒在床上,窗外流光似锦缎垂落至床沿,摩挲着空荡的腕骨,你微微出神。

    当然不是,但,却是在稳住男人。

    海边那夜,最后是两个人一起将你送回了家,说完再见你就要迈进家门,逃离这别扭尴尬的氛围。

    只是话音刚落,黑尾铁朗就喊停你,挑眉问你是不是在害怕。

    三个人的影子被路灯缠绵的光拉扯成起伏的山丘,尽是晦暗。

    黑尾向来心思细密妥帖又勇于出击,由他来打破现在三人并行的诡异平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并不是在害怕,不过是在被撞破的一瞬间内猛然涌起了一丝厌倦,想要远离崩坏的修罗场罢了。

    委曲求全的少年们,究竟是为爱妥协还是不甘蛰伏,你不得而知,但谎话还是信手拈来,“小黑怎么会这么感觉呢?没有安全感的不会是你吧。”

    旁若无人地抵近他,一改以往柔弱温软的气势,你扬着清亮得意的眼睛仰面看向黑尾铁朗,直把他逼得偏过头去,连连后退也不忍推拒,差点撞上路边的樱花树。

    如果不是孤爪研磨拉住了你的话。

    已经沉默了许久的少年面色平静,金色的眼瞳里也没有任何情绪的堆积,薄唇轻启,他很是平淡地说出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

    “你才真的没有浪漫细胞。”

    说完,他旋即放开了手。

    你当然知道他在抱怨些什么,长叹一口气,眼神垂落在腕间与你相伴多年的佛珠上。

    取下,扯散,浑圆的珠子被你平分在两手,掌心再摊开时,你递到两人面前,说:

    “呐,我的身家性命。”

    初夏混混沌沌的夜晚,沉香淡雅的气息盈满稳定的三角形,有人因爱生出万千勇气,甘愿背叛世俗也要与爱人远走高飞,有人因爱胆怯彷徨而退缩,挥挥手就要转身将自己再次没入人海。

    于是这一次,灰姑娘留下水晶鞋,是为了跑得更快一些。

    趴在床上的山架美华托着腮看向你,努努嘴决定这回不追究你的责任,只是顺了顺你铺散在床上的头发,问:“过段时间,需要我去取回佛珠寄给你吗?”

    大多数人都认为佛珠对你来说极为重要,是健康、祝福、母爱的象征。但是你知道的,物件因为人而赋予意义,不能停留的人给予的是转瞬即逝的爱,在爱消失的时候,物件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不用,已经不重要了。”

    幻觉溃散,东京崩碎,此去难归,早在各种梦境中昭示着会断裂的佛珠,自然也只能留在东京的断壁残垣中,以此证明你曾在此间行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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