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幻觉4

    和孤爪研磨约定的日子很快来临。

    当天你却被父亲安排去常年供奉的神社参加祭典活动,一时间脱身不得,最后还是相熟的姐姐边说着,天大地大约会最大哎,边将你提前放下了山。

    离开得时候太过匆忙,你连巫女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掉,就奔跑在了蜿蜒的石板路上,黑色的长发弥散在山间腾起的浅薄雾气里,春夜晚风都追不上。

    到达约好的书店,推开玻璃门,你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倚靠着书架的孤爪研磨。

    穿着红黑条纹针织衫的男生此刻正低垂着头,翻弄着手中的漫画,一顶深色的棒球帽遮掩了他大半面容,只有金色的发尾大咧咧地垂下,微微晃动着抚摸他有些艳丽的薄唇。

    书店暖色的灯光毫不吝啬地落在他身上,少年人单薄美好地并不真实,而你盯着那缕金发,却是想起了去年的圣诞节。

    东京郊区的教堂是祖母之前经常做礼拜的地方,每年圣诞节的时候都会有唱诵赞歌的点灯活动,你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但从记事起似乎就很少缺席这里的神诞日,直到前些年祖母定居海外,你便再也没有来过。

    所以孤爪研磨将约会地点定在这里时,你想着很久没来,便应了下来。

    许是今年教堂的宣传过于强劲,向来只有周边信徒参加的活动吸引来了许多游客。

    你站在人来人往的小广场上时,分明已经感受到了男朋友微微的低气压。

    偏你还要煽风点火。

    故意扬起自得的笑容,你说出自己知道点灯仪式的最佳观赏点的时候,向来运筹帷幄的孤爪研磨,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事情发展再次与他背道而驰的不爽表情。

    教堂外,缠绕着各式彩灯的圣诞树前,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的少年已经收敛好了表情,他握紧你的手,暂停了你转身寻路的动作,没有音调起伏地抱怨道,怎么基督教你还有所涉猎。

    你却听出了一丝撒娇耍无赖的意味。

    深红的夕阳在天边燃烧,溅落的火星将他发顶的黑色染成了暖调的棕,而那暖意越过他又扑在你的身上,你突然感觉心房被压得陷了又陷。

    “魔女当然各个宗教都要有所涉猎呀,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殆哎!”你看向他,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

    他歪头叹了一口气,还没有说话,你便嘟着嘴短促地哼了一声,抢过发言权地解释道:“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当然是各路神仙佛祖都拜一拜啦。”

    白日末尾的光跃进男生的眼眸,那里沉了又沉。

    很多时候,你都习惯在孤爪研磨面前,一笔带过一些不算愉快的经历。

    小魔女应当永远都会扬起一张璀璨如阳的笑脸,奔跑在少年人的面前,哪怕是在回身嗔怪他没有跟上时,也会坦荡荡地看向抚摸着细微刻痕深思的他,不解地抱怨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跟上。

    是了,所有的年少时光不过是桎梏在黑夜里的青翠树木,而那些行过的路,磕过的头,吃过的药,你将它们形容成拔节生长时,命运留在身上的浅薄刻痕,是最蒙尘、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可在树木枯折,随时可以与东京一起崩碎为齑粉的如今,他应该看看你向他展现的年轮。

    只看你的年轮。

    通往教堂天台的暗室里,楼道昏暗,隐约有些深红的余光透过顶端狭窄的玻璃窗洒落,但仍旧看不清晰。

    你仗着熟悉地形,牵着不发一言的少年拾级而上,庄严神圣地仿佛是在为神父引渡圣子的使者。

    一级,两级,三级……

    长长的阶梯仿佛没有尽头,静默的暗室里只有你们的脚步声回荡,在你以为这样肃穆的氛围将一直凝滞下去时,孤爪研磨微凉的嗓音搅碎了厚重的黑暗:“告解室里也是这样黑吗?”

    你停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面前不远处就是天台的大门,隐约有零星未沉的天光从缝隙泄漏进来,身后是主年轻的信徒,似乎需要接引的使者解惑。

    “告解室可没有这么黑,但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充当一下神父。”你笑着转过身来,仗着自己高了男生两级台阶,居高临下地用手背轻贴他的脸庞以示天神永在:“孩子,你需要忏悔什么呢?”

    孤爪研磨握住了你的手腕,让你没能把手撤走,他的面颊贴紧你的肌肤轻蹭摩挲,直到触及你腕间的佛珠才停下,而后有半枚吻落在了手串上。

    晦暝的楼道里,金色头发的少年微仰着头,一双猫儿似的的眼睛紧紧盯着你,而后幽幽开口:“如果,爱不是一段恋情的开始,而是产生在恋情的中途,这值得被原谅吗?”

    不知来处的风短暂盈满你的衣袖,带着十二月晚间的让人瑟缩的温度,跳动的心脏也被这寒意侵蚀,骤停了一下后又慌乱错拍地搏动。

    你在金色猫瞳的凝视下,想起这场爱恋并不清白的开端。

    它掺杂着冒险、挑逗以及试探,偏偏没有最纯真无暇的爱意。

    毕竟,你向来不会爱人。

    稳住心神,让有些僵住的笑容重新生动,你微微倾身吻向少年人的脸颊:“我替主宽恕你。”

    圣洁到可以说寡淡的贴面吻。

    不要再追问啦,爱如此短暂,抓住就好,干嘛纠结它从何开始呢?

    你结束这一个吻刚要起身撤离,孤爪研磨不知何时抚上你脖颈的手却是微微发力,阻挡了你的动作。

    他主动抵近你,低垂着眼,有些无可奈何地问道:“魔女也能够行使神权了吗?”

    说话间,唇瓣启启合合地似乎就要贴上你的。

    心跳声轰鸣。

    向来善于插科打诨的嘴巴此刻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重新在黑暗中凝滞成就要吞噬信徒的地狱。

    可孤爪研磨再次打碎了黑暗的轮廓,他轻微地叹气,下一秒,艳丽柔软的薄唇就压上你在冬季略微干燥的唇瓣,然后用温热的舔舐润泽,带着独属于他的气味。

    似乎,有一句“你赢了”在两厢厮磨时消弭。

    而等到他勾缠上你舌尖的一瞬间,狭窄的玻璃窗突然落下大片暖黄的灯光,教堂里众人高唱赞歌的声音也闯过紧闭的天台大门,哄闹地围在你们周身。

    点灯仪式开始了。

    你看过很多次点灯仪式。

    有时是在母亲温柔的怀里,有时是正拉着祖母褶皱的手,还有时是站在父亲的身后。

    记忆里寒冷的十二月冬夜,裹成粽子的你明明身体不好,像个易碎的洋娃娃,却沐浴着整个圣教堂的光辉,笑得最为开怀,只因承载了最多的爱。

    可等到漫长的治疗结束,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家人再也不用日夜为你担心,不用再渴求各路神佛怜悯时,你的家庭却随着疾病这根鱼骨的撤离而暴露出支离破碎的原样,一地狼藉鲜血与腐肉。

    同你告别时,母亲带着解脱般的神情,抱着你说以后乖宝安稳吃药就一定可以长命百岁,而她再也不用牵挂你,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这个吃人的家庭了。

    如坠地狱。

    你并不怪母亲,你只是迷茫无措,只是不解爱为什么会眨眼间消失不见,于是你学着祖母向上帝祷告,想要回到所有人爱你的瞬间,哪怕缠绵病榻。

    可,耶和华不听。

    所有带着泣音的祈祷声都落到了没有回音的角落里,偶然亮起的火柴微光也照不醒赞歌里的噩梦,于是信徒抛弃上帝,彻底坠落进地狱。

    你再没见到过教堂点亮所有灯盏的瞬间。

    但就在这个圣诞夜,有温暖明亮的灯光,神圣纯净的赞歌,抵近亲吻的少年人,这一切都像极了上帝重临地球、游戏攻略进度百分百的结算画面。

    魔女的童年与青春终于相对。

    你想攻略孤爪研磨的游戏已经大成功,应该就停在这里,然后像你所有通关的卡带一样尘封在某个柜子里,再也不会打开,以此维持你对下一场冒险的兴趣。

    但静谧的楼道里,你无意识地走下一级台阶,环抱住少年人的腰身,摘掉长久以来佩戴的假面,埋首在他的肩颈,毫无防备地裸露出对亲密关系最初的渴求以及质疑,闷闷发问:

    “研磨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当下不能决定未来,爱也只是瞬间,父母尚能抛下你,何况是旁人呢?你甚至知道如果作答者是你,那你的答案从始至终都是——

    不会。

    但是你还是抛出了这个问题,向上帝做最后一次的祷告,祈祷能够获得一枝关于爱的永生花。

    他抚摸着你后背僵硬的骨骼,在十二月的寒冷中给予你一丝光辉的温暖,笑音清浅却声声入耳:“我不是已经陪你在地狱了吗?”

    圣子自甘堕落,成为魔女的信徒,还要怎么重返天堂?

    你微微后撤,仰面看向孤爪研磨,轻抚他脸庞。

    亲吻后的风流意气仍旧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但更多的却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得逞的疏朗笑意,将他好看的面容都晕染得有些许陌生。

    可这个矛盾恣意的笑容却让你珍藏了许久,在往后的每一个孤单深夜里被你反复回想,直至它几经变幻,彻底沦为只属于你的私有物。于是你固执地认为爱是情绪的堆积,你对孤爪研磨的所有心绪就是在他垂眸笑起来的那一刻里,凝结成了棱角模糊的爱,缠绕在心脏的血管上。

    不小心绞紧就会丢掉性命。

    你突然想要辩驳些什么来破开现在乱七八糟的氛围,再次将自己包裹进任务者的壳子里,继续做不会被牵绊的小魔女,让他永远只是游戏的攻略对象。

    可金色的猫瞳始终注视着你,那里闪耀着无名的亮堂火光,摄人心魄地再次将你拉进他的世界,逼迫你正视你们之间的关系。

    山呼海啸的世界里,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而耶和华仍是不听祷告声。

    可孤爪研磨听得见。

    于是鲜活燃烧的火苗从他眼眸中跃出,而后在黑暗的某一角蓦然蹿起,以不可阻挡地态势席卷着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

    所谓万劫不复的悬崖,在冲天火光下也是熠熠光明所在。

    绵绵燃烧的大火将少年人的世界彻底吞噬为废墟,一捧带着火焰余温的灰烬覆盖上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在脉搏的跳动中汲取着你的血液,缓缓生出一枝鲜红的永生花。

    再回神时,不知何时再次抵近的少年停在一个极近的距离,似乎一直在等待你的回应。

    你仍旧凝视着那双在暖灯下好整以暇的眼睛,绞紧了他的衣摆时,光影浮动。

    不愿再将主动权交予,你率先踮脚覆上了他的唇,而后生涩地叩开了他的牙关。

    这场正式开始的恋爱的主导者,当然要是张扬明丽的小魔女啊。

    可绵密的亲吻过后,你却不可控地瘫软在孤爪研磨怀里,哪里还有半点小魔女的神气模样。他这才在圣诞灯倾洒下温柔的光晕里,扬着餍足的笑容说感谢魔女大人的加冕。

    恶劣的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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