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幻觉3

    春日傍晚的暮沉天空框在病房窗户里,一尾渐淡的云横在那里,风一吹几乎就要消失不见。

    你靠在床头啃着苹果,忽而被这缕微风呛到嗓子,不受控地咳了几声。

    一旁的美华赶忙起身将病房的窗户关上,转身正要叮嘱你些什么时,只看见方才还在边咳边笑她小题大作的你此刻已然一副病弱模样。她抬眸望向单人病房门,果不其然,敲门声响起,模糊的探视玻璃处隐约看得见男生不羁的发型。

    飞过一个眼刀警告你不要过火,山架美华打开了房门。

    简单的寒暄后,优秀的僚机同志退场,暮色满屋的病房里只剩下黑尾铁朗和你。

    男生很是自然地落座到你身旁,开口问你身体好点了没的时候,伸手探了探床边柜上玻璃杯里的水温,似乎是他让满意的温度,手撤回时还顺便掖了掖你的被子。

    你有气无力地啃着剩下的半个苹果,轻轻应了声还好,抬眼望向黑尾铁朗扬起的面容时,你才发现那双盛着落日余光的金棕色眼睛里,竟然有着毫不遮掩的怜惜。

    怎么会不怜惜呢?

    漂亮无助的女孩,病怏怏的身体,糟糕难言的原生家庭,连生病住院都只有朋友来简单照拂。

    怎一个可怜了得?

    刚刚坐在男生位置上的美华就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如是说道。

    你们知道的,在黑尾铁朗能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你就是以这样一个脆弱易碎的形象,活在那些拼凑出的故事里。

    你曾在神社的雨幕里眉眼微弯地说,母亲在你年幼时会匍匐在拉萨的街头,磕长头祈求释迦摩尼保佑你长命百岁;你曾在灯红酒绿的东京街头拉住他的衣袖,眼眸噙泪地笑着让他和你多逗留一会,因为看见父亲带了新的女伴回家;你也曾在户美综合楼的天台上,轻描淡写地向他形容过母亲抛下所有才逃出牢笼时,与十一二岁的你做过的最后告别。

    所以每次见面,你总是本能地感受到少年人向你呈现出的柔软。

    那是一种小兽对同类惺惺相惜,愿意率先袒露出软和的肚皮,来换取更加脆弱一方信任的柔软。

    而黑尾铁朗小心翼翼的靠近与你的期许不谋而合,于是在那双潮湿的眼睛隔着东京时有时无的苍白雾气望向你时,你空荡的心脏总是会微微紧缩一下,血液停滞的瞬间内,你想你是喜欢他的眼睛的,喜欢到想要将那样温暖妥帖的眼神永远地占为己有。

    但在脉搏平稳跳动的下一秒,你还是会云淡风轻地拨开所有的滂沱云雾,腕间的佛珠晃动出水汽的润泽,而后你向他扬起温柔坚韧的笑。

    就像在你想要再拉进与黑尾铁朗的关系时,就曾这样笑着与他提及初见的夏夜。

    那是十二月的某个夜晚,天空黑沉,你刚与他语焉不详地描绘过一些苦痛,两三点星子溅落些许亮白到你眼睛里的水润上,不想再提般转移话题,笑说初见当夜是母亲逃出苦难的周年纪念日。

    向来捧场的黑尾铁朗却没有回应。

    你侧首看向他缄默的眼睛,明明写满显而易见的动容。

    你不解地猜测此刻你是否应当更加难过,于是积攒在黑色瞳仁前的泪水划落至唇角,那里挂着清浅无奈又脆弱的笑意,是你对着镜子实验无数遍后找到的最佳弧度。

    明知他的初衷,你还是故作不懂地将他当初的搭讪笑称为老套恶俗的霸总桥段。

    装模作样。

    而尘埃中漂浮的往事却随着男生的一声叹息彻底落地,笔直挺拔的少年倾身将外套披在你的肩膀,说:

    “小河神,那天你的表情,我真的以为你要跳下去的。”

    略微粗糙的手指抚上你的面颊,擦掉了快要干涸的那滴泪,你顺着男生骨节清晰的手仰头望了他一眼,却发现少年人看向你的一那双含情目里盛着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晶莹剔透的心疼。

    “幸好是我误会了,小河神当然会长命百岁的。”

    干净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是他轻轻将你拥在了怀里。

    没有任何情欲的拥抱,不过是一个人类对另一个人类遭受苦痛的感同身受,以及,怅然若失。

    旖旎温柔的氛围里,你却睁着眼睛僵硬地埋首在黑尾铁朗的胸前,连泪水侵蚀了他的前襟都没有意识到。

    你只是突然很想逃。

    暮色四合的病房内,黑尾铁朗极其顺手地接过你啃完的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好整以暇地质问道,为什么这次住院没告诉他,竟然是大将优说漏了嘴他才知道。

    说这话时男生正皱着眉,残破的夕阳光线落在他凌厉的侧脸上,半明半暗,让他本就冷峻邪气的面庞更添狠戾。

    似乎真的是在责怪你。

    如果不是他从接过果核后,就一直在心绪不宁地摩挲着你指节的话。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和黑尾铁朗的关系像是燃不尽的引线,一路烧到了你瞻前顾后的十二月,在暧昧的烟花即将冲上天际盛开的刹那里,他亲眼看着你泼下一杯水。

    引线熄灭。

    而此刻你指尖轻挠他的掌心,弯着眼睛微笑:“别生气啦,只是不想影响你的春高,我有看电视转播的哦,小黑超级帅!”

    男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的举动,摊开手心时,他垂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在夕阳的昏黄光线下蓦然笑了起来,眉目舒展。

    你向来知道如何在他面前避重就轻。

    “输了也很帅吗?”黑尾铁朗看向你的眼睛这样说,然后又将你的那根指节彻底握进手里,轻微拉扯间,他靠近了些许,而你的指尖已经抵上了他的心脏。

    男生的手干燥温暖,你似乎都能感受到他掌心轻微起伏的纹路,可他勾唇说出的话却仿似冷兵器时代的名剑,锋利又冷漠:“真的有看吗?”

    错愕的表情在你的脸上闪过一秒,旋即故作困惑地将问题抛给了他:

    “很帅气啊。而且你的比赛,当然看过了。”

    单纯无辜,半真半假。

    你当然看过黑尾铁朗的排球比赛,只不过不是春高,而是和户美竞争东京代表队伍的那一场。

    那也是你第一次见到孤爪研磨。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美华已经和大将优分手了一段时间,虽然嘴上说着才不要去关心前男友的比赛,可是她的网页搜索栏里还是诚实地出现了“春高”、“东京都代表决定赛”的字样。

    于是你理所当然地让自己成为那个台阶,说你想要看黑尾铁朗的比赛,拜托她大发慈悲地和你一起去。

    而当天你有事耽搁,赶到现场时,第一局已经接近尾声,比分胶着。

    藏在零散观众里的山架美华痛斥了你的不守时,你却眼尖地看见她因紧张而捏紧的裙摆,好笑地边将她的手握进手里边落座,刚想让她放过自己的裙子,一个熟悉的名字就闯入你的耳朵——

    “音驹的孤爪研磨……”

    裁判象征着第一局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周围庆贺的欢呼声顿起,后面的话语你便也听不清晰,于是你侧首看向刚才出声的人,柳眉轻拧地向他重复了一遍:

    “音驹的,孤爪,研磨?”

    那人注意到你的视线,困惑地侧身靠近,听清后就好心指向红色的队伍解答说:“就是那个金色头发的,是音驹的二传手,孤爪研磨,很擅长打心理战。”

    稀少的姓氏,却与你的网恋男友同名同姓。

    眼神飘向场边正聆听教练安排的音驹排球部,红色队服交错重叠,布丁头少年被黑尾铁朗遮住了半个身位,侧脸模糊不清却温柔。

    许是你打量的视线存在感过于强,男生不期然侧过头,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与观众席上的你眼神相撞。

    场馆内明亮的白色光线下,少年人清隽冷淡的面容明晃晃地暴露在你眼前,那双金色的眼瞳仍带着摄人心魄的亮意,仿似一秒内就将你拉入他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山呼海啸,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你却偏偏只能看见他的眼眸。

    不长不短的对视,男生率先偏过头去,向前迈了一步,彻底藏进队友的身影里。

    山架美华捏住你的手晃了晃,小声提醒你快点回神,黑尾铁朗已经看了过来。

    失焦的目光重新寻找到锚点,黑发少年勾唇扯起一个邪肆的笑容,扬手与你示意。

    佛珠轻晃间,你彻底回神,转瞬扬起温柔的笑,向他做出加油的手势。然后在黑尾铁朗转身后,你扯着美华压低了身位,密谋一般问出了一句,音驹的二传手和黑尾是什么关系。

    后者一脸疑惑反问:“这么久你不知道他们是幼驯染吗?”她抬眼看了看你抿唇的冷漠表情,向来了解你的山架美华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别和我说你那个网恋男友是孤爪研磨!”

    你眉眼弯弯地捂上她的嘴,字音有些咬牙切齿地从唇间一个一个蹦了出来:“没有啦,我没在意和小黑聊过这些,不说了,第二局开始了。”

    整局比赛,你都有些心劳意穰,目光却从没有离开金色发梢的少年。

    他冷静又擅长攻心,调动整支队伍时如同发号施令的司令塔,与带你打副本时的男朋友异曲同工。

    时间瞬息,哨声响起,音驹获得比赛的胜利。

    趁着山架美华别扭地去安慰大将优时,你在休息通道拨通黑尾铁朗的电话,关心着他的伤势,最后答应等他来找你。

    挂断电话,想到自己无意间打下了“孤爪研磨攻略游戏”的隐藏支线,甚至可能是最后助力你胜利的关键时,难言的兴奋就涌上你心头,连你向来有些苍白的面颊都染上了喜悦的红晕。

    荒谬却让人血液沸腾的喜悦。

    病床旁的少年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着你腕间的佛珠,金棕色的眼睛里漾起温暖的涟漪,仿似刚才的冷厉只是初春易碎的薄冰,你一句话就可以敲碎冰层,露出他柔软的内里。

    暮色带着最后一缕昏黄挣扎在天际,黑尾铁朗将你的手彻底贴上了他的心脏,开口道:“小河神,春高结束了,我来取我的金斧子。”

    时间再次追溯到预选赛那天,在休息通道的拐角,你等到了刚换好衣服的黑尾铁朗。

    他招呼还没有打完,你就捉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满眼心疼地看着已经浸血的纱布,不受控地念叨起他怎么那么不小心。

    人来人往的过道里,向来洁身自好的音驹排球队队长就垂着眼睛看你,唇角融着可以将人溺毙的温柔,直到你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眼泪也落进他掌心,他才无所顾忌地慌忙捧起你的脸,出声安慰说只是小伤啦,怎么还哭了。

    泪水堆叠在眼前,模糊了黑尾铁朗的面容,白炽灯也晃出了好些个光圈,你仰面小声啜泣地嘀咕着那也会很痛啊。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男生的笑点,本来还在擦着你脸颊上泪水的他,突然撑着身子笑弯了腰,反倒让你不好意思地吸着鼻涕轻踹他的小腿,抱怨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讨饶地微微直起了腰,与你平视,眼里还有着未消融的笑意,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小河神,春高结束后,把我的金斧子还给我吧。”

    你疑惑地看向他,还没有问出什么金斧子,山架美华就在另一边出口喊你的名字,而黑尾铁朗也没有解释的意愿,扶着你的肩膀将你往美华的方向推了推。

    而在一月上旬的东京,在没有开灯的单人病房里,少年人再次提及那柄于初见时就出现在他口中的金斧子。

    你微微叹气,看向他在逐渐黯淡的夕阳下愈发温柔明亮的眼睛。

    引线似乎又被他重新点燃,这一次你没有阻拦。

    抵在他心口的手掌攀上他的领带,你握紧后将黑尾铁朗带近自己,而后揽上他的脖颈,闷闷地问道:

    “小黑要和我在一起吗?”

    愿意的话,就再也不能回到岸上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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