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推开窗扇，一股冷风直冲进屋中，屋里热炭早已熄灭，姜与乐朝捂紧的双手呼了两口热气， “春桃，快把窗关上。”

    春桃有条不紊地擦拭着桌面、首饰盒、多宝格， “姑娘，该起床了，不然上值就要迟到了，我开窗给屋里通通风，您这屋子都闷了多久了。”

    姜与乐是个怕冷的人，一入冬日，紧闭门窗，恨不得把自己裹在被窝之中，绝不离开床榻一步，可惜，她还要去大理寺上值。

    她不情不愿磨蹭着下了床，重重叹了口气，大理寺已不是她初入时的大理寺了，识破谷溪芒的真面目后，她每日不得不留个心眼过日子，徐祈年在军营中磨练，一月都不定能见着一面。

    而萧煦得知徐祈年离开大理寺后，居然也主动请辞了，新调来的两个寺正对她爱答不理的，准确来说，经过汪洁芳一案后，谷溪芒明里暗里地敲打了众人一番，她所在的厢房成了大理寺无人问津之地。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案子不经她手，但杂事一件不落。

    不过，姜与乐想得开，上班嘛，最终都会变得乏味的，现在这般无人看管，反倒让她乐得自在干自己的事。

    …

    姜与乐到大理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屋子点上炭火，沏上一杯热茶，随着天气渐渐转冷，从前不爱喝茶的她也习惯性地来上一杯暖暖身子。

    屋子中慢慢有热气升腾，她从袖中抽出一张宣纸，上面零零总总地写了一些人的名字，比如提刑司副使令舒敬理、永安伯爵府四公子谢之台、门下侍郎之子潘得全…

    收集到这份名单并不容易，她手握热茶，想到拜访蝶铃那日。

    “蝶铃，我这有副画像，想拜托你找人帮我打听打听。”

    说着，姜与乐拿出那副自己亲手画下的狐狸面具画像， “我想着你应该有些人脉，不知道有没有人曾听说过或见过，关于戴狐狸面具的人。”

    蝶铃拿起画像瞧了两眼又放回了，淡淡笑道： “姜女官这是要抓嫌犯？”

    “算是吧。”

    上一世的犯人也算犯人吧，姜与乐如是想着，继续讲道： “你放心，需要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定不会推辞。”

    蝶铃将手搭在画像上，秀气的脸上好似浮现出一丝不悦， “姜女官这是哪里的话，你为我赎身，是天大的恩德，这一点小事我怎么会向你索取报酬呢，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打听。”

    茶杯稍稍倾斜，热水滑落在手背上，姜与乐嘶了一声，收回思绪。

    她想着类斗兽场的比试其实就是一种变相赌博，自古以来，黄赌毒不分家，狐狸又多是高官厚禄之人，所以她其实也是赌，赌他们会去这些声色场所，酒醉之后万一有人神志不清地吐露了两句，对她来讲就是不可多得的线索。

    当然，她不会将宝全部压在蝶铃一人身上，在拜访蝶铃之前，她让齐叔带着自己在尚京城内大小酒楼都逛了一逛，不出例外，几乎所有酒楼前后门都有乞丐盘桓，不分日夜，当夜她便拿出自己手画多份的狐狸面具画像交给清安和齐叔。

    清安自是知道这是何物，齐叔老实，从不会过多询问，按照她的吩咐给那些乞丐们人手一份，只说看到这种面具或戴面具的人就于傍晚时分在大理寺前的茶棚等着，若是消息属实，自然有赏。

    经过几个月的调查，才渐渐有了姜与乐手上这份不算完整的名单…

    “二姐姐？二姐姐！”

    姜与乐循声望去，正瞧见探头探脑的姜与安，脸上挂着天真灿烂的笑容，她不动声色地收起纸张，问道： “你怎么来啦？今日女学不上课吗？”

    “嬷嬷说过几天要进行年末考校，这三日就自己安排复习功课，在女学呆着也好，回府也罢，都随我们。”

    说话间，姜与安已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我本想今天和你一起来大理寺玩的，没想到起晚了，到你院里一看，人都走了。”

    姜与乐笑笑， “这么冷的天，你还出来，也不呆在院子里准备功课，看来是对考校很有信心了。”

    姜与安挠挠后脑勺，有些讪讪， “劳逸结合嘛，我都读了那么久的书了，出来放松一下总可以吧。”

    “那你不去街上玩，跑我这办案的地方来，说不过去吧。”

    “这…”姜与安看她这位二姐颇有些不信她的意思，犹豫再三，和盘托出， “二姐，其实吧，我是有件事想跟你讲，但实在是难以启齿。”

    姜与乐有些怔松的眼睛忽然眨了眨， “你既然都特意跑到我这了，就是打定主意要告诉我，还有什么好不好意思说的。”

    姜与乐看她满脸为难的样子，心下一动，狐疑道： “莫非是有心上人了？又不好叫爹娘知道？”

    “不是不是。”姜与安急得连连挥手，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哪里是我啊，是姜与平那家伙，都快把我们姜府的脸丢光了。”

    “嗯？”姜与乐瞬间警觉起来，与平的品性她了解，并不是叫人放心的主儿，而且自徐祈年出了遭匪一事后，她对与平的关注就少了很多，平常也尽量避免打照面，她不想平生是非。

    “就是…我昨晚吃多了睡不着，就在小花园子里走了走，然后撞见姜与平和一人在一块儿，树枝遮住了那人相貌，不过看身形好像是个男子，二姐，你说这夜半三更的，他们不是在私会是在做什么？”

    “私会？”姜与乐双眉微蹙，她能理解姜与平为何如此担心，这事传出去必定会影响姜府姑娘们的名节，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身旁的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婢女。”

    姜与安吞下一口热茶，猛摇头， “不可能，我当时吓到叫出了声，那人一惊，跑的飞快，若是婢女，他跑什么？”

    “那与平发现你了？”

    提起这个，姜与安不乏自得之意，眉梢微挑， “我跑得比那男的还快，她没追上。”

    “……”

    姜与乐抿嘴苦笑两声，举手轻拍， “跑得好跑得好。”

    “二姐，你别给我鼓掌啊，你拿个主意啊。”

    姜与乐微微瞪大眼睛，一脸无知的表情， “我拿什么主意？这事你没证据，当面质问她肯定也不会承认，虽然昨夜她没追到你，可能并不知道你是谁，但同时你也惊着她了，短期时间内怕是不会来往的。”

    “那…那我们告诉爹爹…”姜与安说出这话来自己底气都不足。

    因着柳姨娘的缘故，姜鸿清对姜与平有着明显偏爱，加上她们母女娘惯是会讨姜鸿清欢心的，如此空口无凭冲上去指责一番，多半是自讨没趣，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

    姜与安看她不说话，泄了气， “所以我才来找二姐的嘛，二姐最聪明了，二姐想想办法好不好嘛，总不能让与平那家伙这么肆无忌惮，要是传出去了，我在尚京城是没脸见人了。”

    姜与乐明亮的眼眸沉了沉，羽睫也跟着颤了颤，思量片刻，嘱咐道： “这件事以后你谁都不要讲，我估摸着与平不知道是谁看到了，最近行事必然小心，甚至会试探你我，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因为我们的话她也不会听。”

    “同时，你回府后吩咐门房和守卫加强夜间巡逻，尤其是角门处，我想着那人既然能进来，多半是五妹妹亲自开的角门，把守好入口，那人便进不来，若是想见面，就得出去。”

    姜与安听得连连点头， “只要她出去，我们就可抓个现形。”

    其实对于此事姜与乐并没有非要探个究竟，若那人是个正经人家，两人相看有意又无出格举动的话，摆到明面上成一门亲事也是好的。

    只是夜间相会，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