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她和少年齐齐摔在桥阶上,背上颇痛。

    “小屁孩,别整天寻死觅活的,谁欺负你了,姐姐我,替你去揍!”

    少年嘴角弯出一丝弧度, “我没想往下跳,但这一摔,真的很痛 。”

    “没想往下跳?”她拍拍屁股起身, “那你大晚上搁这坐着拍青春伤痛文学片呢?”

    少年笑了,笑声响彻整个夜空,释怀且空灵…

    “姑娘,姑娘。”春桃在床侧轻声呼唤,平日太阳未出,姑娘就醒了的,今日怎么沉睡至此,还睡得格外酣甜,以至于春桃不得不上手轻摇。

    姜与乐翻了个身,口中嘟囔着, “你笑啥?”

    “姑娘,我没笑啊。”春桃加大手上力度, “醒醒,姑娘,醒醒。”

    好一顿摇晃,姜与乐终于迷迷糊糊醒过来,入眼雕花架上的青帷帐甚至有些陌生,直到看见春桃,脑中才慢慢反应过来。

    “春桃,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了。”

    “什么!”她一个坐起, “要迟到了迟到了。”

    春桃端着热水,拧干巾帕, “姑娘您忘了,今日…您不用去大理寺了。”

    记忆一瞬间闪回脑中,姜鸿清给她下了禁足令,现在她连大门都出不去了,心里一下就不着急了,但与此同时,也多了些失落。

    “我爹呢?”

    “主君上朝去了,还没回来。”

    殿堂之上,栩栩如生的金龙回旋盘桓在根根朱红内柱上,而在最顶端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刚年满十五的少帝,一身云龙红金绛纱袍,头顶镶嵌珠翠的通天冠,本该青涩的年纪却没有一分稚气,反而有一种睥睨群臣的傲视与漠然。

    宝座后方,由一道水晶珠帘相隔,头戴凤冠,身穿翟衣的太后端坐于此,年近五十的萧太后依旧风姿绰约,眼角细纹也抹不去她眉眼间留存的媚情。

    只不过,自先帝驾崩后,她便不再爱笑,微微下垂的嘴角、冷若冰霜的眼神使她多了一分狠厉,让人不敢直视、心生畏惧。

    “诸位爱卿,有事奏本,无事退朝。”

    少帝的声音依旧有着少年的稚嫩 ,但底下群臣无人敢把座上的少帝当作少年。

    “微臣有事启禀。”上奏者身穿绯袍,头戴幞头,手持笏板。

    “董卿,可是侯府一案有了进展?”

    太后未经他允许,擅自将此事交由刑部督办,意在兴国公一事他自然知晓,这位刑部侍郎董殊也是太后的人,对此,他心中有数。

    “启禀官家,正是此事。虽然目前嫌犯拒不交代,但借由此案,微臣自觉女官一事有颇多弊病,若放任不管,此种案例日后只怕愈加泛滥。”

    隐在朝臣之中的姜鸿清眼神时不时轻瞟上去,以求窥得少帝所思所想。

    少年帝王两眼注视空中,出神似地凝想着,董殊明是太后一派,此时重提女官一事且有废除之意,意欲何为?

    “董卿,你的意思是你不赞同女官一事,可朕记得,初设女官时,你是最为赞同的。”

    “微臣此前不懂,经此一事,深有感悟,并非所有女子都可当政。”

    这话巧妙地把太后排除在外,少帝焉能听不出。

    “诸位爱卿,你们认为呢?”

    此事重提,群臣议论纷纷,当初太后力排众议,执意设下女官一职,本就有大批臣子心怀不满,其中犹以宰相孟宗实最为反对。

    一片密密私语,群臣都把目光投到孟相身上,到了花甲之年的孟相一身紫袍,腰间配着鱼袋,一绺绺白须捋得匀称,他迟迟不张口,待到殿堂完全肃静下来。

    他目光坚毅地踏出一步, “启禀官家,老臣还是秉持此前意见,女官之于朝堂,犹褒姒之于幽王,妲己之于纣王,若不除,实则亡国之祸!”

    孟相常常责怪自己没有替先帝守好江山,让其落入妖后手中,纵使有些朝臣选择沉默明哲保身,有些臣子在威逼利诱之下投靠过去,他都不会变,他只说自己认为对的话,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少帝被其鼓舞得内心激昂,然面上还要装作斥责的模样, “孟相言重了,古往今来也有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事例,切不可一言以蔽之。”

    孟相双手微颤,据理力争, “官家,周武王伐纣时曾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性掌权,颠倒阴阳,国将不国啊。”

    此话之重,群臣纷纷低下头,姜鸿清则更是腹诽,孟相莫不是老糊涂了,太后还在后头坐着呢,他不要命了?

    “孟相。”

    太后耳垂上的一对琥珀耳坠在随着她撩起水晶帘子而微荡,声音中带着一抹威严和不容置疑。

    她徐徐走至殿前,带着寒玉护甲的葱指懒懒地搭在一旁的宫女腕上,少帝见状立马起身,道了一句, “母后。”

    朝臣立时匍匐在地, “太后万福金安。”

    她微微点头, “平身吧。”

    继而将视线投到两鬓发白的孟相身上, “孟相刚刚那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哀家听说侯府一案外界都在传是因姜家二姑娘所起,可有此事啊?”

    裴恒从官员中走出, “启禀太后,确有此种说法。”

    “孟相,你认为呢?”

    “老臣只是有所耳闻,其中细节并未具体了解,所以不敢妄下定论。”

    太后闻言露出蔑视神情, “我看孟相倒是早已盖棺定论了。不管此案最终查明真凶何人,那女子怕都得被冠上褒姒、妲己的名号吧。”

    “哀家且问上一问,周幽王、商纣王亡国一事,你们当真要全归咎一个女子身上嘛!他们残暴无德失国你们不讲,征战过甚为人所趁你们不说,但两个女子的美貌却被你们钉在耻辱柱上一遍一遍鞭笞,甚至搬到今日朝堂之上来讲,哀家设置女官就是要看看,女子到底有没有能耐为你们所不能为,为你们所不敢为!”

    沉寂,久久的沉寂,少帝看着这位母后的风范,虽有不满,心中却也升起一二分敬意,不过他更希望起身站在殿上挥斥方遒的是自己。

    知枢密院事,即靖国公萧寿云率先称道: “太后所言甚是,臣等当谨记于心。”

    随后朝堂上响起一片声响,就连孟相也不得不张开紧闭的双唇, “太后所言甚是,臣等当谨记于心。”

    萧太后依旧仍旧一副冷然模样,朝着群臣扫视, “姜客卿何在?”

    姜鸿清听到自己名号,立即竖起笏板,恭恭敬敬, “微臣在此。”

    姜鸿清心中有感,萧太后特意叫他,必是为自家二姑娘,可此时出风头,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姜府二姑娘我是有所耳闻的,之前在侯府的无名浮尸案就有她的一份力。如今,此案又与侯府有关,哀家想把此案指派给她,不过在此之前,哀家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知道吗?”

    姜鸿清把腰弯得更低了些, “微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哀家问你,你之前是否有和裴府结亲的意向。”

    姜鸿清此时分辨得清,太后既然有意要让乐儿负责此事,那么必定要先把她从此案中择个干净。

    “启禀太后,微臣与裴侯只是寻常聚会,并未聊到结亲意向,外界所言纯属空穴来风。”

    可惜裴侯因伤心过度,告假了几日,并不在朝臣之列,不然怕是会跳出来与他当面对峙。

    “好,那哀家再问你,你家二姑娘与徐家大郎是否如外界所传,早已私定终身。”

    “启禀太后,此事更属虚言,我家二姑娘在入大理寺之前谨遵家中教导嬷嬷教诲,从未与哪家男子私相授受,还请太后明鉴。”

    兴国公徐稷听到自家儿子,自是要借此机会澄明一番,但他是个武将,文邹邹的那套他讲不来。

    “官家,我儿身子弱,虽不能骑马杀敌,但在大理寺做的也是救人性命的营生。裴侯死了儿子我能理解他的悲痛,但是他不能就这样把脏水泼到我儿身上。至于姜二姑娘,我识得她,两个孩子都是有礼有节的人,手底下那些人传得如此不堪入耳!我听不得,请陛下下令严查此事!”

    徐稷这一番话是对着官家讲的,甚至都没有看一旁的萧太后。

    少帝没有发话,因为他知道萧太后还没有说完自己的话。

    果不其然,萧太后根本不在意徐稷突然插话, “好,既然徐卿和姜卿都说了,姜二姑娘与二者都无关系,那么哀家就与诸爱卿试上一试。”

    “宣哀家旨意,裴恒一事交由姜二姑娘全权负责,刑部和御史台皆要全力配合。当然,如果无法查清此案或是有徇私枉法之举,哀家也绝不姑息。”

    萧太后凤目微挑,凝视众人,眼神里的冷淡贯彻百官之骨,一拂袖,一甩手,翟衣上刺绣朝凤如浴火重生般绽放光芒。

    她退到水晶帘侯后,百官同呼: “太后圣明。”

    下朝后,萧国公单独求见太后,他对任用姜家女官调查此案一事心有不解。

    “微臣见过太后。”

    萧太后正坐在美人塌上,怀里揣着一只白毛垂耳兔,退去了身旁宫女后才张口。

    “哥,来坐。”

    一旁没了宫人,萧国公也随意起来, “令仪啊,本来借由裴恒一事我们可以好好打压他兴国公,刚刚在朝上你也看见了,他那嚣张的气焰真是不灭不行了,可你把这事交给姜家那个丫头,她定然会为那个小子脱罪的。”

    萧太后不慌不忙地抚着怀中的兔子, “哥,你看这兔子多听话,当养,可如果…”

    她“啪”地一下松开手,兔子落到地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殿门外, “如果一只兔子怎么养都养不熟,那就没有养着的必要了。”

    萧国公眯着眼朝兔子消失的方向望去,心中通透起来, “如果那女官为徐祈年脱罪,你就打算除了她?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因小失大,不值得啊。”

    “并非如此。侯府一事,徐祈年想要完全脱罪不是易事,除非姜女官能拿出十足的证据,否则侯府不会相信,百姓也不会信服。”

    “她若拿的出来,岂不就恰恰证明了女官制度的可行,如若拿不出来,那就让兴国公府永远活在骂名和怀疑之下吧。”

    须臾,垂耳兔又溜溜地跑了回来,萧太后俯身将其抱了起来, “我要的是聪明的兔子。”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