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片刻光景倏然而逝,远方天幕处只余缕缕金光。

    姜与乐携清安从茶棚走至大理寺处,齐叔刚巧停下姗姗来迟的马车,春桃从车辕上跳下,满脸担忧。

    “姑娘,你还好吧?”

    “傻春桃,我有什么不好的。”看来徐祈年一事已闹得满城风雨,姜与乐摸摸她的头, “你们今日怎么来得晚了些?”

    齐叔拽着马缰,一五一十道: “这车轴有处裂了,修理花费了些时间,让姑娘久等了。”

    “正好。”姜与乐把清安推到面前, “若不是你们来晚了些,我还不知道这小子每天还等在那茶棚呢,齐叔,春桃,这事你们都知道吧。”

    他们互相瞥了瞥,面上呈现一丝窘迫,继而点头承认,他们每日亲眼看着清安从马车上跳下走去茶棚的,怎么会不知道。

    刚刚驾车来的路上,春桃还在跟齐叔商量对策, “要不就跟姑娘说,清安今日没来接她,然后让清安跑着回府,反正我看那小子轻功了的,都能把南风从檐上拽下来。”

    只是世事难料,居然先一步被姑娘发现了,春桃心想清安还是不够机灵啊。

    徐祈年看着他们四人其乐融融,心中想起阿布来,不由得心酸。

    “姜评事,接下来几日我暂且不来大理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事相商,可遣人往我府中送信。”

    虽然他自身难保,但他还有国公府可以依靠,但姜与乐的处境不容乐观,只是一个大理寺守门侍卫都已在外随意置喙,这些话李谒从哪听来并不难猜。

    况且她父亲姜鸿清从不支持理解她,现在这种局面,不知姜鸿清会如何面对。

    “好。”姜与乐应了下来,觉得徐祈年不来大理寺也好,这样他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轿辇内,春桃小脸憋得通红,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姑娘,这事本不应该由我说的,但这几日您还是和徐小公爷避避嫌吧。”

    “春桃。”姜与乐看着帘外,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凭空捏造的事情从不该由我们去自证,我们需要做的是把谣言背后的人揪出,你越退缩,对方越嚣张。”

    经过这些时日,姜与乐已经了解到原主和徐祈年的这份情谊并不高调,除了极少数亲近的人知晓,尚京城内没有消息流传。

    但裴恒死后仅仅几个时辰,流言满天飞,若说其背后没有操纵者,她是万万不信的。

    如果从长福口中传出,确有这个可能,可是他们和长福只不过三日前有过短短的接触,长福便能讲出徐祈年因爱杀害裴恒这么离谱的理由,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春桃见姑娘无意继续讨论此事,便闭口不言,静静地回了府,用了膳。

    直到姜鸿清走入江月斋中,一脸肃气,姜与乐才知道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父亲。”她恭敬地行了礼,请姜鸿清进厅坐上片刻。

    “嗯。”

    姜鸿清不常来江月斋,对这个二女儿的院屋都有些陌生,甚至连院中种着一棵玉兰花都记不太清了。

    “父亲喝茶。”姜与乐不用细想,都知道对方为何而来,今日从进入大理寺起,到她回府,生命中似乎只剩下这一件事。

    可笑的是,这件事与他们每个人都无实质关系,他们却显得格外关心。

    “嗯。”

    姜鸿清随意打量着屋内器具,最后视线落回茶盏上,缓缓开口, “乐儿,为父知道,平日里对你关心不够,不过你也要体谅父亲,你弟弟妹妹都还小,更需要关心。”

    这存续不过须臾的慈父形象在对方张口刹那就碎了满地,姜与乐不得不采取敷衍的态度应付了事,不然她怕自己会怒火攻心。

    “父亲自有父亲的考量,女儿理解。”

    姜鸿清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端起茶盏轻啜了口茶,茶汤微漾。

    “有些事为父不得不告诫你,你已到出阁的年纪,为父知道你主意大,但挑选夫婿不能只看对方门第,也得看品性,之前你被徐祈年蒙了眼,为父不怪你,可经过此事,你也应该清醒了。”

    姜与乐沉默不语,因为她知道跟姜鸿清费再多口舌也纯属浪费,可这种沉默在姜鸿清看来却是一种认同,心下还奇怪她今日竟如此懂事听话。

    “既然你不愿多说,那就照我的意思来吧,在这个案子查明之前,你不要再去大理寺,等事情解决,便从大理寺退了吧,为父会为你再寻夫婿的。”

    听到这些话从这位父亲口中说出,她一点都不惊奇也不愤怒,只是格外平静地盯着对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却又好像有千言万语。

    在一片沉寂过后,姜与乐薄唇轻启, “父亲既然知道女儿向来有自己的主见,那么最好不要替女儿擅作主张。外头怎么说,父亲不要听也不要信,真相自会水落石出,而女儿也断没有从大理寺离开的理由。”

    姜鸿清是个没耐性的人,姜与乐不咸不淡的态度往往最能引起他的怒气, “理由?国公府和侯府因为你起了这么大的乱子还不够吗?你继续待在大理寺,除了让我在朝堂上抬不起头,还有什么用!”

    “父亲!”她突然从圈椅上站起身,眼神微微沉, “茶凉了。”

    茶凉了,你也该走了。

    姜鸿清憋着一口气,情绪澎湃, “这件事没得商量,这几日府里会严加看守,大理寺那我也已替你告了假,这事什么时候结束,你什么时候出去。”

    “替我告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轻笑一声, “父亲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你现在不懂为父的良苦用心,以后自然而然就懂了。”

    姜鸿清喘着粗气,在这场无声的斗争中,他似乎取得了一定的胜利,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后悠悠然离开了。

    春桃一直侯在门外,屋内动静自能听到一二,待主君离开后,她小心翼翼地进了屋,打算给姑娘准备沐浴的热水、换洗的软衣。

    姜与乐眺望着门外浓重墨黑的夜色,心中一片惆怅,她不禁想起林州新,若是他在,定会带她翻墙逃出去,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可是现在,她只能向春桃问上一句, “春桃,你知不知道府中哪里有狗洞啊?”

    “嗯?”春桃诧异地睁大双眼, “姑娘,你想钻狗洞出去啊,可是…府里常年修缮,已经没有狗洞了。”

    姜与乐不得已泄了气,准备拾掇拾掇,把烦恼留给明天。

    正在她准备脱衣沐浴时,秋竹送来一封门房递来的信,耳边回响起临走时徐祈年说的话,若有要事相商,可以信沟通,她还以为对方有所发现,急忙披上外衣坐到茶案边,借着烛光研读起来。

    可一拆开,她就意识到这封信不是来自徐祈年,果然,一看落款,居然是萧煦。

    徐祈年的字她很熟悉,她曾多次拿出那封附染了白檀香的邀约信反复琢磨,对他的字迹自是深入心底。

    信中萧煦简明扼要地将裴恒死因、长福证词及被保护在侯府的事情说了个清楚,萧煦之所以没有等到明日当面说,选择今夜送来,应是让她早做打算吧。

    看完信,她没有什么对策,只是感到情况又艰难了些。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最底下一层角落中藏着原主写的三本话本子,她抽出唯一一本未完的《错判》,翻到其中一页,这也是原主停笔的最后一页,上巳节邀约信就夹在此处,现在她把萧煦的这封信也放在这里。

    萧煦的字算不上好看,甚至还有些歪斜,跟徐祈年的字是没法比的,她摇摇头,心想他少时定是没有好好练字,不过也是,他那性子哪像是坐得住的人。

    整个夜晚,姜与乐辗转反侧、心不在焉,木格窗外不知名的雀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仿佛跟她一样心怀忧事。

    她被禁足,徐祈年估计也会被保护在家中,长福接触不到,阿布还在刑部,就剩一个萧煦还能在外蹦跶。

    越想这些,她感到脑子越沉,迷迷糊糊中,来到镇子上一处石桥边,这是她高中读书时每日往来的必经路。

    只不过今夜桥栏上坐着一个少年,双腿朝外,蓝白校服上透着脏污,黑色书包随手丢在桥阶上。

    头顶的圆月皎洁而明亮,映照着少年灰败的脸,少年颓废地盯着桥下静谧的黑色深渊,仿佛随时都会一跃而下。

    她佯装无意溜达到桥栏边,书包顺肩滑下,双手撑在桥栏上,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少年低着头,不作反应,见状,她又问了一句, “你说是不是啊,小屁孩。”

    在少年不作答的一分一秒中,她悄悄挪着身子,心里暗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水里的,”少年伸手指着底下河流, “也圆。”

    “那不一样,”她一面说,一面打量从哪个角度飞扑最好, “水里的那是幻月,我够不到,但你抬手,伸掌,再握住。”

    少年好似木偶一般任她指挥,讷讷地抬起手,伸展五指,又慢慢握住。

    “感受到了吗?”

    “月光啊,你握住月光了呀!”

    少年呆呆望着手掌,倏地张开,清辉覆盖整个手掌,包括掌间的每条纹路。

    “怎么样,姐姐说的对不对,你的手里是不是有月光呀。”

    少年垂下手,抬眼望着月亮,淡淡地嘟囔着, “逗小孩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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