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姜与乐瞬间来了兴致,脱口而出, “裴恒?”

    “你认识?”

    徐祈年放下茶杯,对于这位裴家大郎,他有所耳闻,此刻朝窗外望去,正见裴恒三步一摇晃,两步扶柱走,哪里还有半分小侯爷的样子。

    “也不算认识。”说起这个,她倒显得有些局促,若是旁人问起,一句话敷衍过去也就算了,可对面是原主青梅竹马… “就是听说过。”

    末了,她还是选择将实情掩下,反正是门不成的亲事,如今裴恒这般作态,父亲那她也好回绝。

    徐祈年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虽有疑问,也没追问下去,转向小厮, “既是裴小侯爷,你们还打算让他在台上尽情出丑嘛。”

    萧煦也在一旁附和, “我们两个是谁,知道吧,这痴人若要找你们麻烦,就报我的名号。”

    小厮得了这话,心里顿时有谱,国公府和侯府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他们好一顿连请带哄才将裴恒送下台来,路过姜与乐雅间外,正听得裴恒身边随从劝说道: “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府醒醒酒吧,晚上主君还替你约了姜府二姑娘呢,你这样,主君知道了会生气的。”

    “什么姜府!”裴恒半甩开手,糊里糊涂地喊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就是个悍妇!”

    “公子,小心说话。”随从眼看他家公子已成各雅间笑柄,恨不得背着他赶快走出酒楼。

    “我…”裴恒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 “我说的不对嘛,这当女官的哪个不是悍妇,哪能有我的蝶铃可人。”

    随从扶着他越走越远,声音也逐渐飘渺,但大抵都不是什么好话。

    “姜府二姑娘…嘿,那不就是你嘛,姜评事。”萧煦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快说说,咋回事啊,怎么刚刚还装不认识呢。”

    既然事情被捅出来,她也无意继续遮掩,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一切都是父亲安排的,我无意于此。”

    萧煦长长“噢~”了一声,手肘悄悄戳戳一旁的徐祈年, “姜评事无意于此~”

    徐祈年坐着岿然不动,身后阿布都替他着急,忙上去又给他添杯茶, “公子,别光喝茶,也可以说说话的。”

    徐祈年心中并非没有波澜,只是他认为飘荡起的点点涟漪属于这具身体,而非他自己,因为他的爱,早就死在了那个雨夜。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忘掉自己,替原主保护好眼前女子,这是原主缠绵病榻三月唯一的执念。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裴恒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对此,他不能缄口不言, “姜评事之前深居府中,可能不知裴小侯爷在京师内口碑堪忧,还需多加考量。”

    “对!我喝花酒的时候常见到他,他酒品不好,喝多了就爱动手动脚,跟我,那可是没法比。”萧煦洋洋自得, “你去打听打听,京师内行首无一不爱慕我,我这人就是讲个信字,言出必行。”

    虽然姜与乐已表明态度,但徐祈年还是心烦意乱,不停喝茶平定心绪,这个朝代男婚女嫁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凭她一人又能反抗多少?

    而且他知晓姜鸿清脾性,从不认同他这个二姑娘的所作所为,怕只要自己对这门亲事满意,就由不得姜与乐做主。

    “劳徐寺正、萧寺正费心,我心中有数。”姜与乐端起酒,一饮而尽,果真如萧煦所说,甘甜清爽,是消暑解渴的果子酒。

    “好,很有侠女气概。”萧煦叫来小厮,先上事先点好的菜, “这里的蜜火腿、虾子勒鲞、蟹羹都是绝品,你们可得好好尝尝。”

    姜与乐浅笑一下,不由自主往徐祈年处看去,对方还如往常一样清微淡远,却比平常话少,她只当对方不喜酒局,不愿往深处想。

    美酒佳肴,丝竹管弦,二三好友,本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但越是宁静安详,浪静风恬,她内心就越翻腾。

    之前几日既担心自身安危,又日日追查案件,忙得都快忘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拥有过截然不同的生活。

    不知自己出意外后,爸妈生活如何,可有按时吃饭用药,自己工作没几年,积蓄不多,但好在有份大额保险,爸妈下半辈子的开销她不愁,只是自身无法在爸妈床前尽孝,是怎样都释怀不了的遗憾。

    还有那个小屁孩,只是救了他一次,就日日粘着自己,这一粘就是七八年,想来今年就该毕业了,没想到小时候天天受人欺凌的爱哭包也可以医病治人。

    对方的小心思她知道,毕竟少年的念头都摆在脸上,但以前总觉得他太幼稚,只把他当作弟弟看待,希望他在自己走后可以不再挂怀。

    姜与乐越想越悲伤,不知不觉中已连喝三杯,搞得萧煦摸不着头脑, “这曲子我听起来挺欢快的,姜评事你怎么还耷拉起眉来了,玉卿,你听起来咋样?”

    徐祈年抿着口,目光停留在姜与乐脸上无法挪去,这副神情他似曾相识,有位故人心怀感伤时也是如此,沉默不语,耷拉的眉尾,抽搐的鼻翼,眼睛里无法抑制的哀伤。

    他内心倍感难受,有一股力量紧紧拽住他的心底,使得他喘不上气,连手中半满的茶杯都握不住,掉落下去,茶水四溅。

    “公子,公子!”阿布疾跑过来,扶住即将倒下的徐祈年,掏出药瓶,就着茶壶灌了下去。

    徐祈年也不知自己刚刚怎么了,吃下药后,心绪平静不少,就是眼前突然冒出四个人头盯着自己,有些不适。

    “玉卿,曲子有这么悲伤嘛,你都倒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把姜与乐吓了一跳,知道他身子弱,但好端端坐着怎么就倒下了?

    “你没事吧?”她语气关切,伸手要去扶他,却被他躲开了。

    罢了,可能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愿有肢体接触,姜与乐只好默默收回手。

    徐祈年撑着椅子,一一回道: “我无碍,可能是没用早膳,有些晕罢了。还有,这曲子很好听。”

    “公子,我扶你回府休息吧。”

    他晕得太突然,阿布着实担忧,与其耗在这儿,不如回府上调养调养。

    “好。”徐祈年缓缓起身,以茶代酒,赔罪道, “今日身子着实不适,扰了大家雅兴,来日我做庄,地点任选。”

    “还什么扰不扰雅兴的,快回去躺着,要是你真晕倒在这,安平郡主可饶不了我。”萧煦边讲边往推他出去,生怕他不走似的。

    姜与乐半起身,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想送他出去,可对方始终未朝她这看过一眼,她又重握住扶手慢慢坐下,内心隐隐觉得,徐祈年有些怪怪的。

    “公子,您跟阿布说实话,您是不是吃醋,所以才装晕吓姜姑娘的?”

    阿布思来想去,公子明明用了早膳,没有理由撒谎,不是故意的还是什么。

    徐祈年常常对这些陪伴其左右的护卫随从感到无奈,阿布也好,南风也罢,他们的想法总是如此简单却又合理。

    对于此种问题,徐祈年选择性无视, “我要裴恒这几日的行踪。”

    吃醋?他没有心思吃醋,他只想解决问题,因为姜与乐和她实在是相像。

    雅间本就宽敞,少了两人,竟显得有些空旷,连带着精致美食都没滋没味起来, “萧寺正,徐寺正的身子真没事吧?”

    “他能有啥事,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就是虚。”萧煦夹起一片蜜火腿放入碗中, “他要是像我一样啥都吃,身子早就补好了。”

    “嗯。”姜与乐无话可说,默默端起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这顿饭吃到未时才算结束,她早早想走,怎奈萧煦兴致勃勃,席面换了一桌又一桌,每样菜都没夹上几口就被换了下去,可把身后春桃馋坏了,回去的轿辇上还在讲个不停。

    “姑娘,这萧小公爷也太浪费了,那杏酪他才舀了一勺就让人撤下去了,还有那炸鳗,他只夹了一筷。”

    春桃讲得气鼓鼓的,真心为浪费掉的食物感到可惜,姜与乐抽出食盒一层,故作惊讶道: “哇,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好吃的呀!”

    果不其然,春桃立刻俯身过来,两只眼睛滴溜滴溜转个不停, “姑娘,我现在可以尝一块嘛。”

    “吃吧,本来就是给你打包的。”她顺势将食盒推过去,看着春桃一口接一口塞得满嘴鼓起,心里的忧思好像得到缓解。

    裴侯今晚要携裴恒到他家拜访,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有什么事需要商讨的呢,各家主君心知肚明,相看一番,若是没有异议,这门亲怕是就要结下。

    裴恒无意于她,她也无意于裴恒,还真是“天作之合”。

    “你说裴恒痴迷于那个叫蝶铃的女子?”姜鸿清高坐在前厅太师椅上,听姜与乐讲述梁宅园子的所见所闻,心中却满腹怀疑。

    “裴家大郎与我并不合适,还请父亲再做考虑。我也与母亲讲过,我刚入大理寺,许多事务还需学习,此时将亲事提上日程,怕是不妥。”

    柳小姨娘立在姜鸿清一旁,她听说晨间二姑娘仗着嫡女身份可把平儿好好羞辱了一番,心中怨气正无处可泄。

    “哎呦,乐儿这是哪的话,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女子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早早挑起来,也不至于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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