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季尚书无疑是个大忙人,奔波劳碌,脚不沾地,一个月总有几天不回来住。

    时奉夏季,季夫人不耐热,每日都要叫四五个丫鬟给她打扇。

    鸢娘往案上放了一盆冰,扇过来的风便凉快多了。

    季夫人拉过她的手,“看你手脚麻利,又有眼力见,我是极喜欢你的。你对我儿子,也要尽心尽力。”

    鸢娘面露羞涩地点头。

    她现在算是把季夫人的好感刷到头了,再上也上不去。

    因她贴心,季夫人许她去主院的次数变多,可惜时间短,不能仔细排查。

    季尚书的话是对所有后宅之事都不怎么理会,看到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正常态度,没有刷他好感的可能。

    直到她入门的事情定下来了,有一日季家人用饭,叫了她一起。

    季尚书看了看儿子,道:“我和你娘已经把日子选好了,就在半月后。”

    实际上侍妾是不需要选日子的,不过季清和想要那个仪式,便随他去了。

    两人谢过以后,季尚书突然看着鸢娘道:“你,叫什么?”

    鸢娘:“回老爷,我叫鸢儿。”

    其实一开始她就说过自己名字,看来尚书大人没有记住。

    “鸢儿……”季尚书点点头,“待会儿你留下,老夫有事单独问你。”

    季清和疑惑道:“爹?”

    他不是从来不管内宅事吗?

    季尚书面对儿子是温和的,只是脸上一直严肃:“不必担心,过几日便是你们的好日子,你回去好好准备。”

    他没有解释要留下鸢娘做什么,因为一家之主本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的决定,别人照做就行了。

    季清和想不通什么事情单留下鸢娘,而不是叫他一起。但父亲肯定有他的理由,想了想还是退下了。

    鸢娘站到中间,对他一礼:“老爷。”

    还没有进门便不改口,季尚书对她这点还是满意的。

    “你可知老夫为何同意你留在清和身边?”

    鸢娘心神一顿,轻声回答:“愿闻其详。”

    季尚书摸了摸胡子,用一种将要把她穿透的眼神直视她,“你一直隐藏得很好,入府以后安分守己,表现得不像青楼女子。”

    “但据老夫所知,望星楼的花娘,每一个都是有用处的。从不会让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是如何出来的?”

    鸢娘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抬头看着季尚书。

    她连忙跪了下来,剖白道:“尚书大人,妾身能出望星楼,确实有所隐情,但妾身绝不是刻意接近公子。”

    她惊讶的不是季尚书看出她在府内刻意表现好,而是他居然知道望星楼的内幕。

    “起来吧,老夫没说你刻意接近我儿。就算你是刻意的,老夫也不介意。凭你的出身,后半生想寻一个能依靠的人,清和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你若想入门,便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鸢娘道:“实则我能出来,确实与公子有关。就在遇到公子的那段时日,嬷嬷嫌我年龄大了,找到了更年轻伶俐的花娘,顶替我的位置,便不需要我了。”

    “至于我的作用,”她顿了顿,抬眼道:“是传递五品以下官员的消息。”

    五六品官员不是很重要,所以她的作用不是很大,被替代也很正常。

    尚书心神俱震,表面上面不改色,“看来你是真心跟着我儿的,接着说。”

    鸢娘眼帘微垂,掩盖多余的情绪,“望星楼不同楼层,接待不同等级的达官贵人。妾身在三层,所知不多。我只知道,最高一层的花魁娘子,能打听到最多的消息。”

    好在三个月没到,老鸨还没有死心,现在正对外称她养病,不单独见客。又找了个与她身影相似的花娘,戴着面纱,隔着珠帘献舞。

    否则季尚书恐怕就会得到自家儿子带回花魁的消息。

    至于鸢娘离开了怎么还能得到消息……因为她懂得最中心的暗号。

    “这么说,望星楼是一座暗桩……老夫又岂知你来到我家,不是为了打探消息?”

    鸢娘低眉道:“这我无法向大人自证清白。”

    季尚书叹息,“最后一个问题,望星楼的幕后之人,是谁?”

    鸢娘反问道:“妾身侍奉第三层,从何得知如此机密?”

    这句不是假话,她还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从老鸨让她传递消息开始,到她成为花魁,作为传递消息的核心人物,她都不清楚背后是谁在操作。

    她只知道,能调动整个望星楼,监视文武百官的人,定有动摇国之根本的滔天权势。

    “罢了。”季尚书也没想鸢娘知道全部,她吐得多了,反而让他怀疑,“你要知道,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便是有个终身的依靠。你替别人办事能得到什么呢?而我尚书府能许你一生荣华富贵,尚书府的公子,亦是你此生能傍上的最大一棵树。”

    “回去好好想想,老夫等你告诉我关于望星楼的更多消息。若你诚心诚意,将来便是我儿纳的第一个姨娘。”

    最后季尚书还pua了一下,画了个大饼,才让鸢娘退下。

    鸢娘恍惚走在路上,对季家的侥幸心理破灭了。

    望星楼,一座暗庄,除了做皮相营生外,背地里专门打探官员消息,听他们嘴里都说出什么。

    这样隐秘的事业,朝中多数大臣都被蒙在鼓里,否则也不会络绎不绝地来此寻欢作乐。

    她从未见季尚书来过望星楼,他却对其背后的性质一清二楚。

    而且现在她才想明白,原来季尚书肯让季清和纳了她,不是因为宠儿子,也不是不嫌弃她的身份,只是因为他想从她嘴里得到有用的消息。

    鸢娘笑了,她差点被对方蒙蔽,她说怎么季家人这么开明,让她入府如此顺利……

    因为她的身份太低微了,季尚书面对她,露出了上位者的轻蔑和压迫。

    她少时认识的季伯伯,一板一眼和她爹一样,固执又正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玩弄权术,不择手段,更不会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对待一个青楼女子。

    是岁月让人变了,还是以前隐藏得太深。

    之后几天,季尚书忙得整天不见人,看来是被皇上召进宫里回不来。

    季夫人也热得受不了,躲去了池塘亭子里避暑。

    季清和也去做他所任官职该做的事了,顺便准备翰林院的考试。

    鸢娘终于等到了机会,轻装简行,趁人不注意溜进了主院,到了尚书夫妻的屋子里。

    她几乎翻遍了房间上下,各个角落,从袖子里拿出曾经找人配的各种形状的钥匙,打开了紧锁的箱子。

    一无所获。

    除了季清和送她的一箱子玩具中的几个物件,整个季府没有留存一件关于江府的东西。

    他爹曾送给季尚书很多字画,书册,笔墨纸砚,全都没了。

    如此刻意,要不是不知道小孩嬉闹中的留存,只怕也全被销毁。

    鸢娘从主卧出来,径直去了佛堂,那是她从未进过的地方。

    她在佛堂找了一番,从正面找到侧面,除去摸了一层灰之外啥也没有。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鸢娘翻身上了房梁,正好看见丫鬟们进来,肯定是季夫人又落东西了。

    “你说鸢姑娘去哪儿了?方才夫人差了好几个人去寻,都没找着她。”

    她们走后,鸢娘只好暂停搜索,回去换了身衣服去找季夫人。

    季夫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见不得她闲着,要她来侍奉。

    鸢娘烦躁极了。

    但当天晚上,季尚书立即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动过。

    并不是鸢娘不谨慎,她拿出来的东西都原物放回了。可惜百密必有一疏,她没发现季尚书会让不常打开箱匣背面涂上一层金粉,只要有人动过,那层金粉就会掉下来。

    这是他的习惯,就像鸢娘会给自己物件划痕一样。

    但鸢娘快他一步,在洗手的时候,她就看见了水中浮起来的金粉。

    同时,她也想起在佛堂里摸到的一层灰。季夫人天天去,必然天天让人打扫擦拭,那个地方怎么会积攒出灰?

    鸢娘知道季尚书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毕竟他也没有放弃怀疑她是进尚书府打探消息的。

    但没办法,她已打草惊蛇,要是不趁热打铁,只怕对方会转移物件。

    鸢娘的时间线里天色刚黑,尚书还没回来,她想清楚了立即穿上夜行服,到了佛堂里,找到佛像后面那块积灰的地方往下一按,机关射出来几支短箭被鸢娘躲过来,钉在墙上。

    她来不及思考,拿起里面的所有东西塞进怀里,正想走,外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季尚书方寸大乱,带着家丁赶到佛堂时,只见一个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拿着短箭朝他掷去,要不是他很快拽过一个家丁挡着,就刺中他了!

    黑衣人声音粗矿,对他道:“老东西,你做过的亏心事自己清楚。”

    “你的报应快到了!”

    说罢,黑衣人一打十,居然直接飞上屋檐,朝着远方飞身而去。

    季尚书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抓着仆从受伤的手臂缠声大喊:“抓住他!”

    但会飞的人普通人也抓不住啊。

    季尚书反应过来,又连忙带了人去鸢娘的院落。

    推开门进去,只见他儿子和女人躺在榻上,穿着亵衣调情。

    见他们直接进来,季清和连忙坐起,呆住了,第一反应是挡在鸢娘前面,“爹……你?”

    尚书此时才不管什么独子空间,让人把房间搜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勉强冷静了下来,指着季清和道:“你像什么话?”

    虽说侍妾的事早就定下来了,就差个形式。但既然有个形式,他教季清和的是定了就要遵守。

    果然是青楼女子!专会勾引男人,让其沉迷美色。

    季尚书带着人转身离去,关上了门。

    季清和躺下了欲哭无泪:完了,明天要去请罪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