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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平沙(一)

    秋去冬来。

    漫天飞雪中,五公主随车队北上和亲。

    “车队在北疆稍作停留后,进入寒州。北燕六皇子前来挑衅,三皇子派人夜袭,一片混乱中,驿站着火,五公主命丧火海,只留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这是使臣们传回京都的全部消息。

    各方并未起疑,在哀痛五公主逝世的同时,大乾写下国书,怒斥北燕。

    北燕二皇子派兵擒拿作乱的六皇子与三皇子,称定会给大乾一个满意的交代。

    北燕再次陷入内战,五公主顺利脱身,从水路南下,藏在青州。

    确认五公主安好后,定王立即将谢礼送至赵长珺府上,并邀她一见,以当面致谢。

    “此事多谢长珺。”

    定王望着端坐在对面的赵长珺,躬身行礼。

    赵长珺淡淡一笑,打量起这位素有仁名的定王。

    他是先皇后之子,一向宽厚仁慈、温和谨慎,对朝臣一视同仁。

    在众臣眼中,定王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未来仁君,但势力偏弱,又无母族支撑。

    忠直良臣们不屑于对他趋炎谄媚,钻营投机者更不会偏帮附和。

    定王并未多想,一如既往地埋首政务,不问闲事。

    自上月以来,宁王在慕淮瑾的帮助下,摧枯拉朽般迅速完成了多件要事,引得众朝臣交口称赞。

    承天帝对立储之事举棋不定,但心中的天平似乎渐渐向宁王倾斜。

    在朝臣的眼中,定王刚刚失去胞妹,又受到了宁王的不断打压,正是风雨飘摇。

    但在赵长珺看来,眼前人目光清正,神色沉稳,似乎并未把这些打压放在心上。

    “此次邀你前来,一是为了感谢你救五妹妹于水火,二是有一件案子,想问问你的意见。”

    “与宁王有关?”赵长珺心头一动,问道。

    定王微微颔首。

    今晨,定王在礼部的部下给王府送来了一个宁王的把柄。

    此事与礼部牵涉甚深,定王又恰好约了赵长珺今日相见,就想顺便问问她的建议。

    定王斟上一杯茶,待赵长珺接过后,方缓缓讲出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宁王城府极深,一向以利益为重,奈何对文玩字画惜之如命。

    “吏部尚书以收藏名贵字画闻名,数月前,尚书家的公子入府拜见,告诉宁王,他愿将所有字画都献与王府,只愿宁王保他中举。

    “宁王在朝中一帆风顺了许久,禁不住诱惑,将此事满口答应下来。

    “这次礼部派出主持科举考试的郭侍郎恰是宁王的部下,将此事轻而易举地办成,但却在近日走漏了风声,被我的部下撞见……”

    赵长珺点点头,陷入沉思。

    宁王一向野心勃勃,早在一年前,赵长珺便从他对千江阁的拉拢中看清了此人。

    师父对宁王评价不高,再加上他的一些手段实在不为赵长珺所喜,因此入朝后,赵长珺与宁王并无太多交集。

    但赵长珺没想到,深知承天帝对科举舞弊之事深恶痛绝的他,竟然会落下这样一个把柄。

    赵长珺眸色微冷。

    “近年来,陛下着手削弱世族势力,不惜杀宗室、灭世家,如此强势,就是为了皇权不受世族掣肘,希望文武百官中有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

    “科举舞弊之事可大可小,极易按下与推脱,但我们若从陛下削弱世家,提拔平民的意图入手,大有可为。”

    赵长珺唇角微弯,望着桌上氤氲着热气的紫砂茶壶。

    “殿下可以推动礼部的许侍郎告发宁王徇私舞弊,此人起于微末,无党无派,经常帮助寒门子弟,且被郭侍郎打压良久,定会倾力相告。

    “据我了解,此次秋闱中,不止尚书公子,还有许多人并无真才实学。殿下可以与许侍郎提前商量好说辞,直接建议陛下对考中的进士进行复试。”

    定王眸光微闪,道:“我可以提,但陛下近来对我有些微词,或许不会应允。”

    “那便不用殿下出面,直接让许侍郎上书。他官阶较低,需要辅助,只要能够造成群情激奋的效果,陛下便不会不应允。

    “殿下除了知会一些大臣外,还可以联系此次秋闱落榜的寒门子弟,写万民书。”

    赵长珺笑了笑,拿过放在一旁的纸笔。

    “我留意过一些落榜之人,名单如下……”

    定王眸含喜色,接过赵长珺递来的名单,再次谢过。

    科举舞弊之事存在许久,但从未被翻出水面,如今吏部尚书整整一府的字画,终于把确切的证据送到了世人眼前。

    定王行事极快极稳,在他的秘密联络下,宁王还未听闻风声,弹劾的折子便从四面八方飞向京城。

    万民书被递到朝堂之上,朝臣一片哗然。

    如今正是承天帝想要明正典刑的时候,郭侍郎作为科场舞弊案的主犯,一下子被贬到了偏远的海州充任刺史。

    而最近风头正盛的宁王,其受贿、操纵科举的事情引得承天帝勃然大怒,受了严厉的斥责,被削去王珠,困于王府思过。

    慕淮瑾并未直接参与到科举案中,没有遭受贬谪,但宁王出事,他也变得低调了许多。

    他送了一封信给赵长珺。

    “问我和言初为何避他如蛇蝎?知道宁王出事有我的手笔?”赵长珺望着手中信纸,神色有恃无恐,语气却带着感慨,“坠月楼主入朝搅动风云,究竟有何深意?”

    她此前派统领在慕淮瑾进京的路上试探,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还意外发现了杀陆知州的凶手。

    那日打斗中,慕淮瑾用出了北燕墨林派主脉的武技。

    而墨林派主脉中,与其年岁相近者,唯有坠月楼主一人。

    不过他那日进京,并未带坠月楼的属下,而是与一位用重剑的将军同行。

    那人武功极高,与慕淮瑾合力相击之下,差点将千江统领留了下来。

    统领试出慕淮瑾身份,奋力突围,但仍受了不小的伤。

    其中一道伤口,来自重剑,它与陆知州身上伤口的形状与走势完全吻合。

    “杀害陆知州的凶手,在送慕淮瑾进京后手持调令,大摇大摆地去了北疆,”赵长珺冷冷一笑,“知晓此事的慕淮瑾也有脸与言初联系,还想把他拉入宁王一派?还好我此前及时拦下……凶手既已招供,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那位用重剑的将军十分硬气,被抓进千江阁之初还大喊冤枉。

    季浮生对其几番用刑,他宁死也不愿透露。

    赵长珺接到消息后,眉梢微挑,传了一封信给古如是。

    千江阁中最擅刑讯的统领带着最擅用毒的洛河谷少主一起回了崧城,两人合力之下,铁骨铮铮的将军终于承认,自己受了宁王指使,还吐露了许多在赵长珺意料之外的机密。

    赵长珺已差人暗中搜齐所有证据,正准备交予言初,先申冤,再处置。

    翌日,一袭丧服、面容沉肃的陆言初敲响了立在殿外的登闻鼓。

    承天帝对尚在幽闭的宁王既震惊又愤怒,不仅是愤怒于他暗杀地方官员……还为他勾结武将,挑乱北疆。

    风起平沙,赵将军离开后,北疆近期又出现了不小的动荡。

    承天帝差人暗查,赵长珺趁机将宁王意图扰乱并掌控北疆的信件放了进去。

    接连三桩大案压下来,宁王被剥去封号,受了重罚,虽有皇后与次辅力保,但已完全失了帝心,难以再起。

    朝政步入稳定,日日处于朝局中心的赵长珺在短短一年中连跃数级,官至正三品。

    承天八年,深秋。

    皎日升至将军府的上空,洒下无边的灿烂金辉。

    赵长珺的及笄之日到了。

    将军府中宾客盈门,百官相贺,承天帝更是派人送来了无数珍宝,其中包括一支刻着常安花的玉簪,看起来与容姨给赵长珺的那一枚十分相似。

    热闹一直延续至傍晚,此时已至迟暮,宾客散去,天穹浮起寒星。

    赵长珺站在将军府的高楼上,望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重重府邸间亮起。

    她今日喝多了美酒,醉意熏熏,眉间花钿嫣红,乌黑发鬓上的常安花簪娇艳欲滴。

    夜色浮上来,赵长珺抱膝而坐,抬手揉了揉略微发疼的额角。

    “来此九年了,”赵长珺抬头仰视天穹间那一轮明月,“还是查不出半点其他批命师的消息。”

    她取出许久未戴的批命笔,横在眼前,看着它闪烁出威严的银光。

    赵长珺的手心微微亮起。

    一声轻响。

    赵长珺倚着墙晕了过去,一袭火红的丝罗披衫随风拖曳。

    半晌后,她悠悠转醒,眸色迷茫,起身,下了高楼,走回自己的寝院。

    她屏退婢女,自己斜倚在锦榻上,手中晃晃悠悠地拎着酒壶,三千青丝似云雾般散至腰际。

    拿着及笄礼进门的裴宴安走至近旁,温声问道:“怎么醉成这样?”

    赵长珺低低笑了一声,径直往裴宴安身上一倚,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胸口,素日里乌黑深邃的眼眸盈盈若秋水。

    裴宴安的呼吸骤然一滞。

    “天命……众生……棋局……”她垂眸呢喃。

    赵长珺脑海中回荡着那一段失去的记忆,她想起了自己与常安公主的谈话,想起了自己为何顶替了常安公主之女的身份。

    国师有言,天下将乱,常安公主之女便是天命所归。

    因这预言,公主之女在三岁时便被授予了唯一的帝姬称号,送入国寺,从未去过外界。

    六岁生辰一过,预言被异世之人窥见、传开。

    各方争夺、追杀,天罗地网之下,追查其他批命师线索的赵长珺意外救下了常安公主母女。

    小帝姬身中奇毒,时日无多,在常安公主的恳求下,赵长珺顶了帝姬身份,查清了背后之人以天下为棋局的赌约,同时发现了批命的秘密。

    异世之人,争夺天命,权势越盛,批命越强。

    为了一己之私,便以众生为棋子,让一个活生生的世界陷入动荡与纷争,然后美其名曰不破不立。

    那夜,赵长珺被人围攻,受了重伤,趁着公主府大乱,逃了出去。

    逆天而行,记忆被封,赵长珺陷入昏迷,被匆匆赶来的容姨发现。

    容姨只见过三岁前的郡主,因此根据赵长珺的衣饰和她发间那枚常安公主最喜欢的常安花簪将她认错,然后送到了赵将军府上。

    裴宴安低头静静地望着沉思的赵长珺,眸光温润。

    我是千江阁的少阁主,是天机府最后的传人。

    我不愿让那天下大势成真,不愿让预言中的战火烧遍大地。

    “今日清晨说起千江,兄长曾言,无论我身份为何,无论我想做何事,皆不离不弃?”

    赵长珺突然望向裴宴安,一双翦水秋瞳似乎泛着几分迷茫,但似乎又已十分清晰。

    “上穷碧落下黄泉,”裴宴安并未奇怪她突然问出的话语,笑容清浅,低低应了一声,“定会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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