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与慕

    今日闲暇,伯邑考带你来郊野射箭。

    日光正好,柔软的金色均匀地洒在弓弦上,竟让这种致命的杀器也显得华美起来。

    但即便没有日光,伯邑考也不会让手中弓弦成为杀器。

    贵胄子弟习箭,或用身份低贱的奴仆作靶,或去山野林间追猎,而伯邑考不用这些。

    他手中箭簇只瞄准遥遥无际的天地之交,松手时弓弦振鸣,羽箭如自由的鸟雀般嗖地向前飞去,最后不知会落到哪处的灌木里。

    你拍手叫好,刻意要逗他开心:“好远的箭,再远些,大概就能飞去朝歌了吧!”

    他侧身看你,睫羽在眼窝下投出浅浅的一片阴影。

    “好。”他笑,“那就再射几枝,总有一枝能飞到朝歌的。”

    你凑上前:“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如一并同箭说了,它能带去给西伯侯的。”

    “南鄂的懦夫啊——”

    朝歌城中的那枝箭,对准了城门上摇摇晃晃的那个头颅,擦着姜文焕的脸颊飞过时,被他一把绰住,摔在地上。

    然后是一声隐忍的、咬牙切齿的“崇应彪”。

    崇应彪将手中弓抛给手下:“早该改口,喊我北伯侯了。”

    语毕又抱臂环视一圈,抬手点了点挂在最左侧的头颅:“瞧瞧,我,杀了我爹,父死子替,你明不明白?”

    姜文焕没有答话,扶着腰间剑绕过崇应彪,又被他反手攥住了手臂。

    “差点忘了,也该称你一声东伯侯了——龙德殿弑父,你和我,都是同样的人。”

    崇应彪的手很热,姜文焕却被握得如临冰窟。

    在他身后,城门上,昔日的挚友、父亲,死不瞑目,神色灰败,正凝视着他挣开崇应彪,一步步朝王宫中走去。

    殷寿下令,让他去宫中,杀了昔日挚友的姐姐。

    夫弑父,父谋逆,弟弑君。

    任是哪项罪名,都够宫中的女人自缢上百回了。

    可殷寿偏偏不让她如愿。

    尖锐的物件被收起,桌椅床榻被搬走,宫人们寸步不离地看着她,谨防她触柱而亡。

    在朝歌城中,任何人的生死都要有意义。

    姬昌生,是因为殷寿要昭显王权的不可触犯;而女人的死,则是要磋磨这个东鲁质子的心智。

    姜文焕走进屋时,蜷缩在墙角的女人恰好抬眼看他,那双和鄂顺有着七分相似的眼睛弯了弯。

    “是小焕啊。”

    八年为质,鄂顺不知道在他姐姐面前念叨了姜文焕多少遍,说他穿起铠甲来威风凛凛,说他笑起来牙齿雪亮雪亮。他说得是如此详尽,即便姐姐没有见过姜文焕,也一眼认出了他。

    “不怪你。”仅此一句,她闭上了眼睛。

    提着带血的剑走出宫城时,夕阳正盛,光线是那样刺眼,让姜文焕没忍住抬手挡了挡。

    隐在阴影里的眼睛,终于能痛痛快快地流泪。等到泪水干涸,那只手才能重新垂下,无力地拖曳着,继续向前。

    而宗庙中的那只苍老的手,也慢慢地垂下了。

    比干扶着门框,浑浊的眼睛眺望着小河与麦田。

    那儿曾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半大的孩子们会来河边饮马,然后脱去上衫,互相用水泼洒着脊背上的伤痕。

    而小姑娘,会穿行在这些半大小子之间,大笑着扑过去想绊谁一脚,却先踩着石头滑进河里,被赶来的巫女们揪起来责备一顿。

    巫女们不知她是精怪,只当她是需要照拂的妹妹;比干知道她是精怪,但仍当她是需要看教养的孩子。

    如此可爱、可怜的一个孩子。

    还不明白爱恨情仇,就先和早夭的归鸟在风雪□□白头;还不明白寿数有定,就先目睹了红艳艳的凋零。

    朝歌城中,可怜的孩子太多了。

    有近乎疯魔的崇应彪,神思恍惚的姜文焕,苦心救父的姬发,一心求爱的殷郊。

    最可怜的那个,此刻正高坐摘星阁,如此渴望爱,又试图用尽一切方法,证明爱不存在。

    可,爱是如此阔大。

    “蛮蛮,要平安。”瘦削的大司命喃喃道。

    远在西岐的你打了个喷嚏。

    伯邑考笑着收拾弓箭:“有人在想你呢。”

    你揉了揉鼻子:“指定是三哥又在背后骂我……”

    “看呀!”话音刚落,你又惊喜地跳起来,指着远处地平线上的那道七色虹光。

    它正横亘整片麦田,向东边延展而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