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小屋04

    阿福撇撇嘴,垂头丧气的站到一边,他很生气叔叔拿他当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他,所以赌气不停的狠狠抛竿,一次一次提线上来换着钓饵,却一无所获。

    叔叔也不出声的看着远处,两人再一次沉默下来。

    “这几个月发生了不少事,阿福,我希望你明白,我存在的意义,只是想要你平安。”也不知过了多久,叔叔忽然说道,他站在船头背对着阿福,好像在对着空气讲话。

    “所以昨晚非撵我们睡灯塔也是为了我咯?”阿福咬着嘴唇仍没有消气。

    “世界变了,阿福,小心些,这附近有个巨无霸。”叔叔眯着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过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安全了,这才慢慢说道,“从此刻开始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保护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先你而去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阿福不知该怎么接话,听叔叔这么说,他心里翻涌上无止境的难过,在心底还是原谅了刚才叔叔所说的那些令他生气的话。

    叔叔像一只准备捕猎前的警觉豹子,四处环视,一只手搭在眼前,然后慢慢举起另一只胳膊,指向海面最远处。阿福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在海平线处发现了一团翻涌着的浓密乌云,中间却留着一块白,漏下一片天光,就仿佛有人在乌云上挖了一个洞似的,那团云下方的海面变得黑沉可怖,这正是海上大雨来临前的样子。

    “这天气不行,咱们得回去。”叔叔脸上写满了不安,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发动船只,

    “村里其他人知道咱们出海的船都出事了吗?”阿福问。

    “他们还没收到海难消息。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所以答应我,在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前,尽量躲远点别让人瞧见你。”

    阿福沮丧的答应了,他正准备收杆,渔竿上却忽然铃声大作,杆尖猛的垂下去,小船被拽得猛的倾斜,叔叔被巨大的拉力一震,险些掉下船去,紧接着线轮开始飞速旋转起来,一瞬间主线就被拖出上百米,还好阿福反应及时,一把抱住鱼竿,“哇!我猜一定是条大鱼!叔叔!会是条金枪鱼吗?”

    “这个时节按理说可不应该,我猜是条鲨鱼!好吧,咱们一起拉上来看看!”叔叔瞥了一眼天色,打起精神来,“鱼叉!我去拿鱼叉!云飘过来还有一点时间。把手套带好,阿福!小心鱼线,会割破你的手指。动作快一点,海上的云飘的速度很快,咱们这回出来可没带什么补给。你的匕首在吗?”

    “在我裤兜里!”那条鱼非常有劲,阿福需要用脚死死抵住船舷才没被拽下船去,叔叔移到阿福身边来保护着他,一手攥着鱼叉,另一只手中紧紧攥着小刀,以便在有意外情况时能第一时间割断鱼线以免船被拖翻。两人一鱼就这样僵持着。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叔叔帮他一起拖着鱼竿,冷不丁忽然问道。

    “呃,过两天就得去吧。我们要提前……这该死的鱼,力气可真大……我们要提前去学校适应适应,他们说在假期留校帮工可以申请奖学金。”阿福逮着个机会猛甩了甩手腕,用来掩饰自己说谎的尴尬,然后赶紧换了只手,继续费力地拽着渔竿勉强回答。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总感觉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而且那双眼睛随着飘来的乌云在朝着他们移动。

    “奖学金……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叔叔的脸色缓解了不少,阿福拼命拖着鱼的同时,努力克制住一回家就将那兜金币塞给叔叔的冲动——绝不可以!关于这件事安侬警告过他,一旦他将金币塞给叔叔,一定会招来他提出更多不好回答的问题。

    暴风雨低矮厚密的云层移动地飞快,没用多久阿福就能明显感觉到风浪大起来了,几个大浪在他们船头拍出白色浪花来,可是阿福很舍不得即将要到手的大鱼。

    叔叔焦急地催促他,“把主线割断吧,算了,咱们会被风暴击沉的。”

    “先开船吧,咱们拖着它走。”阿福用肩膀蹭掉脸上的水,“快开船!穆雷将军。我有预感,咱们能赢了它!”

    他们全力朝岸边赶去,船尾拖着那条难搞的大鱼,它正拼命往船身下面钻。阿福每时每刻都在紧张的盯着鱼线,生怕它断了,又想亲眼看看他到底钓到的是条什么鱼。几滴冰凉的雨点儿落在他脸上,然而就在阿福擦脸的那一瞬间,雨和风忽然停止了,像打开了保护罩一般,又一次,以阿福为中心的附近??海面上呈现出一派宁静。

    阿福惊讶的看向天空,发现他们正好处于那一块被掏空的乌云下方。他猛地记起来海难那晚的遭遇,于是下意识的朝周围找去,果然在那个隐形的罩子外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红眼睛,哈,那头乌什么龙鲸,正安静的浮在叔叔背后海域的不远处。

    那双红眼睛被发现后,仿佛很不好意思般的转了个身,慢慢沉下去了。阿福使劲看过去,还是能隐约瞧见它就浮在原地的水面之下。阿福抬头看了看天,仿佛开窍一般窥见了什么秘密,十分肯定地对叔叔说道,“咱们不用躲雨了,它淋不着咱们。”

    “别说傻话,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想掉进海里不成?”叔叔大幅度挥舞着手中的鱼叉,准备将阿福赶进船舱中,“快把主线剪断,咱们得立刻离开,咱们的船可不是专门钓大鱼的,会被这狡猾的家伙拖翻的。”

    “叔叔,真的。你相信我。你不是说我从小说的话就很灵验吗?就像这条鱼,一定会被咱们弄上来的,就像我的奖学金,一定会有的。”

    这一次叔叔举着鱼叉的手僵在半空中,却没有反驳他。阿福手中的这条鱼显然不如方才有劲了,但拉力仍然十足。

    “你刚才说,奖学金……?”叔叔说的很没底气,“那我还要不要……我的意思是,需要给你准备……准备多少学费才够?”

    “没错,我们有奖学金的,你完全不用再担心我的学费问题。刀呢,鱼叉,叔叔,准备好。”阿福卖力地往回收着鱼线,他想他已经知道了那天晚上海面平静的原因,正是前些天救了他们的那头乌头龙鲸,它可以控制一部分天气。

    只不过它的形象太吓人了,他没法向叔叔介绍它。何况此刻他正跟大鱼僵持搏斗着。

    于是他重新整顿了心情,牢牢攥着渔竿,一面继续跟叔叔说话,“穆雷将军,我已经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以后还能给你养老呢,咱们甚至可以换个更漂亮的地方住。”

    听阿福说完后,叔叔整个人似乎都振奋了一些,连藏在鸭舌帽下的眼角皱纹都舒展了不少。他拍了拍阿福肩头,帮他一起慢慢的泄着鱼的拉力,“不用了,小怪物。这地方我住习惯了,而且我也很年轻,照顾你没一点问题。”

    在搏斗了足足半个小时后,那条鱼终于浮上水面,“我的天!好漂亮的蓝鳍金枪鱼!鱼钩在哪?我叉住它之后,你找个机会套住它尾巴!准备好!”叔叔无比兴奋的重重拍打着船舷,握着鱼叉的手已经举在半空中,胳膊上绷紧的肌腱像黝黑绸缎一样泛着光泽。那可是一条两米多长的黑鲔鱼呀!

    叔叔瞅准机会,猛的挥臂将鱼叉奋力扔出去,一招击中的鱼叉上的倒刺在鱼身上成功展开,他将拖绳牢牢绕在手中。如无意外,这条鱼已经属于他们了。

    当他们好不容易勾住鱼尾将它弄上船后,阿福仰躺在甲板上直喘粗气,透过护栏,他在整个海域寻找乌头龙鲸的身影,可它大约早已经潜下海了。

    阿福摇了摇头,心想这条金枪鱼估计就是是这家伙送给自己的礼物吧,紧接着他马上想到了比奖学金还能让叔叔高兴的事情,忙兴奋地爬起来说,“咱们把它卖了吧!?这么一条大鱼,一定很值钱。你也不用担心我离家以后的生活费了。”

    “哦,这可太好了!当然!我肯定它可以卖个大价钱!你瞧它,肯定有很美丽的油脂。我还以为你会不舍得,要带去学校炫耀呢。”他俩愉快地开着玩笑,叔叔的手指不断摩挲着鱼身,他的眼中充满激情,对这条鱼大加称赞,“这可真是条漂亮的大家伙,天知道我上次钓上这么大的鱼是什么时候了。这时节能钓上黑鲔鱼,真不是一般的幸运。”

    那条可怜的金枪鱼还没完全断气,它的鱼眼正瞪着海上阴沉的天空,鱼背被厚云间透出的一缕阳光照射,闪烁着钻石一样的光芒。叔叔拍了拍它的肚子,“好了,迷路了的大块头,我知道你一定是迷路了才误打误撞的吞了鱼钩,你也别生我们的气,你的不幸实在是我们的幸运。”然后他一面甩着手上的的水一面站起来,对阿福说道:“小怪物你真是颗幸运星!要知道这时节在海上可没人能钓得上来金枪鱼。我得找瓶酒,咱们喝一杯庆祝一下。”

    阿福还没来得及反对,叔叔已经飞快的在船舱取出两只镀锡口杯,他歪着脑袋夹着一瓶啤酒,用手轻轻一劈,玻璃瓶便发出令人舒适的啪的一声,瓶口已经滋滋不断冒出泡沫来,他小心的将啤酒均匀倒入两只口杯中。

    阿福端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温热的啤酒,叔叔也咧着嘴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用手指挠了挠鸭舌帽后的头发,“真对不起,味道实在不怎么样,配不上咱们今天钓的大鱼,不过我在杂物箱里只发现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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