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陈任远短促低笑一声。
外面和行为上看起来似有些不同，明明是个乖孩子的模样，说出的话，倒让他意外。
虽然这类似的话已然听得他厌烦，但今天确有不同。
“不用，我自己可以切。”
鹿璐丝毫不怯，扬起她的脸，轻轻的摇头。
陈任远挑眉，嘴角又稍稍扬起。
少女左眼下的泪痣在烛火和灯光中，忽闪着，明暗着。
像蝴蝶停在花一样的面庞上，它正欲起飞，它煽动翅膀，它落下投影。
她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深黑的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眸，轻轻眨一下，长长的睫毛落下，又抬起，是羽毛亲吻水面，不知在谁平静的心上留下荡漾。
她无辜纯真的看着你，轻抿起红唇，摇摇脑袋，思考着什么，探寻着什么。
晃动着内心，最纯真的一角。
陈任远喉结微动，他启唇，看着少女，再次问着：“你叫鹿璐？”
“嗯。”
鹿璐点头，却不在看他，又开始专注的切牛排。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黑沼爽子吗？”
陈任远再次出声，看着女孩的侧脸，被落下的长发挡住了大半，随着身子轻微的摆动，只露出高挺的鼻子和精巧的下巴。
陈任指尖微动，忍住了想要替她拢发的荒诞想法。
“我知道。”鹿璐放下刀叉，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铭牌，“Lily姐给我做的这个，今天在漫展很多人通过这个认出我来的。”
蓝色铭牌上“黑沼爽子”四个字，其实并不明显。
但是不知为何，陈任远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记住了。
比起两人之间简短的聊天。
Lily和蒋北书之间的却渐渐聊得火热起来，似是说起了从前的事情，Lily不停地要服务员往她的高脚杯里加红酒。
轻薄透明的酒杯，衬托着酒色.诱人，酒至杯中三分之一处，服务生恰到好处的停了。
Lily刚举起杯子，透过明亮的酒杯看见埋头的鹿璐，突发奇想，亦或是后知后觉没有顾全学妹的补偿，道：“鹿璐，要喝酒吗？”
鹿璐听了声音适才抬头，看着学姐微微泛红的面庞，笑着摇摇头。
喝酒这个问题，在刚坐下的时候已经被问了一遍，她并不感兴趣。
Lily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温柔的说道：“那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和我说，一会儿你看着时间，自己打车回学校，车费我报销。”
“好的，学姐。”鹿璐开心的应。
“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微信。”Lily再次嘱咐了一番。
“嗯。”
除了鹿璐，其他的四个人都已经是大三大四学姐学长了。
他们大多过了学校会【闭寝】的烦恼。
又正值暑假，他们可能已经住回了自己家，可能也找好了实习在外面租好了房子。
鹿璐并不熟悉，但总归只有外地的她才要算回学校时间。
因为是假期，宿管阿姨会在晚一点闭寝，只要在十一点左右到校就可以。
鹿璐掏出手机软件计算打车回去的时间。
虽然蒋北书的餐厅定在南城的中间，但是南孚大却在南城的东边再东边，偏僻得很。
三十公里，打车需要80元。
看到平台经过计算后得出的数字，鹿璐有些心痛，尽管Lily说了报销。
时间推进到九点。
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里已经亮起了各色的光，除了鹿璐大家都喝了些酒，微醺的畅意在男男女女的心中游荡。
美丽的江景映衬下，已然将房间内氛围烘托到小高潮。
陈任远站在蒋北书身侧，他们和Lily正在说着什么。
明明只穿着白色短T，从鹿璐的角度看过去，男人颀长的身影还是那么特别。
他又在笑了，但是很浅，只勾了唇角，眼睛却未动。
鹿璐觉得，他笑里显露的情感只浮于表面，没有一点的真心。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男人稍稍转头，眼神似有若无的停留在了鹿璐身上一秒。
猝不及防，倒也不害怕。
简短对视，鹿璐又自觉多情，开始低头玩手机。
给哥哥发了几张今天自拍的图。
不过这个点哥哥应该已经睡了，只有等明天再回她消息了。
半个小时后，嬉笑声渐大，高谈阔论，觥筹交错里，鹿璐拎着包，一个人偷偷的出了房间。
再次走过长廊，听得几声喧嚷，低着头给Lily发了微信简短解释。
叫的车子还有五分钟就到。
鹿璐站在餐厅的门口，感受不远处江面袭来的风，带着一点点的湿。
“鹿璐。”
陈任远的声音对鹿璐来说，是有辨识度的。她很少听到这样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男人的磁性。
和他的外表并不相符的声音。
鹿璐回头过，就见男人手里正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又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的红色打火机。
他站在她身侧，一只手拿烟，一只手转动着火机。
“回学校了？”
陈任远不点烟，漫不经心的问。
“嗯。”鹿璐应。
“要.....”
陈任远刚说出一个字，又顿住。
鹿璐疑惑的偏头，看他。
他想起什么一般，短促一笑，复又恢复淡然，“路上小心，到家记得和你学姐。”
“好的，再见，陈任远。”
鹿璐说得落落大方。
她叫他名字。
音色中，听不出情感，只有明月昭昭，少女离开的背影很轻盈，像一叶扁舟，顺着月影，消失不见。
爬上心头的怅然若失让陈任远有一瞬间的恍惚。
看着她坐的车开出好远，陈任远才按动火机，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以此疏解心中莫名的不畅。
*
ToyShow漫展总计四天的时间。
从7月31日~8月1日，鹿璐一共从Lily学姐那里领了3200元。
收到钱的那天，她兴奋的一个人在宿舍连翻滚了好几圈。
不过，Lily学姐好像又和蒋北书和好了。
她用八卦的耳朵，听短头发的学姐说的。
顺道，Lily学姐又被短发学姐指着鼻子训。
“蒋北书那几招就对你有用。”
“能不能争气一点！”
“他到底有什么好！”
.....
被训得Lily学姐就蹭着短发学姐撒娇，好言好语说些什么，鹿璐听得不真切。
这是第一次，鹿璐直观的看见恋爱中的男女。
她们寝室的四个女生，都是孤家寡人，也都沉迷赚钱或学习。
患得患失。
书上说的恋爱中女人都会这样。
但对鹿璐来说，好像什么都是一样的，她从未失去过什么，也从未特别想得到什么。
因为从小到大，她想要的，哥哥总能变给她。她想做什么，哥哥也是第一个支持她。
就像只要简单的说一句，暑假想在南城做兼职，哥哥只仔细询问后，确认鹿璐有住处，工作安全后，就同意了。
哥哥还说，缺钱的话，就不要这么努力，哥哥会给你。
鹿璐则用了一句话就解决了哥哥的担心，她说：哥哥，我想尝试一下。
哥哥在那头笑，说：小璐长大了，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很开心。
好不容易从小镇到了南城，总会有一个少女的探知欲在作祟。
新的城市，新的事物，新的朋友，鹿璐总觉得有些意思。
不过，鹿璐明白，很多人就过眼云烟，路过而已。
但也有短暂的友谊，可以慰藉一段时光。
就像，此刻正在自己身边疯狂吐槽的北方妹子阿蜜。
175的大高个，亲密的搂着鹿璐的肩膀，和她抱怨活动方的不作为。
“他们简直太过分了，吃饭的时间就规定一个小时。”
“我们在这里站一天，也听不见一句好话，还各种嫌弃。”
“要不是这活动，一天有两千，我才不接呢。”
鹿璐笑，对最后一句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无比真诚的回应：“是的。”
阿蜜是鹿璐在TS漫展上认识的人，是个自来熟的姑娘，拉着鹿璐就夸她好看，还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这次的礼仪活动，说缺人，就把鹿璐叫上了。
是一个豪车展览，各种牌子的都有，还有好看的车模。
但鹿璐和阿蜜以及其他两个女孩子，只负责接待来宾，进行引导即可。
微笑和站姿是最基本的，一句温柔的引导也是关键。
尽管辛苦，但好在金主发钱的时候还是爽快的。
活动进行了三天，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金主姐姐发完钱，叫大家一起出去玩。
鹿璐锤了锤酸痛的小腿，本是要拒绝的，结果阿蜜央求着鹿璐，“鹿璐一起去呗，你不去，我一个人很尴尬的。”
“我晚上要回学校，可能不太方便。”
鹿璐委婉的说。
“去呗去呗，你可以住我那里，明早再坐车回学校，还能省一笔打车钱呢。”
阿蜜个子很高，拉着鹿璐撒娇的模样，倒让她觉得有些憨厚的可爱。
鹿璐无奈一笑，“行吧，不过，我住外面就好了，我有早起的习惯，不打扰你。”
“没事的，就住我那里。”
阿蜜又挽起鹿璐的纤细的胳膊。
鹿璐未在多回复，只简单的笑笑。
金主姐姐包了火锅的三个连通的包厢，叫过来的人，除了四个礼仪，还有那些漂亮的车模。
鹿璐偷偷打量着，总觉得她们漂亮又火辣。
鹿璐吃不了太多的辣，几口就“呼哧呼哧”的找水喝。
结果最后，因为喝了太多的水，反而吃不下什么。
吃完饭，金主姐姐打了好几辆车，给她们一个一个的运到第二场。
鹿璐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货物，也像物品。
不过七座的商务车里，大家都很兴奋的讨论要去的ktv。
“南城的最豪的ktv”
“好像是一个网红富二代开的”
“好多明星富豪都在那里玩”
......
阿蜜自然兴致勃勃的加入着探讨。
鹿璐则低头专注的和哥哥说今晚的行程。
不回寝室这种事情，对鹿璐来说不是大事，但是总觉得是要和哥哥说下才会安心些。
【哥哥：住外面记得锁好门】
【鹿璐：知道的】
【哥哥：到了酒店记得发给哥哥看一下】
【鹿璐：您老睡那么早，我发给你有用吗？】
【哥哥：明早看到了安心些】
【鹿璐：好的，知道的】
“小璐，下车了。”阿蜜唤她
鹿璐应了一声，收了手机，背着帆布包从车上下来。
八月中旬的夜晚热浪从下车的时候席卷而来，鹿璐抬眼便看到一幢欧式皇宫装修风格的大楼。
白色英伦外壁砖，配着从里到外的金光，在夏夜闪亮着。
从外看，倒挺符合先前听来的描述。
鹿璐她们坐的最后一辆车，先前的人已经到了。
金主姐姐在门口招呼着她们进去，自动旋转门，阿蜜拉着她一起挤进去。
空间略显狭小了些，鹿璐不可察觉得皱了皱眉。
进门就看到表里如一的金碧辉煌。
到处都是金色的闪烁，米金色的花纹地砖，暗金色的楼梯扶手，亮金色的大吊灯。
俗气中透着豪爽。
鹿璐被金色晃了眼，被阿蜜牵着一起去了包厢。
包厢有个很吉利的数字888
鹿璐跟着阿蜜进去，混杂而入。
一股浓厚烟酒味快速涌入鼻腔。
灯管很暗，是一眼看不见边的房间，第二眼仔细了也不能丈量房间到底有多大。
装修和外面一脉相承，几盏鎏金的射灯和两个巨大的唱K显示屏还提供着光源，照亮着沙发上男男女女面上暧昧的笑容。
正有女生甜甜的唱着情歌，百灵鸟一般的嗓音，悦耳动听。
又能听见几声喝彩和鼓掌，夹杂晃动着手摇叮叮声。
阿蜜已然调动了所有神经，拉着鹿璐的手就要往人声鼎沸中去。
鹿璐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她对着阿蜜比了一个电话手势，挣脱开阿蜜的抓紧的手掌，逃一般的向着门外去。
“呼——”
总算短暂隔绝了屋内的浑浊，鹿璐在房间的门口长疏一口气。
又低头在包里，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是哥哥的电话。
“喂，哥哥。”
陈任远刚推门出来时，就听见这么一句。
少女嗓音甜甜的，带着娇嗔，腻味十足。
她今天用黑色蝴蝶结的头绳把长发高高束起。
从头顶上方垂落下来的简单的马尾随着她轻轻摇摆脑袋，也一起摇曳着。
白色长裙遮盖在到了小腿，露出一节纤细的脚腕。
“嗯，好嘛，我知道了。”
“嗯，明白的，哥哥。”
她在撒娇。
陈任远眼睛微微眯起，抬腿，跟着少女的步伐一齐走向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