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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饮合卺

    在看见那刻字的时候,顾义辞仿佛便明白了什么,他摩挲着刀柄上的刻字,熟悉的纹饰脉络在指尖流转,又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万重山出世的雨夜。

    准确来说这把万重山是他父亲顾长风所铸,当年江湖内乱还未来临时,顾长风在一次外出归来后铸造了这把剑,他还记得父亲当时铸剑的心情,脸上的喜悦是在江湖纷争后从未有过的,他说此刀是祝贺故人与他夫人伉俪情深的贺礼,顾义辞记得那人是忠靖将军薛仲景的夫人段离欢。

    虽然江湖与朝廷的嫌隙早已闹得不可开交,但江湖人的豪情却不会因对方的立场而有所改变。

    自从无极宫与朝廷结仇后,顾长风便再未见过忠靖将军与他的夫人,直到无极宫兵临皇城之际传来忠靖将军以身殉国的消息。

    皇城无恙本该是件令人庆幸的事,但后来不知因何缘故元景帝竟将以身殉国的薛将军贬为罪臣,后又下旨将其幸存的族人满门抄斩。

    而薛夫人当时产子不足一个月便被迫从朝廷官眷沦为罪臣之妇,仓皇间只能带着儿女逃离朝廷的追杀,后来听说在苍牙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朝廷派人前去搜查,没想到折损了大半人手,此后便不知所踪。

    后来不知因缘故此事被压了下去,到了现在还是元景帝不可触碰的逆鳞。

    没想到时隔五年还能再次得知薛夫人的消息,从往事的回想脱身后,顾义辞将刀放进锦盒里交给秦安:“那就先收着吧,仔细放好,明日我便交予夫人。”

    “是。”秦安拿着刀下去后不久,门边便响起一声轻笑,隔着云乱的屏风隐约瞧见门外伫立着两个身影。

    两人都身着如火的红衣,说话的少年轻声依靠在门栏边,腕间系着艳丽的红绸,顺着那抹颜色向上张望便是一张带着些许清傲的脸,少年的眸色很深,像是晚间日暮中的一点星光,他笑的时候那星光就散落成了满地的流火,飘荡着夜风的温柔。

    “二哥今日大婚可算是圆了大哥的念想,想必往后也不必一直被念叨了。”少年说这话时的语气是欣悦的,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归雾山庄的顾盟主心悦忘忧谷少主洛棠。

    顾义辞骤然听见少年对自己的称呼,眼中也含了一点笑意:“怀瑾,你刚才唤我什么?”

    若洛棠在此便能认出这少年正是那日在浮生居大骂鬼老之人。

    苏策字怀瑾乃聂云宗少主,自小便同歧云宗少主江则兰有婚约,这桩婚事本意是在江湖内乱时结为盟约,一同抵抗魔教侵蚀,但后来见两个孩子相处得融洽,这桩婚事也就没有解除。

    江则兰的母亲同顾义辞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姊妹,若按血缘算江则兰还得唤顾义辞一声二哥,而苏怀瑾仗着自己同江则兰有婚约便也这样称呼他。

    “二哥啊。”苏怀瑾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说道,“兰儿都是这样叫的,我与兰儿往后也是一家人,这样叫有什么不对吗?”偏生模样还是一脸无辜地,全然不似洛棠在浮生居所见的桀骜。

    “谁同你是一家人。”

    少年身后一袭红裙的少女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少女本就生的极白,配上这潋滟的广袖衣裙便衬得她越发白皙,她从光影中走来,抬眸的一霎那眼中的神色是淡然的,映衬着这双浅茶色的眼眸好似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

    这样的人性子是极为冷淡的,偏生她和少年站在一起的身影又般配到了极点,少女正是同苏怀瑾有婚约的歧云宗宗少主江则兰。

    苏怀瑾在她面前一向没个正经样,因此江则兰只是轻瞥了他一眼,带着一丝警告之意,“二哥别听他胡说,我同他才不是一家人,他若想乱认亲戚,直接乱棍打出去便是,不必同我留情面。”

    顾义辞还未开口,苏怀瑾已经嘟囔起来,“乱棍打出去?兰儿你舍得吗?”

    “二哥,直接叫秦安拖出去吧,不必顾虑我。”江则兰轻轻叹息一声,又看向顾义辞,“这次大婚准备得如此匆忙,婚宴上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照看的?”

    顾义辞便道:“虽是匆忙准备,倒也不差什么,只不过若是兰儿愿意,可否将怀瑾借与我去挡挡酒?”话是这样说的,但顾义辞的身份在此那些小辈自是不敢与他胡闹,倒是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若是想同他,他倒也不好拒绝。

    顾义辞的酒量很差,属于一杯就倒的那种,虽说如今他的身份已然令许多人望而生畏,但这婚宴上还有许多其他门派的长辈,他也不想在新婚之夜给洛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因为是武林重建后久违的盛宴,顾义辞作为新郎自是要招呼远来的宾客。

    四门三宗的前辈大都应邀而来,这些年来顾义辞凭一己之身挑起整个武林的重任,虽是年纪稚嫩了些,但他在行为处事上凌厉果断倒叫不少人刮目相看。

    四门三宗的前辈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了如今的模样,知晓他的不易对他也是颇有赞许,长辈们都知晓顾义辞不善饮酒的事,婚宴上倒也未曾劝说说他饮酒。

    而与他同龄的小辈更是碍着身份不好与盟主推杯把盏,倒是宋陌仗着自己是洛书棠的兄长言笑晏晏地凑上来,他倒也没真的打算灌醉顾义辞,只是思来想去总觉得不甘心。

    “喏,寒潭香。知道你不善饮酒,此酒滋味清凉只喝一杯应该不会有事吧?”宋陌摇了摇手中的酒壶,这可是他选了多时的好酒,便宜顾义辞这小子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义辞的确不好再出言拒绝,他接过宋陌递来的酒盅毫不犹豫地饮下。

    只是宋陌忘了寒潭香的滋味虽清凉,但后劲却较大,虽然顾义辞只饮了一小杯,但仍然有可能被影响到。

    此刻已是戌时,天色越发昏暗了,暖色的灯笼将庭院各处映照得越发明亮了,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将顾义辞推搡着前往新房。

    因着他的身份与他倒也没有人敢来闹洞房,他走在暮色沉拢的小路上,周遭再无旁人,四野的欢乐都被围收在另一寸墙院,仿佛与他无关。

    从前院到的路途并不长,屋檐上悬挂的红色灯笼将这黑夜都照出一片暖光来,顾义辞一步步向前,最后停在门外站定了。

    到了这时他却有些踌躇而拘谨,不敢下定决心推开那扇门。

    门里是他心悦之人,是他年少时的欢喜,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往后余生。

    但此刻他站在门外却胆怯了,有些害怕这场婚宴只是他某个遥不可及的梦,但当指尖触碰到厚重的门扉时,门栏上雕刻出的梨枝花木纹饰好似让他从梦中回到了现实里。

    是真的,不是梦!

    顾义辞不再犹豫,缓缓推开厚重的门扉后,又将它合拢于深沉的夜幕里,透过交叠的珠帘望着端坐于床沿上的洛棠,心中忽然产生了安定感,就好像跋山涉水后,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一隅之地,顾义辞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撩起珠帘一步步靠近他的归宿。

    这个路程并不漫长,短短的几步却让他陡生一种安宁之感――得偿所愿,忽地他心中突然浮现出这个词来。

    也许洛书棠心中是怨恨自己的,毕竟他的做法并不光明磊落,他是乘人之危才换得与洛书棠的长相厮守,不,或许连这长相厮守到最后都会变成奢望。

    但他并不后悔。

    顾义辞向前一步,早已在两旁等候许久的喜婆便立即将手中的玉杆递给他,伴随着延长的高喊声,“新人掀盖头咯……!”

    顾义辞接过玉杆挑开了掩面的红帘,在摇曳的烛光里,他看见自己心悦之人缓缓抬起眼眸,隔着半掩的红帘望着他,那双盛满醉雪之意的眼眸里,好似被灯火盛满了柔情,眼尾点缀的红脂也将她的面容衬得更加艳丽,只是这一眼就叫他连这所谓的纷扰都暂时忘去。

    两人都未说话反而借着摇曳的烛光在打量着彼此。

    凭心而论顾义辞的面容无疑是俊朗的,他的眼眸并没有因为历经世事而变得淡漠,反而经过岁月的沉淀变得越发稳重,正红色的喜服将他的身形映衬得越发修长,摇曳的烛光似乎将他的面容都铺上了一层暖光,仿佛那低垂的眼眸里藏着无限深情。

    “新人共饮合卺酒,从此白首不分离!”喜婆吆喝着,挥动中手中如火的喜帕。

    婚宴上的各种流程,洛书棠是知道的,因此她并没有拒绝,任由载秋将她扶起来带到顾义辞面前。

    顾义辞与洛书棠共饮了合卺酒,大红色的喜烛在夜色流火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将碎裂的灯花沉淀在浮光里,也将他们相交的身影照映在窗棂上。

    喜婆将各种红枣桂圆莲子抛洒在床上,口中还高喊着各种吉祥话,结束最后一步时掩唇笑着带领众人退下。

    耳边的喧闹声渐渐远离了,一点一点地被隔绝在门外。

    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顾义辞总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沉沉,额间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灼热,往日里不曾思索的念头都在此刻冒出来。

    顾义辞竭力稳住自己的身体,突然想到了宋陌递来的酒,只是一小杯而已未曾料到后劲会如此大。

    也许是借着酒劲,也许是多年遐想得偿所愿,趁着被酒意熏陶出来的勇气他终于开口:“青苑……以后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大约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姿态放得很低,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他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很温柔,毕竟现在他知道自己在洛棠眼中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义辞的声音传到洛棠耳中时似乎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洛书棠却愣了一下。

    青苑……是她的字,是取自‘陌上芳菲苑,苔痕入泥青’这首诗里的两个字,这是她娘亲最喜欢的诗,所以她及笄那年爹便为她取了诗里的两个字作为表字。

    但这声青苑于洛书棠而言却实在有些陌生,在忘忧谷里爹叫她棠丫头,师兄唤她棠儿,宋陌更是一声打趣的小丫头,而外门弟子又尊称她一声少主,从未有人这样唤过她,就连隋安唤她也只是一声温和的阿棠。

    但是顾义辞口中的这声青苑,明明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却好似能从中品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愫来。

    就好像他真的……心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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