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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

    很快便到了大婚那日,天色蒙尘,在遥遥星河间闪烁着细碎的微光,于林荫间投射出诡谲的光芒。

    迟意轩内,洛棠端坐于铜镜前任由她们为自己梳洗打扮着,阁楼内燃着几盏青桐缠枝的灯烛,却依旧有些昏暗,灯影里的灯花涓涓流淌着,又缓缓划落像是鲛人脸上未落的泪珠,借着烛光,洛棠看见了铜镜中自己的脸,她没有笑,眼底的流光很平静,没有感到羞涩与不安,也没有感受到寻常女子嫁得如意郎君的喜悦。

    因为不喜欢,所以不在意,因而也不会有太大的不甘,此刻,洛棠是这样想的。

    洛棠将青丝挽起,任凭她们在自己脸上描摹粉黛,点染红妆,眼尾细细地迤逦了一抹胭脂色,而后又就着那抹嫣红在眉间点缀了一尾花钿,朱唇轻启,轻染上海棠色,犹似繁花开展枝叶,金步摇斜簪在发间,像是将一切都掩埋于这红色之下。

    “你们先下去吧,我同小姐说会儿话。”

    洛棠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回望时发簪上的流苏交缠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动,在瞧见来人后,眼中很是惊喜。

    “阿娘!”人还未至,洛棠却已起身相迎。灯影下缓缓走出一人,正是宋夫人姜绯意。

    “阿娘怎么来了?你身子向来不好,阿爹怎么舍得放你出来?”她唤宋夫人为阿娘,唤宋行止为阿爹,在宋语迟去世后一直都是宋夫人在照顾她,给了洛棠属于娘亲的温暖,洛棠轻轻靠在宋夫人的肩头,眼底满是依赖。

    姜绯意和宋语迟是不同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比宋语迟的性子还要刚烈一些,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将自己仅有的三分温柔都给了与她没有血缘的洛棠,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她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故友的女儿,洛棠感念这份情意。

    “瞧你这话说的,今日是你大婚,一辈子也就一次,你阿爹又岂会不让我出来?”

    宋夫人道:“来!让阿娘好好看看我的棠儿,恩。果真是个倾城美人,可便宜顾义辞那小子了。”

    宋夫人轻笑一声,她的神色是温柔的,眼底流溢的光彩还依稀能见到往日的风华:“娘来这……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棠儿已经长大了,也懂事了,成了婚就要收收你的性子了,在外面总归不比在家里好,你的性子又急受不得半点委屈,阿娘没什么能帮你的,你要是在归雾山庄受了委屈就和宋陌说,总归他还是你哥哥,能帮着你出点气。”

    洛棠就笑,蕤色的胭脂流溢在眼尾:“恩,我哪有那么娇气?阿娘都说了我是舍不得让自己受委屈的,就别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啊!算了,时辰快到了棠儿走吧,阿娘送送你。”宋夫人揉了揉洛棠的鼻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后牵起洛棠的手将她送到门外。

    掩面的红帘半掩着,洛棠辞别了姜绯意,而后便被喜娘搀扶着走出了阁楼,园内小径上绯色的红枫顺着秋风一路摇曳着,划落在他肩头,又被如玉的指尖抚落在地,门栏边早已等待在旁的言儿迎来上来。

    “师姐!”清脆的声音散落在秋风里。

    “言儿?你怎么来了?”洛棠很是惊喜,似乎不曾料到他会来。

    言儿穿着忘忧谷的弟子服,月白色的衣袍上绣着银纹繁式的百草图,裤腿扎进白靴里,腰间还坠着一个青色的小葫芦,他向洛棠走过来时踩过一地的枯枝落叶,身形依旧是少年人独有的单薄,但眼中的神采却比洛棠初见他时明亮了许多。

    “听闻师姐今日大婚,我自然要过来看看,可惜师姐大婚,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给师姐,只有一个玉坠……是娘亲留给我的,若是……若是师姐不嫌弃便收下这个玉坠吧。”言儿怯生生地似是有些羞涩。

    他捧着自己所珍藏的所有,万般期待地希望洛棠能接受这份好意。

    那玉石并非是什么好料子,翡色的玉色中还掺杂着灰色的石粒,但胜在模样乖巧,是一个铃兰花样式的玉坠,尾端缠绕着绯色的红绳。

    洛棠婉声拒绝了,她笑得很温柔,着过色的眉目在那笑容里被侵染得越发夺目了,她道:“可是……这是言儿的娘亲留与你的,我又怎么能收呢?你有这份心意便够了,师姐知道的就行了。”

    言儿听闻此言似乎有些着急了,有些笨拙地同洛棠解释:“可是师姐……师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娘亲教过我,‘救命之恩胜于天’,言儿无以回报,只有这枚玉坠是我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虽然……虽然它比不上师姐拥有的无暇珍宝……可是,我没什么能给师姐的了。……我想娘亲若是知道,定然不会怪罪我的,师姐你就收下吧!”

    这枚玉坠或许很廉价,却是言儿的所有,是他捧着一颗真心也要报答的一腔赤诚,洛棠想不出什么理由再拒绝他。

    洛棠将玉坠接过,而后道:“那就多谢言儿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的。”

    言儿离开后,洛棠问载秋:“小秋儿,你见到师兄了吗?”

    “公子早前便去禾汌了,就等着小姐的花嫁过去呢。”载秋笑吟吟地。

    忽地,载秋瞧见花轿旁靠着一个人似乎是宋陌,惊喜道:“哎,前面的人……好像是宋公子?”

    洛棠顺着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倚靠在喜轿旁的公子――是宋陌,他向洛棠慢慢走来,绯色的衣袍在这昏沉的喧嚣中越发鲜活,但脸色却是极为苍白的,眼底的眸光也是疏冷而怠倦的。

    洛棠有些疑惑问道:“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罢。”宋陌依旧在笑,眼里的光晕在晨夜里熠熠生辉,像点燃着一簇星火,于永夜中开尽世事繁华。

    只是摔了一跤?

    洛棠明显不信这个说辞,连忙伸手握住了宋陌的脉搏,静探片刻后,微微皱起眉头――他的脉象虚浮,气血不足,明显是受了一定的内伤,她抬起头,语气很肯定,“你受伤了,和谁打的?”

    宋陌的武功在同辈人之中算是上乘,只要不招惹四门三宗的前辈们,在这武林几乎可以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不,还有一个人,在他手中同辈人完全没有活路走。

    是……武林盟主顾义辞!

    洛棠有些焦急起来,“你去找过顾义辞是吗?这伤便是你和他打的!哥!你怎么就……”

    宋陌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眼中神色依旧吊儿郎当的,带着灿笑,“我没事,放心,只是皮外伤而已,过几日便好了,不必为我担心,更何况那小子在我手里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新娘子还哭丧着脸算什么回事,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宋陌道:“我帮你试探过,盟主为人还是很不错的,你可以试着相信他。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和我说,哥哥帮你揍他。”

    洛棠轻笑一声,听见宋陌的话心底的柔软越发愉悦,但嘴上却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得了吧,说得好像你打得过他一样,你要是真的打得过,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小没良心的,就这么看不起你哥啊?就算打不过他,我还不能耍耍赖让他吃点亏啊!”

    晨曦的光晕从晨夜里弥散开来,一抹细碎的光影猝不及防地跌入宋陌眼里,将他的面容映衬的越发温柔,他伸出手将洛棠青丝上一支斜簪的发钗仔细簪入发间。

    宋陌又突然问她:“棠儿……你喜欢盟主吗?喜欢顾义辞吗?”

    那个时候,洛棠被众人催促着,已经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轿,绯色的衣摆停留在地面的一刹那,她回眸望向他,隔着烦乱的人潮,小园内的红枫被秋风吹拂得沙沙作响,她就在这片暮色枯荣里抿唇轻笑,问他,“我吗?”

    洛棠说:“当然是不喜欢。”

    喜轿的红帘被放下了,将她的面容遮掩在这芳菲之下。

    远远地,宋陌听见她的声音被逐渐淹没在这秋日喧嚣里。

    从平芜到禾汌的路途相聚甚远,平芜近处多是高山峰峦,靠近禾汌地界时沿途的景色也多是平坦的腹地。

    林间升起了轻薄的烟雾,清清淡淡地带着秋风拂过垂落的树梢,如火的红枫与卷落的扶盈花交相错映,满天飞舞着极尽风华,妆点着一场盛世花嫁,红色锦绸铺就着十里红妆,萧鼓声天,沿途路上每棵树都系着胭脂色的红绸,随风摇曳着,晨间的微光倾洒在斑驳的树林上,星星点点仿若满天星辰坠落凡间。

    靠近禾汌后,眼前的景色却变换了模样像是误闯入了水色江南里,如墨的温柔水乡荡开湖面清澈的涟漪,碧波轻荡流溢着芳菲的气息,旧色阑珊的小巷街景铺散着十里红妆的花嫁,洛棠听见小巷街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袅袅烟波弥散在秋日盛宴里,映衬着吆喝声好似都融入了这场盛世花嫁里。

    花嫁前方那人端坐在一骑黑马之上,朦胧的光影照耀在似火的衣袍上,更衬得那人眉目清朗,他的眼眸里像是藏着万千星河般,与他遥遥相对间便会被他眼底所深藏的柔情淹没,他身着衣容华丽的喜服,衣摆处点缀着细碎的玉华石,映衬着衣袍间的繁杂纹饰像是要探出衣袍般,在微阳的光晕下闪烁着斑斓的光晕。

    午旬时分花轿准时停在了归雾山庄,顾义辞猛地攥紧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又稳当地停下,他便撩开衣袍利索地跳下马,走到花轿前。

    “新娘下轿咯!”墨色浓妆的喜娘扬起笑容在一旁吆喝着。

    花帘的一角被人微微撩起,那人朝她伸出手――他的手在微光的轻下显得格外清晰,骨节分明,手心之上虽有一层细细的薄茧,但那指尖却白皙有力,显得甚为好看。

    洛棠将手递给他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从他手心上传来的温度――是温暖的,带着令人心悸的余温。

    顾义辞牵着她,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身影。周遭的一切与眼前的鲜红交织在了一起,组成了眼前这令他一生难忘的一幕。

    洛棠隔着红帘望着他,醉雪双眸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眉间描摹的花钿似是在他心间盛开了一树繁华,她朝他慢慢靠近,层层加叠的衣摆荡开地面红枫的弧度,足尖轻踏在地面发出的脚步声……清脆又沉重,红衣袭地就此潋滟了秋风,一切的一切蜿蜒成流水般淌进他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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