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远林荒草遍野，枯木丛生，四下凄清寂寥，远山却传来一声惊吼，惊飞了夕鸟。

    铁刀销石如泥，寒风过啸，持刀男子眉目阴鸷，居高临下地俯瞰少年满腔愤怒，刀隙直抵少年颈口，恶狠狠地道：“臭小子，把东西交出来，否则……”

    话音未落便被少年言语打断，“我便是毁了它，你又能奈我何？”

    那少年着一袭墨青色长衫，长衫破败不堪被血意浸染，他手持一柄月牙弯刀――那弯刀不过两尺余长，刀身银白微寒泛着冷意，刀尖残留些许早已干涸的血迹，犹如凋残血脂令人厌恶，刀柄末梢系着一尾海棠红穗，更衬得那少年身骨越发单薄。

    少年眉目清浅似醉雪寒梅，嘴角溢出些许鲜血，眉间面容染上风尘倦色，双眸却寒冽似冰，似乎没将男子放在眼里。

    “你……”男子威严受到挑衅，当即青筋暴起双臂挥动铁刀，卷起层层沙砾：“那你就去死吧！”

    “来，谁怕你！”

    铁刀直面少年而来，他身形一动挽起一道剑花堪堪挡住，足尖轻移晃动向后退去，施展着轻功“踏飞燕”。

    然而有一道黑影却比他更快，修长的手指稳稳接住了沉重的铁刀。

    “谁！”

    少年震惊不已，似乎没料到有人会帮他，震惊之余又带着一丝警惕，右手握紧了手中弯刀。

    来人不知是敌是友，还是谨慎为好。

    待到砂石寂地浅雾消散，看清来人容貌后，那男子心下一沉，却又转瞬收起铁刀，拱手握拳，阿谀奉承道:“原来是盟主大人，幸会幸会！”

    来人正是顾义辞，现任归雾山庄的武林盟主。

    顾义辞黑衫薄影在空中翩飞，墨发以红绸冠起，剑眉英展如絮，眸中好似有墨色的星辰点缀在其间，像是遗落了万千星河，唇角淡然卓然世成。

    顾义辞回望那少年一眼，担忧道：“可有碍？！”

    洛书棠抬眼望去，只一刹那，像是坠入了浮世星海里。

    他眼里盛满太多复杂的情绪――担忧，害怕，竟还有……

    错觉吧？

    她竟然在顾义辞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心疼？

    他明明与自己非亲非故。

    洛书棠心中惊诧，却又不知所然，只好回道：“无碍，多谢盟主相救！”

    武林盟主顾义辞的名声她还是听过的，更何况，刚才也的确是他救了自己。

    顾义辞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不动声色地挡在洛书棠身前，淡漠如霜，“幸会算不上，偶然路过此地，见鬼老围打故人之子，不知所谓何意？”

    “这……”

    鬼老心下一惊，当即知道顾义辞来者不善，随即又万般无奈道：“盟主莫不是认错人了，这擅自盗走我宗门宝物的贼子，怎会是盟主的朋友？”

    “屠杀随安一家性命所得的传家之宝……”洛棠顿了顿冷笑一声： “我到不知，何时成了你青山门的宝物？”

    “黄口小儿，休得信口雌黄，分明是你盗取我宗门宝物不说，还妄想在盟主面前污蔑我。幸得盟主深明大义，自会分辨事情真伪，呆会儿便解决你这危害武林的贼子！”鬼老言辞凿凿，正义凛然，三言两语便将事实掩盖过去，还给洛棠安上一个蒙蔽盟主，扭曲事实的罪名。

    顾义辞心下了然，自然明白整件事情的关键所在，当下沉声呵斥鬼老。

    青山门的鬼长老在江湖上是个什么品行，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更何况青山门的宝物一向是由门主亲自看守，岂会由得他人盗取。

    若真是青山门宝物被盗，也不会只派一个鬼老出来，也就是说，是鬼老在说谎，他分明是在他处杀人夺宝，被洛棠撞见了，还妄图杀她灭口。

    “鬼老唯利是图，表面一副正人君子之形，可谁又知道私底下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洛书棠轻笑一声不屑道。反正已经得罪这老匹夫了，今日若不将他斩杀于此，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朋友！

    鬼老眉目阴鸷紧紧盯着洛棠，衣衫下已是青筋暴起，右手悄悄环绕在铁刀上，仿佛下一刻洛棠再有只言片语，铁刀便会立刻出鞘结束她的性命。

    “又比如说……南阳苏氏数十条人命，被鬼老您拿去做药引的事？”洛书棠虽是在笑着，可那笑意却没来由地让人感觉到一丝恐惧。

    “鬼长老，真有此事？”顾义辞沉声道。

    “盟主……万万不可听信小人之言，今日便让老夫为武林除害！”鬼老深知今日若是让这小子活着走出去，过不了几日，江湖上讨伐他的人便会接踵而至，那他和檀玥公子的计划……闻言，他迅速抽出铁刀，竟是不顾顾义辞在场，大喝一声，腾空一跃向洛棠杀去。

    “小贼，拿命来！”

    洛书棠一愣，随即握紧手中弯刀，足尖一点往后退去，轻声笑着，“呵，老匹夫你想杀我灭口？”

    “住手！”顾义辞没料到，鬼老竟然还想对洛棠下手，他冷呵一声，身形一闪黑影如踪，顷刻间已身至鬼老身前，直抵胸口。

    掌风呼啸而过，鬼老见势不妙立即提刀抵挡，掌力相对间却只听闻“轰”地一声，鬼老已然口溢鲜血，摔在了枯草丛生的焦石堆里。

    “咳咳！”鬼老吐出一口鲜血，虚弱地捂住伤口，“盟主……”心中情绪也大为起伏，没想到自己在他手中竟过不了半招，怕是只有林公子才能与他一较高下，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放肆！鬼老莫不是不将本盟主放在眼里！”话音之间，枯树丛中凌寒利刃一闪，朝着顾义辞飞来。

    利刃踏空而来，顾义辞长剑一掷与暗剑交织在一起，蹦出层层火花。未曾想枯树丛中又一柄利刃朝洛棠而去。

    她来不及思考，足尖轻移身形似轻燕，快速向后退去。

    “小心！”顾义辞大惊，足尖一点冲向洛棠。

    混乱中，突然焦石纷飞，烟雾四溢，顾义辞起掌运功，震散烟雾。

    待到烟雾四散开来，周遭空寂静谧，却早已没了鬼老的身影。

    顾义辞不理，四下寻找洛棠。却听闻衣衫撕落的声音，他抬眼望去，眼前女子青丝散落，掩去些许春色，早已破败不堪的衣衫被利刃划破，露出女子云若雪兮的纤颈，那宛似朱颜的红绳静静地牵挂在女子颈上。

    那少年分明是个女子！

    洛书棠只觉颈下一凉，低头一看早已春光外泄，慌忙捂住胸口: “糟了! ”

    正当洛书棠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一侧的顾义辞已然闭上眼转过身去，而后脱下身上外袍侧身递给洛棠，话语间有些语无伦次着，“洛姑娘，抱歉……”

    洛书棠接过外袍，“多谢。”

    正在整理衣衫时，猝不及防间听见顾义辞继续说道： “此事我会向洛谷主说明，我会对你负责的。”

    而洛书棠骤然听闻顾义辞所言也不由得心生震撼，她一点是听错了吧，对，一定是！

    是夜，倚岩崖检草千里，青石壁苔药草丛生。飞鸟栖息在林梢，浅浅安眠，夜晚在孤寂弯月的照耀下更加静谧。黑夜中两个身影闪过，停留在崖峰的枯林里。

    “多谢檀玥公子出手相救。”浅月弯弯映照在黑影之上，竟是从顾义辞手中死里逃生的鬼老。

    那被换作檀玥公子的人负手而立站在崖峰之上，采着月光，沫白衣袍在月色中衣袂纷扬，银翼如雪的面具牵挂在墨发之间，看不出脸上是何表情。

    他转过身来面向鬼老轻声道：“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你我乃是同盟关系，我自是要照拂一二。”

    那声音清若潭泉，幽香径远。

    “只是……”檀玥皱眉道：“隋岩玉可有到手？”

    “这，隋岩玉……”鬼老面色微变有些迟疑，“被那小子抢了去……属下没能将它拿到手！”鬼老一咬牙，愤恨道：“还请公子责罚！”

    面具下，檀玥面色一变。面具上，却仍然处变不惊，看不出半分波动。

    他轻笑一声，“无碍。”

    檀玥轻倚在木林旁，抚落身上一叶繁絮，信手拈来，空气中透来一抹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隋岩玉的事，我不想第二个人知道。”檀玥神色一凛，凌寒如利刃直盯鬼老“鬼长老，你可明白？”

    “请公子放心，属下一定守口如……”

    一枚银针突然自檀玥袖中直煞而来，穿透了毫无防备的鬼老，沾染污黑血迹的利刃自他颈口穿过，稳稳地插入粗壮的树干内。

    月色下，鬼老睁大恐惧的双眼，死死盯着檀玥，嘴角不断涌出污血，呼吸渐渐微弱：“你为什么……为……杀我！”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刚才将自己从顾义辞手中救出的人会突然痛下杀手。

    “可惜啊，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他开口，声音却犹似深渊恶魔，令人心生恐惧。

    “你不得好死……檀玥……”鬼老挣扎着似乎想叫出他的名字，终是抵不过毒素的侵蚀哀嚎了几下，一双阴鸷的眉目大张着，眼中充满了恐惧。

    一道黑影自山林中潜入，跪在檀玥身前恭敬道：“公子！”

    檀玥神色黯然吩咐道：“收拾干净，将消息传出去。”

    “是！”黑衣人领命，上前去收拾鬼老的尸体。

    崖峰之上，沫白衣袍翻回轮转，只一瞬间便消失在月阴里，崖峰之巅，独留一地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