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restart

    *

    “绿。”

    暑假的尾端,影山飞雄呼唤同伴的名字,把原野家的客厅厨房一楼二楼都找了一圈,最后在庭院的杂物间后面找到缩成一团的原野绿。

    “绿,”小学六年级的影山飞雄抱着排球,“下午也不去体育馆吗?”

    “不去。”原野绿头埋在双膝间,声音透过衣服布料传出来,闷闷的。

    往常一到假期,两人一早就往训练营跑,原野英退役后更是午休也不用回来了,蹭教练的工作餐和休息室。

    但三天前原野绿跟着原野英从北京回来后,不出门不打球,据在家看画报的原野诚反馈,“姐姐连比赛录像都不看了”,着实心情低落得不正常。

    影山飞雄环顾四周,仙台快半个月没有降雨,正午的阳光可以把人晒脱一层皮,尽管原野绿躲在背阴处,但燥热的空气仍然使人难受。

    “要吹风扇吗?”凉快一点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话说出口发现院子里没办法插电,影山飞雄往屋内跑了一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大蒲扇,对原野家和对自己家一样熟悉。

    对着女孩扇了几下,想起原本的来意:“英叔叔说下午教后排进攻的传球,真的不去吗?”

    没有回答。

    换了个台词:“绿之前传出过超帅的后三,我想再看一次,一起去体育馆吧。”

    依然没有回答。

    “……”

    绞尽脑汁想不出其他劝说方法,影山挨着原野绿坐下,这样一只手扇出的风能同时吹到两个人,自己也不用继续站在太阳里。

    太阳仍在升高,仓库屋檐打下的阴影范围逐渐缩小,影山飞雄跟着移动屁股,最后肩抵着肩越贴越紧,埋着头的原野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自己只能露在太阳下的半边小腿,热到额头脖子厚厚一层汗,影山飞雄有些佩服:自己的衣服都快打湿了,绿完全不怕热啊,真厉害。

    正想着,原野绿终于有了动静。

    她把双膝蜷缩得更近,腾出空间让影山飞雄的脚挪到阴影里,偏头露出半个侧脸:“你不去训练营吗?”

    鼻子好红。

    影山飞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野绿声音发闷,是因为哭过吗?

    “对不起,刚刚骗你的。”他低声回答,“上午的比赛输了,英叔叔说下午放假……但是绿的传球很厉害不是说谎,我还想和绿一起打球。”

    “又不打四二配备,场上不能同时上两个二传。”

    “那就看绿打球!”影山飞雄着急道,“代替我上场是绿的话,我可以接受。”其实只能接受一小会,但姐姐说过善意的谎言很重要。

    原野绿又把脸藏了回去。

    沉默有些难熬,扇扇子的右手开始发麻,影山飞雄把球夹在胳肢窝,左手支撑着右边胳膊,尽职地保证原野绿在风的范围内。

    “……为什么不开心?”

    这个问题今早问过,昨晚问过,前天问过,大前天原野父女刚回家时也问过。

    原野绿不会回答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于是影山飞雄一遍又一遍地询问,等待女孩想要开口的时候。

    但是,就像此刻的天气热得难以忍受一样,影山飞雄觉得这次的等待太漫长了。

    所以他努力思考,试图自己寻找答案:“是因为输了吗?”

    一周前,北京奥运会女子排球八强赛,小组最后一名出线的日本女排0比3负于巴西女排,以第八名的成绩结束了这个周期。

    退役两年的原野英被邀请去现场看比赛,带着超级期待的原野绿。

    导播捕捉到这位前日本男排队长的位置,最后一球落地后,镜头给到神色平静的男人身上,怀里搂着的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日本队输了,影山飞雄也不开心。

    女排至少还进了八强,男排小组赛一场也没赢,影山一与唉声叹气,影山飞雄那几天只好自己晨起慢跑,对墙练习。

    他当然知道原野绿会不开心,女孩超级喜欢日本队,汉字都认不全的时候就会蹲在电视机前看比赛,世界性赛事有时差,偷偷熬夜追直播被原野律子批评。

    可是为什么会不开心到球也不想打了?影山飞雄不明白,换作他,越是不开心,越要打球出一身汗才好。

    而且,“输了就总结经验,下次努力赢。”他笨拙地宽慰道,想起今天的输球,等下回家要好好整理排球日记。

    “没有下次了。”原野绿说。

    “?”

    “没有下次了,所以我才不开心!”她抬头望过来,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小池选手再也没有下次了,我再也看不到她打球了!”

    终于吼出憋在心里的话,原野绿用力地用手擦拭眼泪:“我没法接受,这种结局,三局,三局都没上20分,明明大家已经用尽全力了,但就是赢不了……”

    小池早纱,原野绿最喜欢的排球选手,日本女排的绝对大王牌,在年初就宣布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届奥运,结束后退役。

    “我还想再看小池选手的比赛,我还想多看她打几场球,看她得好多好多分……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受过伤又重新复出,那么累,就是想赢而已,想站上领奖台……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赢?

    影山飞雄被吓住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迈出半步觉得不对,把球塞到原野绿手里:“别哭。”

    小跑着冲进客厅,把原野诚吓了一大跳,拿着大包纸巾三步并作两步跳回来:“纸。”

    原野绿一张接一张地抽出纸巾,稀里糊涂往脸上按,夏天的汗水和泪水一起洒在排球上:“讨厌输球,最讨厌输球了。”

    左手拿着纸巾,右手继续扇扇,影山飞雄安静地等原野绿哭到只剩抽噎声。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打不赢巴西也没办法,迦勒选手拦网那么好,伊洛尔选手传球那么厉害,珀内斯选手一点失误都没有……拿冠军的不是巴西,就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排球一定要有输家?如果两边都能赢就好了。”这句话说得底气不足,原野绿自己也知道这是在无理取闹。

    不管是不是胡言乱语,影山飞雄都会好好回答:“没有输的话,赢也没有意义。”

    “因为不想输,因为没办法轻松地赢,所以赢了才会更开心。”他小声说,“我是这样想的。”

    “……嗯。”原野绿很小幅度地点头,“飞雄说得对。”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把影山飞雄最宝贝的排球弄得脏兮兮地,连忙拿纸去擦:“对不起,把你的球弄脏了。”

    影山飞雄摇摇头:“没关系,这也是绿的球。”

    过了拿软式排球的年龄,两个人一起凑零花钱,买了家里专用的硬排,比原野英的成年人用球小一圈。

    太阳藏到云层后面,起风了,影山飞雄伸直腿,天阴了下来,没有阳光直射的刺痛感。

    “要打球吗?”

    “现在不想打。”原野绿沮丧地把球丢给他,“它让我超级难过,我还没有原谅它。”

    影山飞雄低头看怀中被无辜迁怒的球。

    绿原来是在生你的气啊。

    他恍然大悟,又发愁:要多久才能原谅你?

    排球无法回答这个疑问,男孩抿嘴想了半天,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不想打球,那就先从看球开始,吵架也要慢慢和好,绿可以试着用看球来恢复关系。

    他回忆影山一与的排球日历:“今天有东部排球邀请赛,二队打澳大利亚,要看吗?”

    原野绿嘟起嘴,脸圆圆的。

    “看。”

    影山飞雄把她拉起来,牵着手走向客厅。

    “刚才朝你发脾气,对不起。”原野绿说,语气仍然低落,“听我说话,谢谢你。”

    “发完脾气之后,绿心情好一点了吗?”能原谅排球了吗?

    “没有。”回答迅速。

    影山飞雄捏了捏原野绿的手,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绿和排球重新变成好朋友。

    *

    由于影山飞雄一有空就往隔壁原野宅跑,影山家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让绿开心起来”的阶段性目标。

    但据休假回家的影山美羽观察,自家弟弟在这方面实在不够擅长。

    影山飞雄总结失败原因:“奥运刚结束,没有精彩的大型比赛,绿虽然什么比赛都看,但强度不够的话只能打发时间,没法开心。”

    影山美羽:……

    看吧,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问题在哪里!

    “飞雄继续加油。”至少不会打击孩子的积极性,自己真是个体贴的好姐姐。

    然后努力加油的影山飞雄失落地回来了。

    “英叔叔、原野教练要我以后一周只能去他们家三次。”

    跑太勤,还总被喜欢小孩的原野律子留下来吃饭,处于原野宅食物链底端的原野英忍无可忍,放弃脸面开始欺压小孩:“谁是你英叔叔,没那么熟,给我好好叫原野教练。”

    明明以前教他打球的时候还会拉着他的手说“飞雄真棒”,现在总是叫他“影山家的小崽子”。

    作为二传手理所当然很崇拜原野英的影山飞雄十分伤心。

    影山妈妈点了点下巴,出门转了一圈,牵了个小尾巴回来:“以后周二周四周六小绿来找爷爷玩,就在我们家吃饭吧。”

    原野绿打完招呼,蹦蹦跳跳地上楼:“一与爷爷我来看你啦!”

    影山飞雄对上妈妈的视线,后者眨眨眼:周一周三周五,飞雄再去原野家找小绿?

    “好!”他觉得妈妈太聪明了,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妈妈。

    然而最聪明的妈妈也无法让原野绿和排球重新成为好朋友。

    奥运结束大半个月,原野绿总算不拒绝打球了,按时一起去训练营,回家在院子里做打防练习,原野英在的时候玩救球游戏,和影山一与猜拳赢的人决定看哪场比赛。

    但,一个人的时候会抱着球叹气,对着家里收藏的签名海报偷偷掉眼泪,看到精彩的来回球不再兴奋地拍手,支持的球队输了也不抱怨,只是安静地沮丧。

    “绿是不是不喜欢排球了?”

    影山飞雄说不上来自己担心的原因,想到未来有一天原野绿会和姐姐一样不再打球……不,按现在的发展,和排球成为仇人,见面都不想见的话……

    心底空落落的,他肯定会特别特别特别难过。

    “为什么这么想?”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影山一与摸了摸他的头。

    “我认为小绿没有不喜欢排球。”老人看着原野绿脚步轻快的背影,晚餐结束,女孩吃到了影山美羽的拿手菜,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伤心和开心都是排球的一部分,小绿暂时处在伤心阶段,只需要一个契机,可能是一个漂亮的扣球,可能是一场精彩的比赛,也可能是喜欢上新的明星选手,”影山一与说,“恢复热情后之前所有的苦涩都会成为继续热爱的理由,这就是小绿的排球。”

    影山飞雄似懂非懂。

    “那我只要等着就好了吗?”

    “倒也不是。”影山一与笑容狡黠,“说不定小绿的契机,是你锲而不舍的陪伴呢?”

    影山飞雄瞪大眼睛。

    “嗯!”他重拾信心。

    ——毕竟排球那么有趣,绿怎么会不喜欢排球?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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