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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瘴疟

    神华殿修了将近三个月,总算是收整完毕可以入住。凉秋马上到木槿宫中告知她这个好消息。

    木槿不出十日即将生产,凉秋笑看说,这身形像是女儿。到时候自己做公主的义母一起抚养她长大,想想就觉得生活有了些滋味,突又想起来什么,说道,“到时公主长大将她指婚给念青岂不圆满?看着一双小儿女组建家庭,不知会多么开心。”

    木槿忍不住笑,“姐姐忘了,小世子是她堂兄,即便我肚里真是个小公主,又怎可婚配?”

    凉秋一拍脑袋,“我忘了这茬了。”

    众人都笑了,凉秋吩咐缎儿,“这两日把东西都清点好,准备入住神华殿。赶上生之前搬过去,到时在神华殿生产坐月子,也省的月子中移宫。”

    缎儿称是。

    咏梅道,“娘娘,奴婢想起,孕妇似乎是不宜搬家的,恐惊了胎神。”

    凉秋到没想过这个问题,正待问旁人是否有听过这个规矩,听玉回说,“祈罗宫那位也是要等生了之后才搬走,恐怕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木槿羞涩的点点头,“似乎是有这个说法。不过移宫也不需要我做什么活计,想必不打紧。”

    凉秋见却有这个说法,忙道,“那还是不要破了规矩了,既如此等你出了月子再搬。等你生的时候我过来就是。”

    “怎敢有劳姐姐?姐姐千万别麻烦,宫中生产过的女子又不止我一个,不是什么大事。”

    “那可不行,纵千万人都生过孩子,可是每个生孩子的人,都是从鬼门关过来的,都是大事。但是你也别怕,产婆和太医都安排好了,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众人正说着话,笑春跑进来,神色略有慌张,“娘娘,陛下病倒了!”

    凉秋让她缓缓气,细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毕竟前两天傅焰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今日又病倒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太医院的人都过去了,皇后娘娘他们也都在。”

    事发突然,闹出这样的动静看来傅焰之的情况不轻,既然皇后等妃嫔都在,元妃独不去肯定是不太好的,咏梅怕凉秋想不起这层,忙问道:“陛下有恙,娘娘是否过去看看?”

    见咏梅如此说,凉秋想若不去也恐落人口实,于是带人去了太乾殿。殿门前早已站立了一些嫔妃和侍从,一个个神情焦急。见元妃来了,几个人都行礼后围了上去,独徐碧光敷衍的跟着行礼之后退在一边。

    这几个人里周似岫和元妃是最相熟的,未待相问已经先打开了话匣子,“听闻陛下早朝之后晕厥在后殿,如今太医们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已有一会儿了,不知是何情形,我等也不敢贸然进去,心中焦急的很。”

    祝积秀说道,“奇怪呀,陛下怎么会突然身体有恙呢?这么半天了没什么消息,会不会有什么事啊?”说完已经要哭了。

    卓循期忙安慰她应该没事的,杜如微说道,“情势不明,妹妹先不要急晕了头,说错了话。”

    此时人群外的徐碧光冷冷的道:“你急又有什么用?我们谁不急?可奈何我们都进不去呀,级别不够!”

    徐碧光的声音不免吸引了凉秋的注意力,凉秋见她神色已然苍白,怼祝积秀这几句不过是故作镇定,看得出这些人中她才是最心焦的那位,奈何如今她是众人中位份最低的才人,其他几个嫔都进不去她更是进不去。

    刚才唯有慧妃不经通报就可入内。

    凉秋安慰她们几个,“宜嫔说得对,现在焦急也没用,日头这样晒,若你们再急火攻心也倒下了可怎么好。且先回宫等消息,陛下定能安然无恙。”

    众人点头称是,却没人愿意走,凉秋也没坚持,自己走入殿内。

    傅焰之的寝殿人影幢幢,太医院的太医恐怕都在这儿了,皇后和慧妃在床榻外远远站着,神情紧张的看着太医们不停的低谈和来回的医治,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惊动了太医们的思路。病榻上的傅焰之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身体不断发抖,已然十分虚弱,毫无平日的威武之气。

    慧妃见凉秋进来了,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示意情况不明,暂时不要说话。殿内安静的可怕,过了一会儿,太医院院长李斛走到皇后等人面前,低声道:“皇后娘娘,陛下舌质红,苔黄糙,恶寒战栗,四肢厥冷,神志昏迷。恐是毒邪入体,火热毒邪壅盛经络被阻,气血凝滞.....”

    祁绯夏焦急的打断他,“到底是什么病?如何能医好?”

    李斛答道:“臣等研判陛下症状和脉案,觉得应是伤寒,而且像是接触了什么不洁的食物导致的。目前病症还未发全,恕老臣等不敢妄断,先给陛下开了外散表寒之药,马上煎下为陛下服用,以待后效。臣等必竭力为陛下医治,还请皇后娘娘宽心。”

    祁绯夏见只能等,也只能无奈。李珘又问道,“陛下应该不会接触到不洁的食物,我担心...”皇后和祁凉秋的眼睛都看向她,之间她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前些时日元妃姐姐经历的事还立立在目,如今陛下突然发作,请李院长务必细细诊治,确定不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此话一说众人皆大惊。

    对呀,傅焰之突然发作,不排除是被人下毒,之前无常君子之毒十分厉害,早发现早医治,前期确诊十分重要。李斛对神华殿之事自然也了解几分,他见慧妃如此思虑如此周密,忙道:“回皇后娘娘,慧妃娘娘,元妃娘娘,现下老臣观陛下症状应是寒邪入体,不像是受了毒物所致,但兹事体大,臣等必再次细细诊治,不漏过任何细节。”

    说完带着一众太医去皇帝榻边,一个个依次探过,众人又交头接耳的讨论了一番,问了内侍们陛下最近服用过的食物,又查看了存档留底,李斛带着谭促等另外两个太医又来回话:“臣等再次诊看过,应不是被下毒。只是,不过这么会功夫,陛下体表已经生了些许红点,照此来看,臣恐怕陛下是被传染了寒瘴疟。”

    “被传染?”此话众人不禁大惊。虽不只寒瘴疟具体是什么,但能传染的病,岂不是疫症?

    祁绯夏到底是皇后,镇定了下心神当即吩咐道:“马上排查陛下身边伺候过的人,有不适症状的立马抓起来单独关押,罪魁祸首就是他们,定是偷偷跑出去接触了外面染病的人,回来传染给了陛下!太医院马上把除疫方子整理出来,让掖庭于各处分发防疫。立刻停止外臣入宫,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太乾殿。各宫主子看好自己的奴才,不许出各自宫室,违者重罚。”

    此事非同小可,皇帝神志不清皇后必然要在身边侍疾,这种紧要关头若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李珘和凉秋也只能各回各自宫中,让大家抓紧撒石灰,熏艾条,约束宫人不许乱走。

    果然,一日后其他宫中亦有人陆续发病,各宫人心惶惶。凉秋让大家把自己的帕子都在酒中浸一浸,权当消毒了,又让众人把艾灰撒在蒙面巾的另一面,希望能略微有点过滤的作用。她十分担心木槿的安危,回来后立即让玉回送了些除疫的东西过去,本来能立即搬回神华殿的,如今这个情形,连自己都只能再在无量殿多呆些日子了。

    一连过了四日,也不知太乾殿那边到底什么情形了,没有好消息传来,大家每日一起来只能愁眉苦脸的烧艾 ,突发的状况,太医院的艾条也并没有那么多,即便多也扛不住各宫每天都要用,如今神华殿也并未剩几根了。

    寂静的宫外传来扣门之声,殿外的小内侍本不想应门,听得宫门外有宫女哭着求道:“奴婢是祈延殿宫女阿贯,求见元妃!’

    小内侍问过元妃的话才给她开了门,开门后远远的躲开,如今各宫之中不让接触,谁知道她会不会传染给人呢?

    阿贯一溜烟的跑进偏殿,在屏风后跪下喊道:“奴婢阿贯见过元妃娘娘,求元妃娘娘救救我家小姐!”

    凉秋在屏后问道,“出了何事?慧妃怎么了?”

    阿贯哭道:“我家小姐现就在太乾殿侍疾,就在刚刚晕过去一次,她的身体如今并不适合侍疾,可我家小姐说什么都不听!”

    笑春听此有些不高兴,“那你此来什么意思?慧妃娘娘不能侍疾,是让我家娘娘去侍疾呗?这宫里谁不知道除了皇后娘娘,就是慧妃娘娘资历更高,虽然同为妃位,但慧妃娘娘平日什么时候不都是排在我家娘娘前头的,掖庭可是比谁都清楚。如今遇上这样重大的差事,到这个时候反而来让我家娘娘顶缸了?”

    阿贯此来的确就是笑春说的这个意思,可她下意识的哭着反驳,“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凉秋跟笑春摆了摆手,“笑春你不要着急,阿贯今天这样焦急肯定有原因,听阿贯说完。这几日我一直听皇后娘娘的安排未敢放宫人出门,也不知太乾殿如今情况怎样,阿贯,先别哭,站起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贯收起眼泪,站起身回道:“陛下病情凶险,前日皇后娘娘也病倒了,不得不搬回神脊殿休养,我家小姐便去太乾殿侍疾,今早小姐也突然晕厥,太医给看了,说小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好不容易有孕,可是这寒瘴疟何其凶险,若是继续侍疾在侧,奴婢害怕,害怕她和腹中的胎儿....我家小姐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可任我如何劝说,小姐不愿来请您,说她既然还未倒下,责任深重,不可自己先躲开。况且你大病初愈,也并不适合侍疾。但是,元妃娘娘,”阿贯的眼中又漫上了眼泪,“若我家小姐也染上了,那她和腹中的胎儿必然是.....所以,阿贯求求您....只有您能救我家小姐.......”

    凉秋无奈,傅焰之这病来势汹汹,这几日虽然不能出去,也听说有宫里死了人。若李珘染上了,不说她如何,腹中的孩子必然保不住。让一个孕妇去照顾天子,自己躲在后面,不是自己平日所为。谁让自己是二妃之一,既然平日里享受了妃位的荣耀和待遇,此时必然也应该承担此时高阶妃子所应承担的责任。

    按说皇后才是中流砥柱,但她自从大病一场之后,体质不如从前,不过两日及染上了寒瘴疟,如今情况也很危险。说起来,若是傅焰之有什么事,那这大内,这天下,又当如何?

    于是忙问道“陛下如何了?”

    “陛下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太医说还未过危险期。”

    凉秋长叹。

    “你赶快回去,告诉慧妃妹妹,我这就过去。”

    阿贯脸上大喜,忙转身而去。

    咏梅等人面有难色,“娘娘.......”

    “没什么好纠结的,若慧妃真的倒下了,下一个也必定是我。如今皇帝病重,昭儿还小,局势复杂,我必须得去。”

    见大家还是担心的神色,又笑道;“你们放心,我的体质比你们都强,我在扬州时被野兽击伤都不死,还做了好几个月的农活,定然无恙。”

    虽然咏梅是自己最得力的侍女,可若带走咏梅,剩下这么多侍从到底放心不下,于是带笑春去侍疾,让咏梅留下看护剩下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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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操劳,许是怀孕的缘故,李珘的脸色十分苍白,凉秋一到就让李珘坐着轿撵离开了,为着安全的缘故,两人也并未交谈。李珘眼中有感激之色,软软的坐在轿撵之上回了祈延殿。

    傅焰之的寝殿内烟雾缭绕,艾叶的气味夹杂着药味,十分呛人。病榻上有内侍和太医照顾,外厅亦有太医和内侍侍疾。

    此时傅焰之正在病榻上喃喃的说着什么,似是呓语。

    李斛去主持太医院除疫事务,留徒弟谭促在御前侍疾,看样子对这个徒弟十分信任。谭促前途不可限量,恐不仅是医术上的徒弟,未来是太医院院长的接班人也未可知。但凉秋对谭促并不十分信任,因当时燕窝方子的事多少与他有关,至于是不是他为了配合张玄君想出了这个养血方子,还是先有了养血的房子才提点了张玄君可以借燕窝大做文章就不得而知了。

    谭促起身行礼道:“陛下近日神昏澹语,是高热所致,臣等正尽力为陛下开窍醒神。”

    凉秋点点头,走近病榻。

    傅焰之脸烧的通红,发际和脖颈都是虚汗,双拳紧握,眉头深锁,似是十分紧张。

    凉秋探探他的额头,的确很烫。

    “整日都这样烫么?”

    “陛下时而高烧,时而寒战。晚上怕热,白天怕冷。院长每日都会过来两次查看陛下情况,随时调整药方。”

    “其他宫人生病的,有没有医好的?”

    谭促无奈道,“暂时还没有。”

    “辛苦你们尽力医治,陛下好转后定有重赏。”

    内间和外厅的太医们都低头称是,表态定当尽全力医治。

    凉秋又问了问皇后的情况,倒也不比傅焰之强些,在神脊殿也留驻三位太医,随时为皇后娘娘诊治。李斛每日也过去一趟。如今宫里这样情形,皇帝和皇后同时病倒,宫里每天都在死人,太医院简直分身乏术,李斛等人也像陀螺一般根本没有喘气的时候。更可恶的是有的太医也开始病病殃殃,不得不带病工作,这说明事态已经非常严重。

    如果傅焰之最先好起来就好了,皇帝是这宫中的定海神针。

    看着昏迷中的傅焰之,祁凉秋不禁叹了口气。心中突然飘过一个念头,“若傅焰之真的不行了那也没办法,希望昭儿顺利继位。但皇后姐姐一定要没事才行。”

    这念头也就是一瞬之间的事,凉秋心想,当然,皇帝能救过来还是要救的。世间的事想必都有定数,若傅焰之命数不绝,此次定能安然度过。

    如今大内情形如此,不知民间如何?傅尚风和念青一定要平安,千万无事。

    想到傅尚风,她心中闪过一丝刺痛。随机提醒自己,这个时候想什么都无用,既然自己负责侍疾,还是先处理好眼前的局面再说。

    “昭儿情况如何?”

    谭促回道,“大皇子目前安好。”

    “大皇子一定要看护好,如果大皇子有事,小心你们的脑袋。”祁凉秋冷冷的说。

    如果昭儿再出了什么事,她可真淡定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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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焰之的病的确凶险,冷的时候一定要盖上厚厚的被子,否则便容易高烧不退。晚上热的时候盖什么东西都不行,否则四肢就会无意识的乱动,祁凉秋和笑春按都按不住。

    不仅如此,傅焰之还总是高烧呓语,似乎陷在什么可怕的幻觉之中。语速太快了,大多数时候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有时候声调高,有时声调低如蚊呐,凉秋只偶听得几个字,”父皇”, ”母后” “朕本应天下无双”出现次数最多,让她没想到的是还叫过一次宋见月的名字,像是“见月,你别怪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还呼过”傅逸致”,这似乎是个人名,也不知指的是谁。

    以及出现好几次的“必把凉秋给我找回来”,还有很多不着边际的话。

    在重病中皇帝控制不住心神,在呓语中泄露了许多心事,也展现了更加天真脆弱的一面,所以侍疾必得有最心腹的人在旁,有些场景是不适合被外人所听所见的。

    太医们在外间,定时进来给傅焰之看诊,有些话听不到也听不懂。加之他们常年在宫中行走,自然知道怎样守口如瓶。近身伺候的吕机文和移星等人都是皇帝的心腹内侍,也可信任。另外就是凉秋和笑春二人了。

    即便有太医全天看顾,内侍们随侍,可病人病情反复,一天十二个时辰,凉秋精神都十分紧绷,根本不可能有休息的机会。

    况且喂药也是个复杂的活,精神不济的患者根本不配合服药,每次给傅焰之喂药,喂一碗有大半碗都撒在了外面。一些造价昂贵,药材难得的丹药也喂着,就是有一些还是需要先用水化开再一点一点的喂给病人。

    病人无法吃喝,只能靠每日所服的这些药物吸收点营养,傅焰之身体也迅速消瘦了下去,祁凉秋扶他喝药帮他翻身的时候,感受尤为明显。

    他平日的潇洒锋利之气不再,面容消瘦,眉宇间淡淡的病容,愈发的像傅尚风了。有时候凉秋盯着他的脸,见生气一点一滴的从他身体中抽去,似乎是傅尚风被抽去生气一般,让她心中不免心疼。

    那件事在她的心中永远都不会原谅。之后无数次的见面交谈她表现的云淡风轻,其实只是为了好好活着不得不为的权宜之计。尽管这个人狠狠的伤害了自己,可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她也不忍接受。

    各种念头在脑中交织,傅焰之生死难料,外面情势严峻,不过照顾了一天,祁凉秋的心情也跟着烦躁焦虑起来。傅焰之虽然神志不清,可人大多数时候也不是安睡的,处于一种昏诞的状态,想必是大脑已经被烧糊涂了。凉秋无奈,白日用稀释的白酒给他擦身降温,晚上用艾盒装上艾条给他驱寒。好像有点细微的效果,傅焰之的状态不那么焦躁了。但已经持续了五天之久,若再拖下去,她十分担心醒来后的傅焰之变成一个傻子。

    皇后的状态也让她不安,李斛每次面对询问也都是微微的摇头,今日凉秋问起大皇子的情况,见李斛面容有一丝抽动,心中就感觉不妙,只听他说,“大皇子今日也起了红疹,但精神尚可。”

    这病到底怎么回事,皇帝一家三口全都感染。甚至傅昭也中招了!昭儿的安危是她能镇定的底线,大皇子本就是幼童,抵抗力不如成人,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若是皇帝一家都因此丢了性命......朝堂、后宫、天下.......祁凉秋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再已没有丝毫耐心听太医总是同样的话语敷衍,声色俱厉,“若陛下皇后和昭儿救不过来,你们这些人都要陪葬!”

    李斛等人立马跪下一大片,祁凉秋坐在病榻边看着这些人战战兢兢的跪着,厉声道,“皇上已经烧了六日有余,再这样下去人也烧傻了,你们若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日不过拿些丹药来敷衍,明日,若还没有办法让陛下醒转,也是你们无用,皆该赐死!我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皇帝皇后和昭儿,哪怕有一人没有中招,也能给祁凉秋些许安慰。傅焰之祁绯夏都倒下了,皇宫中已没了主心骨,大皇子若真的也出了什么事,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李斛这几日也被折磨的不轻,白头发又增加了许多,颤颤巍巍的道,“老臣..老臣.....是老臣无能....”

    祁凉秋看了她一眼,心有不忍,知他这几日已心力耗竭。如不是她也感到绝望,其实并不愿苛责太医院众人。可时间紧迫,好好商量鼓励是来不及了,只得恐吓奖励一起试一试,看能不能试出个希望。

    于是目光略过李斛,向其余众人扫过“你们可是想把李太医累死么?这些时日我也瞧出来了,但凡谁拟了方子都得给李太医看过才敢用药,我知你们怕责任重大不敢自行用药,可太医院那面都忙成什么样了,什么都要李院长敲定,那你们是做什么的,竟一点责任都不敢承担?刚才我说话是重了些,李太医和你们这些人的辛苦,本宫都有看在眼里。但皇上病情危急,再拖不得了!这几日太医院无论谁,无论任何方法,大胆的说出来,无论什么方法都好,去中京城里找民间高手也好,哪怕是割肉喝血,但说无妨!只要能救人!只要有救人的一丝可能!无论任何方法,若是治了没有起效,本宫也保他无罪!”

    如今的祁凉秋衣不解带的照顾病人也快二十个时辰,整个人也处于虚脱崩溃的边缘,她虽发髻略有凌乱,但满头华发语气威严,此时倒更像是一国太后站在皇帝的病榻边俯视众人。

    照顾皇帝,太医院每个人莫不战战兢兢,可若真是发病又急又重救不过来,他们也没办法。这几日陆续有人发病,此病发作极快,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昏厥,第二日就归西。而皇上虽然一直在昏迷中,但六日之久还留得性命,可见太医院众人的医术的确是有实力在的,并不是尸位素餐让傅焰之等死。只是耗尽了全力也只能保持现有症状,若实在不行,也只能继续服侍下一个主子。如今元妃大怒,大有重责之势,虽然言语中有死马当活马医之意,求个尽力一搏,可皇帝病情这样沉重,若是试了无效,皇帝龙驭宾天,最后一个出主意的人岂能脱了干系?必是死罪!

    所以众人只继续跪着,谁也不敢出声。

    祁凉秋多少也知他们的心思,她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总得一试才行。傅焰之身子骨看起来也不似那么娇弱之人,怎么这次中招如此沉重?不过听太医说过这个寒瘴疟发病十分急促,有病人二日即死,但也因发病太急,传染性没那么高。真是有利有弊。傅焰之拖了六天,其实已是太医院尽力救治的结果。

    这些她又如何不清楚。

    “本宫知道我不过只是一介嫔妃,若不是皇后慧妃先后病倒,这也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但事急从权,如今我服侍在陛下左右,陛下昏睡,我只能成为陛下的监护人,守护皇帝的性命是我的责任,也是你们的责任。我用性命担保,献方之人不论救治结果如何,说句不吉利的,如果陛下真的驾崩了,我保你无罪。如保不住你等,我当自裁。”

    祁凉秋话头一转,“可若你们眼睁睁看着皇上皇后就这样等死,我必不容。所以,可有人愿意站出来,救太医院众人性命?”

    众人沉默了半晌,凉秋也盯了他们半晌,笑春神色焦急,元妃今日是破釜沉舟了,不仅得罪太医院众人,言语中对皇帝也是不敬。谁敢当面说皇上等死这样的话?可她说了。谁敢说自己是皇上的监护人?她也说了。太医院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都杀了,那么多人等着他们救命呢。想必太医院的人也清楚地很,若真有法子,太医院岂不早就拿出来了?所以全都不出声,气氛有点尴尬。

    后面的局势到底要如何收拾?以自己对元妃的了解,恐怕她没考虑那么多。

    只见一人挺起身来,似有些犹豫不决,终于还是开了口,“臣有一法,不知是否能有成效,只能一试再说。”

    凉秋忙让他站起,鼓励道,“你说!”

    这人她认识,给自己施过针,正是许太医的徒弟——王减忧。

    王减忧站起身,“陛下神志不清高烧不退,想来是毒邪已入脑血,这几日的汤药一直在外散表寒,可火毒内伏若不清,则复感外寒,永无止尽。臣的想法,或可用放血疗法,清火毒泄寒邪。自百会穴至风府、大椎命门等穴,分别放血施针,若有成效,一日后或可醒转。陛下若神昏澹语不再,那么其他症状便也迎刃而解了。”

    众人大惊,不免窃窃私语起来,李斛回头呵斥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虽说放血疗法民间偶有使用,可陛下真龙天子,龙体怎可损伤!况百会大椎都是人体要穴,若没有完全把握,万万不能随意下手!”

    给皇帝放血,还是从脑袋上开始,哪个敢说。就连皇帝的头发,侍从也从不敢扯掉一根,王减忧真是胆大包天!

    凉秋很是欣慰,总算有人出来说话了,只要有可能总要试一试,“这个时候顾不得许多了。皇帝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赶快开始吧。”

    “毕竟是皇帝龙体,要不要先在别人身上试试?”李斛试探性的问。

    “若有效果也要一日后才能醒转。皇帝再烧上一日,我怕他醒来时就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皇帝了。”

    众人见元妃如此说,都面面相觑,这个元妃口无遮拦,真是什么都敢说。果真是皇帝宠爱之故。

    “王减忧,你放心,一切有我。今日众人都在此见证。我言出必行。”祁凉秋对王减忧鼓励的点点头。

    王减忧神色凝重的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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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血需要割开十字小口,皇帝的头发谁敢剔除。民间都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说,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凉秋接下了这个责任,亲手把傅焰之相关穴位附近的头发剃去,用白酒擦拭消毒,王减忧走上前去,开始依次操作。

    他拿出来的工具大小样式不一,头部所用的最为精巧,血流出来的并不多,只有几滴而已,只是颜色极黑,一看就不寻常。一路放血下去,到腰部时所用针具才最可怕,虽说是针,但实在过于粗壮了,已经快赶上锥子,只见王减忧手上一用力,那针锥便深深的扎入腰椎,看的凉秋心中一凛,这深度岂不是扎到了脊髓之中,若有丝毫差错,傅焰之不死也瘫。怪不得太医院其他人不敢用此方法,实在是太过凶险。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已信了他,就不可阻拦,只静静的看着他将针迅速抽出,随即腰部伤口处渗出了透明发黄的液体,看着甚是骇人。一路施针到腿部,只足三里附近流出的液体是最正常的,是红色的鲜血。放血完毕,王减忧给傅焰之服下一颗安宫牛黄丸,众人不再多说什么,只忐忑不安中等第二日傅焰之是否能醒。

    这一夜傅焰之睡的深沉,和以往昏睡中呓语不同。到早上竟真的不那么烧了,只是一直未醒。

    到了下午,已过一日,众人不免有些焦急起来,有人甚至心中害怕皇帝是不是被治坏了,永远醒不过来了?

    一直到夕阳带走所有的余晖,月光漫上傅焰之寝殿中堆得高高的药方和脉案之上,傅焰之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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